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这副皮囊委实有些委屈了褚家大小姐的钟灵毓秀之姿。
“姑娘……”西眉的这一声都带了哭腔,“姑娘您也着实命苦了些,是我对不住早去的姨娘,没看好姑娘……”
褚慈瞅着镜中的四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絮叨,想从她嘴里听点有用的消息怕是不能够了,这丫头满心眼里就只有四姑娘同她早死的姨娘,半个时辰里就没有第三个名字出现过。
“我们姑娘天真烂漫,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这是招谁惹谁了!”
天真烂漫……褚慈颇有些无奈的望着镜中的西眉,白家四姑娘的恶名飘到他们徽州都没散了糊味,身边居然能有这样死心塌地的丫头,也是值得欣慰的。
“想我们姨娘貌美心善,我们府里上下哪个不说好,真真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褚慈闻言又一阵惊悚,抖了抖眼皮又望了镜中那陀起发过头的白面包子一眼,依稀可辨的就只剩那两颗黑豆。她着实无法由此连想到她家貌美心善的姨娘。
“姨娘你在天上可瞧见了,如今我们姑娘连小眉都不认了,小眉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小眉。”褚慈终于忍受不住开口打断,“你且去替我煮碗汤羹来,我有些饿了。”
西眉愣了一愣,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褚慈一口浊气叹出,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不过西眉虽絮叨了些,可对四姑娘却是极为周到,总算让她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好了些许。
她自来瞧不大上这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可如今却有几分庆幸让她重生在天子脚下,四姑娘恶名在外不打紧,国公府的权势人脉却是最大的便宜。
褚家被栽赃吞产,朝廷吃相难看,这些她都能忍,不说爹爹,便是她褚慈也照样有把握把丢了的家产再挣回来。可这群赶尽杀绝的朝廷走狗,居然连他们一家子的性命也不放过,若是她死过去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次,她岂能让他们一个个活的逍遥,便是拼着再死一回也要揪出凶手。
她肉小的拳头将镜子倒扣,闷碎声好似她如今的心境,她不甘心,不止为了褚家的名誉,还有她爹爹娘亲幼弟的性命,她是要亲眼瞧瞧,是什么了不得的惊天阴谋葬送了她的前生。
“姑娘!”西眉的一声急唤将她自回忆中抽离,她深吸了口气,“怎么了小眉?”
“姑娘,是大公子并许家公子还有小太子来瞧您,问您可是方便。”
小太子么,褚慈唇角轻挑,她起身整了整衣角,转身出了门。
白令权三人陆续进了门,四姑娘便不露痕迹的打量起来。大公子白令权乃嫡子嫡孙,年仅十二已是封了世子,也就是下一任瑞国公。比他略高些的应该就是奉恩候世子许如清,是许氏娘家侄儿,俩人年纪不过相差一两岁又是表兄弟,关系也亲近。另一位年龄小的自然就是当今小太子冉于飞,今上子嗣艰难,嫡子就这么一个,打一降生便封做太子,白家世代与皇家关系亲近,想来三人乃是发小之宜。可四姑娘一个小庶女与他们就远了一分,能得他们探望关系应当不错,至少证明这个大哥应是疼她的。
三人自然也在打量她,白令权瞧她已然下了地,喜色也是挂在眉梢,只始终不太相信她失忆一说,遂试探道:“可还认得我?”
四姑娘莞尔道:“我认得大哥,许家表哥,还有小太子。”
她如今既然已是白家四姑娘的身份,自然要融入她的生活。她之所以选择失忆一说,而不是假装无状继而小心翼翼的探知她的生存环境,并不是她做不到,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精力与他们磨合,这也确然不符合她的性子。失忆亦可以是选择性的,四姑娘不过六岁孩童,左不过就是些玩闹的往事,说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烦,遇到不知晓的事说一句不记得也就过去了,便是她今后的做派与以前不同,也都有了解释。可这几个小毛孩子她只凭年纪装扮就能分辨出身份,又何苦再与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白令权自然惊喜,“你们看吧,我就说四妹妹不可能失忆,爹爹那副黑脸真是挂的没有道理。”
“只是醒来时有些缓不过神儿,被爹爹瞧了去难免着急,也的确是有些事记不大全,但是家里人大多都还认得的。”
白令权倒是混不在意,她那点破事忘了也就忘了吧,再瞧她这会得体的做派更是高兴,倒是那头驴子立了大功一件了,这脑袋踢得甚好,“你受了这一遭罪,我们也是提心吊胆,以后可千万收收性子吧,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若以后再这般淘气,可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替爹爹母亲打你了。”
四姑娘吐吐舌头,“大哥教训的是,让大家担心是我的不是了,今后再也不淘气了。”
可一旁的冉于飞却是十分狐疑的来回打量她,竟是将怪异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听闻她失忆,他是一万个不相信,咬定了是她又耍花招。可从方才见到她出来起,他就觉的这蠢丫头与之前不一样,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双眼珠子从来都是吊在头顶的,甚至比他这个太子爷还要娇纵几分,整起人来那是不分贵贱一律不手软。但如今再怎样瞧,也很难把眼前这个四姑娘与以往的那个合在一起,莫非,她手段又比之前高明了?
冉于飞挑眉质问道:“令桐妹妹早上才醒,这会子就已然活蹦乱跳的,而且我听权哥儿说,太医们一直找不出症候所在,可见就是没有伤到实处,你莫不是在糊弄我们吧?”
四姑娘见冉于飞与她的弟弟褚行年纪一般大,心里早已对他多了份天然的亲近。虽他言语间夹枪带棒的戏弄之意明显,可也压根不会与他计较,只当是个自小被宠坏了的小娃娃,且他生的好,一双凤眼上挑显的很是有神韵,机灵处更是让她喜欢,若是她弟弟有他一半聪慧,她便不用那样辛苦,念着将来替他撑门面了。
她做出一番好奇模样笑问道:“那太子爷且与我说说,昏睡五日不吃不喝这种事可要如何装呢,太子爷您可是做的到?”
她那是什么破表情!好似她正拿着颗糖在戏弄小猫小狗,他就知道这死丫头本性难移,这不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冉于飞眯了眯眼睛,这副表情着实惹恼了他,他哼道,“令桐妹妹蕙质兰心,聪明处更是异于常人,想来这点把戏还是难不住的。”
他怎就那样咬定她是没事呢,四姑娘见他不依不饶也是有心逗他,“这么说太子爷是不够聪明喽,你偏要说我是装的,莫非我被踢的时候你瞧见了不成,还是说那驴子就是你弄来的?”
“你!”冉于飞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横眉倒竖嘴唇紧抿,恨不得将这坨肉包子生吞活剥了。
四姑娘瞧他这副模样,原本三分怀疑变做十分,果然此事与他有关,虽是小孩子家戏弄的把戏,可到底还是害了原本的四姑娘。
白令权眼见着俩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一阵头疼,这俩人从来八字不合见面就掐,没有一回是相安无事的,他有心阻止便说道:“天儿也不早了,于飞再不回去娘娘可是要派人来催促了,而且街上混乱,天一黑怕是不安全。”
许如清瞧看了四姑娘几眼也道:“还是我将于飞送回去吧,令桐妹妹大病初愈不宜打扰太久,我们也该回了。”
许如清自进屋虽一直没说话,可不代表白令桐就没有注意他,他眼神清明做派稳成持重,难得小小年纪就略显城府,若不是错生在侯门,此人将来的修为定是不会太浅。
俩人替冉于飞铺好了台阶,他自然不会蠢到再与她计较,冷哼一声甩衣而去。只心里的疙瘩越拧越深,这丫头又胖又蠢,看着张牙舞爪实则草包一个,被驴踢了一回居然还学会拿话诈他了,也怪他这回心里有鬼,看下次不整死她。
这样想着,小太子心里已是想出了好几个鬼主意,稳稳当当不偏不倚皆是针对四姑娘白令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