我引诱它时用的是土蜂。不仅仅是为了捉它,而且还想看看它怎样猎食。我知道狼蛛专吃新鲜的食物,而不是像甲虫那样吃母亲为自己储藏的食物,或者像黄蜂那样有奇特的麻醉术,使猎物在两星期后仍保持新鲜。它是一个凶残的屠夫,一捉到食物就将其活活地杀死,然后立即吃掉。
狼蛛的猎物来之不易,也须冒很大的风险。那有着强有力的牙齿的蚱蜢和带着毒刺的蜂随时都可能飞进它的洞去。说到武器,双方不相上下,究竟谁更胜一筹呢?狼蛛除了它的毒牙外没有别的武器,它不会吐丝,所以不能像条纹蜘蛛那样用丝来捆缚敌人。它惟一的办法就是扑在敌人身上,立刻把它杀死。它必须把毒牙刺入敌人最致命的地方。虽然它的毒牙很厉害,可我不相信它在任何地方轻轻一刺都能结束猎物的生命。
与木匠蜂作战
狼蛛生擒土蜂使我大开眼界,可这还不能使我满足,我还想看看它与别种昆虫作战的情形。于是,我替它挑了一种最强大的敌手,那就是木匠蜂。这种蜂的翅膀上嵌有显眼的紫线,周身覆盖着黑色的绒毛,差不多有一寸长。它的刺很厉害,被它刺了以后很痛,而且会肿起一块,愈合需要很长时间。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曾经身受其害,被它刺过。
这个劲敌的确值得狼蛛去决一胜负。
我准备了几个瓶子,将捉来的木匠蜂分别装在里面。又挑了一只又大又凶猛并且饿得正慌的狼蛛,我把瓶口罩在那只穷凶极恶的狼蛛的洞口上,那木匠蜂像是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在玻璃囚室里发出激烈的嗡嗡声。狼蛛被惊动了,从洞里爬了出来,半个身子探出洞外,它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动声色,只是静观其动静。我耐心地等候着。一刻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狼蛛居然又若无其事地回到洞里去了。大概它觉得不对头,冒然去捕食的话太危险了。我照这个样子又试探了其他几只狼蛛,我不信每一只狼蛛都会无动于衷,面对这么丰盛的美食毫无食欲。于是,我继续一个一个的试探着,结果都一样,它们总对“天上掉下来的猎物”怀有极高的警惕。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等待不是徒劳的。有一只狼蛛猛烈地从洞里冲出来,无疑,它一定饿疯了。瞬间便结束了恶斗,强壮的木匠蜂已经死了。凶手把毒牙刺到它身体的哪个部位呢?是在它的头部后面。狼蛛的毒牙还咬在那里,我惊讶于狼蛛这种行为,它能不偏不倚正好咬在惟一能致其于死地的地方,也就是猎物的神经中枢。
为了更好地研究狼蛛的捕食技巧,我又做了几次试验,发现狼蛛总是能在转眼之间干净利落地把敌人干掉,并且作战手段都很相似。这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在前几次试验中,狼蛛会只看着洞口的猎物,却迟迟不敢出击。它的犹豫是有道理的。它不敢贸然捕捉像木匠蜂这样强大的昆虫,万一它没有击中其要害的话,那它自己也会很危险。因为如果蜂没有被击中要害的话,至少还可活上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它有充分的时间来对敌人进行反击。狼蛛熟知这一点,所以它要守在安全的洞里,等待机会,直到等到那只蜂正面对着它,头部极易被击中的时候,它才迅速出击,否则决不去冒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狼蛛的毒素
为了证明狼蛛毒素的厉害程度,我做了一次试验,让一只狼蛛去咬一只羽毛刚长好的将要出巢的幼小的麻雀。麻雀受伤了,只流了一滴血,伤口被一个红圈圈着,一会儿又变成了紫色,而且这条腿已经不能用了,使不上劲。小麻雀只能用单腿跳着,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改变,胃口也很好。我的小女儿很同情这只小麻雀,把苍蝇、面包和杏酱喂给它吃,这可怜的小麻雀作了我的实验品。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它一定会痊愈的,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这也是我们一家共同的愿望和推测。十二个小时后,我们对它的伤情仍然持乐观的态度。它仍然好好地吃东西,喂得迟了它还要发脾气。可是两天以后,它不再吃东西了,羽毛零乱,身体缩成一个小球,看起来难受极了,阵发性的痉挛一次次袭来。我的女儿怜爱地把它捧在手里,呵着气使它温暖。可是它痉挛得越来越厉害,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它终于支撑不住了,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吃晚餐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丝寒意。我从一家人的目光中看出,他们正以无声抗议和责备我的这种试验。我知道他们一定认为我太残忍了,大家都为这只不幸的小麻雀的死而悲伤。我自己也很懊悔:我所要知道的只是很小的一个问题,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尽管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在一只鼹鼠身上做试验,它是在偷田里的莴苣时被我们捉住的,所以即使它死于非命也不足为惜。我把它关在笼子里,用各种甲虫、蚱蜢喂它,它大口大口贪婪地吃着。在我精心的喂养下,它长得胖胖的,身体很健康。
我将鼹鼠的鼻尖凑近狼蛛,让狼蛛去咬。被咬过之后,它不住地用它的宽爪子挠抓着鼻子。
渐渐地,它的鼻子开始腐烂了。从这时开始,这只大鼹鼠食欲渐渐不振,什么也不想吃,行动迟钝,我能看出它浑身难受。到第二个晚上,它已经完全没有食欲了。大约在被咬后三十六小时,它就痛苦地死去了。笼里还剩着许多的昆虫没有被吃掉,这证明它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被狼蛛的毒液毒死的。
现在,我知道了,狼蛛的毒牙不仅能迅速杀死昆虫,对一些稍大一点的小动物来说,也是危险可怕的。它可以致麻雀于死地,也可以使鼹鼠毙命,尽管鼹鼠比它的体积大很多。虽然后来我再没有做过类似的试验,但我可以说,我们千万要小心戒备,不要被它咬到,这绝不能用人的身体去做试验。
现在,我们试着把这种杀死昆虫的蜘蛛和麻醉昆虫的黄蜂比较一下。蜘蛛靠捕捉新鲜的猎物生活,所以它咬昆虫头部的神经中枢,使它在瞬间死去;而黄蜂,它使食物保持长时间新鲜,为它的幼虫提供食物,因此它刺在猎物的另一个神经中枢上,使它失去了知觉。相同的是,它们专吃新鲜的食物,而且它们都是用毒刺作为武器去捕杀猎物的。
没有谁教它们怎样根据自己的需要分别用不同的方法去对待猎物,这是它们与生具来的本能,它们在出生时就明白这一点了。
狼蛛猎食
在我的实验室里,有几只泥盆,我在那里养了几只狼蛛。从它们那里,我看到狼蛛猎食时的详细情形。这些做了我的俘虏的狼蛛的确很健壮。它们在洞里将身体藏好,而将脑袋探出洞口,眼睛似明亮的玻璃一般向四周张望,腿缩在一起,作着准备跳跃的姿势,它就这样在阳光下静静地守候着,不知不觉中,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如果它旁边经过一只可作猎物的昆虫,它就会像箭一般地跳出来,狠狠地用它的毒牙咬那猎物的头部,然后露出满意又快乐的神情,那些倒霉的蝗虫、蜻蜓和其他许多昆虫,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成了它的美味佳肴了。它拖着猎物很快地回到洞里,也许它觉得在自己家里用餐比较舒适吧。它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它捕猎的技巧以及敏捷的身手。
如果猎物离它距离较近,它纵身一跃就可以扑到,失手的时候极少。但如果猎物在很远的地方,它就会放弃,决不会特意跑出来穷追不舍。看来它的占有欲并不强,所以“鸟为食亡”
的下场一般不会发生在它身上。
由此可见,狼蛛是很有耐性,也很有理性的。因为在狼蛛的洞里没有任何设备可以帮助它捕食,它必须始终傻傻地有洞口守候。如果是没有恒心和耐心,它一定不会这样持之以恒,肯定没多久就退回到洞里去睡大觉了。可狼蛛与之正相反,它确信,猎物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明天不来,将来也总有一天会来。在这块土地上,有很多蝗虫蜻蜓之类的小昆虫,并且它们又总是那么不谨慎,总有机会刚好跳到狼蛛近旁。
所以狼蛛只需等待,时候一到,它就立刻窜上去迅速地制服猎物,或是当场吃掉,或者将其拖回洞去慢慢享用。
虽然狼蛛“等而无获”的时候很多,但它的确不大会受到饥饿的威胁,因为它有一个能节制的胃。它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吃东西而不感到饥饿。比如,我养在实验室泥盆里的狼蛛,有时候我会连续一个星期忘了喂食,但它们看上去照样气色很好。长时间的饥饿过后,狼蛛并不显憔悴,只是变得极其贪婪,一别恶狠的样子。
刚被孵化出来的年幼的狼蛛还没有一个藏身的洞,不能躲在洞里“守洞待虫”,不过它有另外一种觅食的方法。那时它通体呈灰色,像别的大狼蛛一样,就是没有黑绒腰裙——那个要到结婚年龄时才能拥有。它徘徊在草丛里,这才是真正的打猎。当小狼蛛看到一种它想吃的猎物,就冲过去蛮横地把它赶出巢,然后紧追不舍,那亡命者正预备起飞逃走,可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小狼蛛已经已经迅速地扑上前去,将它逮住了。
我一有时间就喜欢在我的实验室里观察那些小狼蛛捕捉苍蝇时那种敏捷的动作。虽然苍蝇常常在两寸高的草叶上歇息,可是只要狼蛛猛然一跃,就能把它捉住,比猫捉老鼠时的动作还敏捷。
作为狼蛛,只有在小时候才能做到这些,因为它们有轻巧的身体,行动不受任何限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各种事。以后它们要带着卵跑,不能任意地游玩了。所以,它就先替自己挖个洞,整天在洞口守候着,这是成年蜘蛛才有的猎食方式。
狼蛛的卵袋我相信你在听完狼蛛怎样爱护自己家庭的故事后,一定会在惊异之余抛弃以前你对它的看法。
在八月里,天气依然很热。在一个清晨,我发现一只狼蛛在地上织一个大小如人的手掌一样的丝网。
这个网很粗糙,样子也不美观,但是很坚固。这就是它将要工作的场所,这张网将它的巢和沙地隔离开来。在这网上,它用最好的白丝织成一片大约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席子,它把席子的边缘加厚,最后,这张席子与碗的形状差不多,周围圈着一条又宽又平的边。它在这网里产了卵,再用丝把它们盖好。这样,我们从外面看,只看到一条丝毯上放着一个圆球。
这时,狼蛛利用后腿的力量将攀在圆席上的丝一根根抽去,然后把圆席卷上来,盖在球上,再用牙齿拉,把腿当作扫帚扫,直到它藏卵的袋子被它从丝网上拉下来为止,这项工作又费神又费力。
像白色丝球一样的袋子,摸上去又软又黏,大小像一颗樱桃。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有一圈水平的折痕在袋子的中央,那里面可以插一根针,而不致于把袋子刺破,这条折纹就是那圆席的边。圆席将袋子的下半部包住,小狼蛛出来的地方在上半部。除了母蜘蛛在产好卵后铺的丝以外,再也没有别的遮蔽物了。袋子里除了卵以外,其余什么都没有,它的卵不像条纹蜘蛛那样,里面衬着柔软的垫褥和绒毛。狼蛛不必担心气候对卵的影响,因为在冬天来临之前,孵化的小狼蛛已经能够想办法抵御风寒了。
母蛛编织这个袋子要花费整个早晨的时间。现在它累了,它紧紧抱着它那宝贝小球,静静地休息着,生怕一不留神弄丢了它的宝贝。第二天早晨,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把这小球挂到它身后的丝囊上了。
在以后的三个多星期里,它总是拖着那沉重的袋子。不管是爬到洞口的矮墙上的时候,还是逃到洞中躲避危险的时候,或者是在地面上散步的时候,它从来不肯离开它的宝贝小袋半步。如果发生了意外情况,使这个小袋子脱离了它的怀抱,它会立刻疯狂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它,并时刻准备反击那抢它宝贝的敌人。接着,它迅速地把小球挂到丝囊上,很不安地匆匆地从这个是非之地离开。
在夏末秋初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太阳已经把土地烤得很热的时候,狼蛛就要带着它的小球从洞底爬到地面上来,静静地趴着。在初夏的正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它们也常常爬到洞口,沐浴着阳光小睡。不过现在,它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以前狼蛛爬到洞口是为了自己享受阳光,它躺在矮墙上,前半身伸出洞外,后半身藏在洞里。它让太阳光照到眼睛上,而身体仍在黑暗中。现在,它带着小球晒太阳的姿势刚好相反:前半身在洞里,后半身在洞外。它利用后腿的力量将装着卵的白球举起来,放在洞口处,轻轻地转动,让每一部分都能受到阳光的沐浴。这样足足晒了半天,直到太阳落山。它的耐心实在令人感动,而且它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做的,这种动作一直要持续三四个星期。鸟类把胸伏在卵上,它的胸能像火炉一样供给卵充分的热量;狼蛛在太阳底下直接晒它的卵,直接利用这个天然的大火炉来帮助它孵卵。
狼蛛的幼儿
进入九月,小狼蛛已被孵化。这时小球就从折痕处裂开。它是怎么裂开的呢?会不会是母蛛觉察到里面有动静,所以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把它打开了?
这些都有可能。但从另一方面看那小球到了一定时间自己裂开的可能性也很大,就像条纹蜘蛛的袋子一样,条纹蜘蛛出巢的时候,它们只能看到已过世多时的母亲。所以,小蜘蛛要出来,只有靠巢的自动裂开。
刚刚孵出来的小狼蛛迅速地爬到母亲的背上,紧紧地挤着,大约有二百只之多,看上去,母蛛身上像包了一块树皮。至于那袋,在孵化工作完毕的时候就从丝囊上脱落下来,成了一堆无用的垃圾了。
刚刚出世的小狼蛛性情乘巧,它们不乱动,也不会为了自己挤上去而把别人推开。它们只是静静地歇着。它们在干什么呢?它们是让母亲背着它们到处去旅行。而它们的母亲,不管是在洞底沉思,还是爬出洞外去晒太阳,从来不肯丢下一个孩子。在好季节来临之前,它从不会把这件沉重的外衣甩掉。
母亲背上的小狼蛛以什么为食呢?照我看来,它们什么也没吃。我看不出它们长大,它们最后离开母亲的时候,样子和大小都与它们刚从卵里出来的时候一样。
母狼蛛在坏季节里的食欲也很差,吃得很少。如果我捉一只蝗虫去喂它,它不会立即开口去吃,而是过了许久后,才开口吃。为了保持元气,母狼蛛有时候不得不出来觅食,当然,它还是不会丢下它的孩子。
在阳光明媚的三月,当我去观察那些被风雨或霜雪侵蚀过的狼蛛的洞穴的时候,总可以发现,母蛛在洞里仍是充满活力的样子,背上还是背满了小狼蛛。也就是说,小狼蛛要在母亲背上至少呆五六个月。着名的美洲背负专家——鼹鼠,它也不过把孩子们背上几个星期就把它们送走了,它与狼蛛是无法相比的。
母蛛出行时背着小狼蛛是很危险的,这些小东西常常会被路上的草拨到地上。如果有一只小狼蛛跌落到地上,它将会遭遇什么命运呢?它的母亲会不会想到它,帮它爬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