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新年的日子总是忙碌欢快,几个侍读小姐原是要趁这几日回家,但前几日太后的一道懿旨却让她们再也欢快不起来。
应帝师孙未的要求,几个侍读小姐进学也不少时日,旧年结束时应当来场小考汇总,成绩不合格的便要解除侍读之职。本来么,进宫侍读毕竟不是进宫当娘娘,总不能无限期无要求的供吃供喝供读书,况且但凡学堂,难免会有各类小考,如此方能有勉励督促的功效。可几个小姐当初进宫的时候却单方面以为侍读不过是个幌子,她们就是进来跟圣上培养感情的,是以认真读书与否便可想而知。
小姐们乍一听要小考,原还存了侥幸之心,可一听说不合格者要被撵出宫去,哪里还坐得住,纷纷想法子与宫外家人联络,看有无后门可走,孰不知帝师本就打算将她们尽数撵出去的,所以走什么门都不好使了。
当然,令桐并无此方面的担忧,她知晓孙未是存有考校之心的,若是真有才学,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可目前来看好似并无这方面的人才。至于她么,虽不清楚孙未为什么要独留下她,但好歹被撵出宫的可能性是最小的,除非她真是交个白卷上去,那真是就没话可说了。
她所要纠结的是是否要趁此机会离宫,前几日白令权来看她,委婉的表达了他希望她回家的意思,家里人的用意,白令权不是不知晓,他的出发点却是许如清
提起这个名字令桐忽觉有隔世之感,不知是他有意不见她,还是她下意识避着他,总之自打进宫起,俩人就未见过面,原本准备与他说的话,现在竟是一个字也提不起来,她突然觉的,所有的话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没了意义。
“这次小考可有压力?”
许如清就是一个合时宜的存在,原本的夏日清爽化作冬日暖阳,每每靠近他,令桐总觉踏实舒服,可自从俩人有了婚约,令桐对着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考试总会有压力呀。”令桐莞尔答非所问。她知晓许如清意不在此,他想问的是她想不想回家。
怎么回的去呢,是告诉他原本宫里就没打算放她回去,还是说她留在宫里乃是私心,归根结底,她不能为了许如清而放弃自己念想,说的再好听也没有意义。
许如清停下脚步转身凝望令桐清澈的眼眸,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吗,有些东西还不是强加给她的时候,她不知晓相知相许没关系,以后他会慢慢教她。至于是否留在宫里,她若是还没玩够便随她好了,反正回到家里也是无聊,而且家里那个环境,许如清摇摇头,国公爷的宠爱便是她最大的麻烦,若在宫中有了难处,好歹他还能够帮得上。
“那令桐可要加紧用功了。”许如清上前替她紧了紧衣袍,又将飘到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若有不懂的功课,可以随时到隔壁问我,进宫头一次小考,总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好。”令桐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如既往的冲他笑,好似这是她同他唯一的相处方式。
此时夕阳西下,暖气渐渐散去,俩人在宫门处面对而立相视而笑,虽有寒风相伴,但这样一幅画面似一道暖光融入,让原本冷清寂寥的皇宫也多了丝人气。
但这一幕落在冉于飞眼里却莫名的扎眼,正如一粒细沙随寒风侵入眼中,不疼不痒只是膈应。
“爷,您仔细点路。”德宝小跑跟在他后面,不知他家爷又上了哪一路邪,本来好好的走着,突然就甩开他独自疾走,不就是方才‘无意’中瞧见白姑娘与许世子在一处说话么,人家原本就是议过亲的,在一处说说体己不是很正常吗。虽说他也想不通许家世子是怎样相中她的,可人家前世修了福气摊上这样门好亲事,圣上如今就是看不过去也没用啊。
他家爷定是见不得白姑娘好,德宝心中这样断定,唉,要说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克星,见不得对方半点好处,离的远点相安无事不就好了吗,非要凑在一起互相折腾,也不知是折腾对方呢还是折腾自个。
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家主子爷倒是折腾自己的成分多些。
“传晚膳!”冉于飞甫一回到乾元殿便十分粗暴的开口吩咐,他解了披风怒气四溢的坐在案前,强压下掀桌子的冲动,只拿眼风扫视案上一干物件,看看有无可摔的。
“爷……”德宝随后跑进殿中,大冬天的脑门上还沁了几粒汗珠子,“您不等白姑娘了?这会传膳是否早了些?”
“早什么早!朕读了半天书,早就饿了,还不快去!”
自从说要小考,冉于飞便说要督促令桐上进,每日下了课便要令桐去乾元殿读书,说她若是考不好就是丢了权哥与国公爷的面子,丢了权哥的面子就是丢了他的面子,还有许如清会瞧不上她云云,反正一通歪理被他说的冠冕堂皇,好似令桐不能过了小考就再也没脸面活下去了一般。
因下了课就要去乾元殿,是以每日的晚膳便是与冉于飞一起用。今儿冉于飞受了刺激,独自狼吞虎咽的快速吃完,也不知是跟饭怄气还是怕被令桐撞见,饭没减多少,倒有一多半是气饱的。等到令桐回来时正赶上撤桌子,瞧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也没在意,以为他又在哪里惹了官司。
既然他饭也吃了又没心情,令桐想今儿还是回延禧宫去吧,免得留在这找不痛快,她斟酌着他的神色道:“要不,我今儿先回去,明儿再来可好?”
原本她进来,冉于飞还减了几分怒气,听她这样一说,将将压下去的火气不受控制的往上冒,“你功课可是做好了?再有几天便要考试,你应付得来么,你先说说,你方才去哪了?”
令桐觉的他爹都未这样严厉过,这小屁孩跟她装什么装,明知这次小考不过是个幌子,她只要不交白卷上去,怎么也会合格的,但情况是这样没错,却不好挂在嘴上当借口,人家为你操心课业是好意,虽不知他用意何在,面子上总要配合。
令桐觉的不过是停歇个一两日,又没什么大碍,他做什么这般激动,她留不留下去哪干嘛,跟他有很大关系吗,看在他是心情不好的份上令桐撇撇嘴道:“在宫门口跟许世子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至于小考么,我大约还是能应付得来。”
“大约能?你难道不知晓元辅是为了考校你么,那****能对你另眼相待不过是瞧你还堪调教,存了想亲自教导你的心思,若是这次小考不能入了他的眼,你自个想想好是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留下就留下吧,令桐刚要去翻书本,不想又听他怒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在宫中见外男,还怕别人瞧不见似的,专挑宫门口那显眼之处,知道你们有婚约,可是未过明路便做不得数,追究起来只会说你不知检点失了礼教,瑞国公那点脸面原就没剩多少了,你还不帮他省着点。”
嘿,瞧令桐这暴脾气,她怎么就这样想揍他呢,她深吸口气狠翻了几页书,心中默念,罢了,小屁孩一枚,好歹她活了两世,便不同他一般计较,“我知道了,怎么着,现在可以看书了么?”
冉于飞一拳头没打到实处也就泄了气,突然觉的自己方才也挺没道理的,可不知怎的就是想冲她发脾气,一定是她太讨嫌,嗯没错,一定不是自己脾气不好。他想到这便觉心里舒坦不少,也随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翻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坐了好一会,冉于飞也不像往常那样偶尔提点她几句,也不再与她斗嘴,只是这样安静坐着,看书的氛围甚是浓烈。直到一声不和谐的饥饿声响起方才打破了这场无声对峙。
没错,正是我们英明伟大的君主肚子空了发出的鸣叫,令桐饿过了头反而没了感觉,倒是冉于飞方才用了一点更容易饿,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腔怒气只剩尴尬。
“圣上可是要传宵夜?”德宝十分恰当的出现。
冉于飞点点头,还是他的德宝知他的心呐,不知比有些人好了多少,即便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存了什么心让人家知晓。
德宝当真是个好德宝,他十分贴心的备了双人份,别的不提,瑞国公的面子要给,关键时候还是要替他这个不省事的主子做脸。冉于飞虽不情愿但也没反驳,令桐笑眯眯的跟德宝道了谢,德宝突然觉的四姑娘如今似乎也没有那样讨厌了。
冉于飞见到她对德宝笑又轻哼一声,令桐也没搭理他只是默默吃饭看书,往常这会,她一般就回延禧宫了,可是今儿冉于飞不发话,令桐也不想去搭理他,一来二去熬过了时辰睡意就来了,待冉于飞想起来提醒她回宫的时候,令桐早就趴在那儿睡着了。
“爷,要不要将白姑娘叫醒?”德宝见他拧着眉头望着令桐,心下以为他不喜,就赶忙上来救场,谁知冉于飞却摆摆手让他退下。
冉于飞站在原处做天人挣扎,是要把她叫醒呢还是……
罢了罢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冉于飞终于上前将她抱起来朝自己的床榻走去。也罢,他果然是史上最心慈的圣上,不忍叫醒她又不忍让她睡软塌,就勉为其难再贡献一次龙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