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郎将小丫头的话一一记住,又琢磨一番,这才满意地放了小丫头回去。
花老爷子也没想过靠自己几句话就能说动虞夫人——他觉得这件事还得慢慢磨上一番。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虞知善觉得有些乏味,便让虞夫人替她敷衍几句,自己上马车准备回林府。
但当虞夫人回到林府的时候才知道,虞知善根本没有回去,她连同那架马车一起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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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善坐在马车里没有随意向外张望的习惯,车行了一阵,她觉得该是到林府了,却没有停,这才朝外问道:“妈妈,这是到哪儿了?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外头没有人回答她。
虞知善这才起了疑心,将轿帘掀开一个小缝才发现,外头赶车的老妈子已经成了两个蒙面大汉。
“你们……”虞知善话未出口,就被一个大汉反身过来堵住了嘴巴,将她又塞回了车里。
虞知善内心惶恐至极,她只知道江南一带水匪严重,却没想到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这大汉坐在她身边,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用一条沾了水的麻绳捆成十字结,结套拴在她脖子上,让她纵有千般挣扎的能耐,也不敢轻易乱动,不然就有勒断脖子的风险。
蒙面大汉身上有着浓重的水腥味,他捆虞知善的双手粗粝如砂纸,他面上露出来的一双三角眼里露着贪婪的凶光……虞知善喊不出声,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惊惶和泪水,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虞知善此生度过的十二年里纵使在皇宫中也没有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水匪目的是图财,她只要提供给他们一条生财的明路,他们说不定会放过自己。
她睁开眼,努力用眼睛看着蒙面大汉,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蒙面大汉藏在黑布里的脸微微一红——他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曾经也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口中的麻核被取出后,虞知善没有哭叫,而是用沙哑的喉咙说:“大哥,我是京城人,我家里是有一些钱,如果你们肯放了我,我父母不会去报官,还会给你们钱,可是如果你们杀了我或者虐待了我,我父母报了官,你们和你们的兄弟都会死的。”
那水匪听到虞知善说到“京城人”是目光明显一滞,也不急着与虞知善谈判,而是掀开轿帘,用当地土话问自己的同伙:“抓错了,怎么办?”
虞知善在江南呆了几个月,虽然还不会说江南话,但是弄明白别人说了什么已经不在话下了,此刻她不住在思考:抓错了?还能抓谁?今天来花家的年轻女子只有她和林嫣儿,她们都穿了红衣……难道是要抓嫣儿?
虞知善打了个寒颤,如果要抓嫣儿,是不是因为大哥剿匪的缘故?还是有人着意陷害?
那大汉与外面赶车的人低语了几句,便又坐了回来,按住虞知善。
“大哥,您想明白了么?”虞知善强压下自己的恐惧,柔声问道。
“少废话!你到底是谁!”大汉恶狠狠盯着虞知善,一只手拉住了连接着她双手和脖子的那根麻绳,准备随时要虞知善的命。
“我是林老太太的外孙女,我不姓林。”虞知善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人的确应该抓的是林嫣儿。
“你不姓林?”那大汉拽了拽绳子,虞知善细嫩的脖颈上就出现了几道红痕。
“不,我姓虞,我是来看我外婆的,她老人家今年八十四了。”虞知善不敢妄动,甚至还顺着大汉的手稍微挪了挪身子——她不想死。
说出这句话后,虞知善后悔了,自己亲哥哥虞知俭难道不姓虞?如果这些人是要报复,抓个姓虞的跟姓林的又有什么区别?
但那大汉却松了手,又掀开轿帘与外面的人低语起来。
所以是有人针对嫣儿,而非自己?虞知善暗想道。
既然不是因为虞知俭的公事而针对林家人,那么还能因为什么呢?林家人什么时候得罪的水匪?为什么得罪的水匪?水匪为什么又要冒这么大风险来绑架林家人?
虞知善觉得脑袋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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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放了吧,不是我们要的人。”那个绑住虞知善的大汉道。
“黑虎,说你是个蠢货你非不信,这小娘子虽不是咱们要的人,可放回去咱们还有活路?她一不哭二不闹,说不定还是个厉害角色,你拿什么能耐控制她?”黑豹说。
“那怎么办?这么个小女娃子,咱们又不能拿她怎么办。”黑虎烦躁道。
“先带回去再说,看看老大怎么说。”黑豹说。
“马车怎么办?还是林府的马车。”黑虎问道。
“烧了,马拉去卖了,有什么值钱的,都卖了。”黑豹说。
虞知善隐约听到“买了”等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着外头道:“大哥,我头上这个钗子是在京城打的,跟贵妃娘娘头上那个都一样呢,你们不如拿这个区卖了,还能卖好些钱。”
黑虎回过头来将虞知善又按了回去,粗鲁道:“别说话!当心大爷扒了你的皮!”
虞知善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这两位黑衣人是水匪中一支帮派叫做“黑衣帮”的人,黑衣帮稀罕财宝,一般很少杀人放火,只抢劫偷盗,对年轻的女孩子也一般不下手侮辱,是水匪中较为干净的一支。
黑衣帮有时候也会被人雇来做一些见不得台面的事,黑虎和黑豹就是被一个中年男人雇来绑架林嫣儿的,可是阴差阳错,虞知善坐了林嫣儿的马车,身上的衣服颜色又与林嫣儿类似,就被当成林嫣儿绑走了。
雇他们的人只说要林嫣儿,没说要虞知善,也没说要了林嫣儿到底要做什么,现在黑虎黑豹二人抓错了人,又不敢轻易将林嫣儿放回去,只能先赶着马车回自己的贼船上,请黑衣帮老大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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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帮老大今天觉得眼皮总是跳,于是便叫来了几个兄弟,杀了一只鸡,然后开始赌钱。
船在江河中游荡,自然是不稳当的,有人就借着这个机会出千耍诈,让黑衣帮老大输了不少钱,而他觉得破财消灾,这档子事就算过去了。
酒酣耳热之际,黑虎黑豹二人绑着一个蒙着眼睛的姑娘进了船。
“他/妈/的,不是让你们给那个白脸张三?你拉回来给老子干什么?老子是张三?”老大骂道。
“不是,老大……抓错人了……”黑豹低着头道。
“抓错人了?你们别是被这小娘们骗了!”老大道。
“真的错了,听说那个林氏是个少妇,这姑娘还梳这种头,年龄还小,怎么可能是个妇人?”黑虎道。
“要你们能****!”老大狠狠将一个用来盖骰子的瓷碗砸在地上,还觉得不解气,又将桌上放着的其他东西乒乒乓乓砸了一地。
虞知善只闻到这船上人们汗臭屁臭脚臭混合着头油味和鱼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在听到那老大乒乒乓乓砸了一地东西之后又有些心惊胆战——若是这些人为了毁尸灭迹,将她在这里丢下水可怎么好?
“不然就将这个姑娘乔装一下,让她就说自己是那姓林的就是了。”一个满口喷着酒气的大汉道。
“人可以装,年龄怎么装?人家一眼看出来不是,咱们还混不混了?”另一个人瞪了他一眼。
“一刀子宰了,再抓那个姓林的不就得了?”又一个人出了个馊主意。
“人家林家要是跟你一样猪,早就死绝了,这姑娘都被抓了,他们怎么还能想不到保护其他人?”一个人骂道。
“怎么办啊,今天就要交人了……大哥!”黑虎的声音传了过来。
“滚!你他/妈/的还有脸来问老子怎么办?”老大烦躁地站起身,在晃晃荡荡的船舱中走来走去。
一群人闹闹嚷嚷还没嚷出来一个结果的时候,船外慌慌张张跑上来一个人,对老大道:“老大,张三来了,银子也来了。”
虞知善明显感觉到黑虎和黑豹的手抖了一下。
这张三是个厉害角色?是不是自己到了他手中……虞知善不敢想下去了。
“黑老大,你好客气,带这么多兄弟亲自接我。”张三道。
虞知善的眼睛还是被蒙着,她听出来张三声音沙哑中带着高亢的尖细,让人觉得古怪极了。
“张老大,这个……我们手下弟兄……手下弟兄出了些岔子……”老大支支吾吾道。
“嗯?”张老大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什么岔子?说来我听听。”张三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抓……错人了。”老大满怀歉意道。
“带过来,我瞧瞧。”张三道。
虞知善被推搡了几步,然后眼上的黑布就被扯了下来。
张三看到这张标致的小脸双眉一挑,冷笑道:“少女和少妇,你们黑衣帮人都分不清么?”
“张老大,不是这么个道理,这,谁知道这姑娘今日也穿红色……”老大搔了搔头,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