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于飞并不知他这一道圣旨会引出这一连串的事故,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将她接进宫解闷来着,做个侍女呢也是顺便捉弄她而已,待太后的第二道旨一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太后的意思他懂,只是这样一来他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白包子,事后他又听白令权与他提起她与许如清的婚事,他这才知晓自己确然是惹了麻烦。
于是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国公府,旨是撤不了了,他只能进门表达一下唐突之意,算是给国公府一个台阶,顺道做做白包子的思想工作。虽前几年他见了她就想揍她,可这两年没有她逗趣,他端的是无聊透顶,回想起来,这白包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敢说敢做,比一味顺从恭维的有趣多了。
他如今作为一国之君亲临,自不能像从前来串门子那般随意,虽是便服而来未过明路,但国公府还是按着该有的规制接了驾。在一应繁琐礼数过后,冉于飞独自见了瑞国公,先是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一番解析,又对瑞国公表达自己的示好之心,再言名令桐进宫断不会受委屈,她要是想家了会随时允许她回家小住,总之一番保证作态堪比求亲,恨不得对她负责一辈子。
圣上亲自过来那是天大的脸面,又做低姿态给了台阶,瑞国公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只有跪拜谢恩的份,冉于飞满意的将瑞国公搀起来,又亲自去了沁芳园做令桐的思想工作。
白令桐再见冉于飞,倒是小小吃惊了一下,两年未见,当年的小气太子已然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光看外表已很是那么回事了,到底做了圣上,确然有了几分帝王之气。
她看的入神险些忘记行礼,欲要行礼的时候确被冉于飞拦下,他亦是看她看的有些走神,待与她近身时甚至还有几分拘谨。
“咳咳,我不过来随意串个门,不用行大礼的,你这一下拜,倒让我有些不自然。”
他的确是有几分不自然,不单是因为瞧她变了模样瞧走了神,也是因为习惯了之前她盛气凌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相处模式,她这一多礼,他还不习惯。而且因着她与许如清的婚事让他心里多少有几分歉意,对,是歉意,不是别扭或者意外或者那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进宫的事国共爷与你说了么。”
冉于飞先开口打破尴尬,令桐点点头,“圣上跑这一趟可是来做思想工作的?”
冉于飞呵呵一笑,“我怕国公爷误会了我的用意,也怕你多想。”
“哦?”令桐反而笑了,“那你原本的用意是什么?”
“呃……”冉于飞还真接不下去,他没办法将对瑞国公的那一番说辞说给她听,他总觉得她能看穿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再对着人家睁眼说瞎话,他自认还没有那样厚的脸皮。
“让我想想啊……”白令桐故作沉思,“可是见我名声不济,品行不端,特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招进宫教导一番的?还是见我如今日子过的无趣,给我找乐子去的。”
冉于飞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分明就看透了他的用意,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一时又想起了她的可恨之处,不觉又有些咬牙切齿之意,心里那点歉意也散去七七八八,罢了,待进了宫,他多得是法子治她,今儿就让她得意一回,自己原本就是来做姿态的。
还有许如清那一层,兄弟一场,他这样做是有些对不住他,冉于飞想了想开口道“你跟如清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权哥提起的,是我有些唐突了,可如今旨也已经下了,收是收不回去了,横竖你也还小,他怎样也是要等,我便答应你,十年后你若还想嫁他,我自然放你出宫,他若是不愿等你了,我也保证给你找个好夫君,你看如何?”
十年?令桐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不断衡量,十年后她十八岁,倒也不早不晚,如果冉于飞不是个无能之辈,几年后应该有亲政的能力,她利用这几年伴君的机会,应当会查出线索,即便不能,她至少有了接触政事的机会。只要让她查出褚家遇害始末,她便是拼了命也会将那罪魁祸首拉下马,至于十年后她与许如清的事,那便只能看天命了,若是她还安然无恙,他还等她未娶,跟了他也未尝不可。
“好。”
冉于飞听她简单一字出口,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好似他生怕她不上钩,自己的生活便就此没了趣味一般。至于为何是十年,他不过是随口想了个数字,只觉着十年应该是很久远以后的事了,他尽量说得长些,也能多作弄她几年不是,倒是没想到她能这般痛快的应下,她难道不怕许如清等不下去悔婚另娶么。
还有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绝然中带出一丝慷慨愤恨,她进宫就那样不情愿吗,好像等待她的是洪水猛兽一样,连赴死的决心都出来了。那她还应的那么痛快,她只要一句不愿意,他改改期限也不是不可以,看她如此决绝,他倒是也被激出了脾气,说十年就十年,哪天她要是在宫里过不下去了想回家,他还就不放了,非要将她这股子倔劲磨平才好。
“令桐果然是痛快人,那这事就这样定了,明儿就收拾收拾进宫,我到时候派人来接你,东西不需要拿太多,宫里什么都不缺,可以带个丫头进去照顾起居,可莫与别人说听见没,宫中侍女原有定制,别的小姐是不允许带的,也是看在瑞国公的面上,我回头让人将她安排到宫中,然后再赐给你,你可记清楚了?”
冉于飞这样认真嘱咐,又惹得她笑场,“到底是做了圣上,还真是有模有样了,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不会扯你后腿的,你就放心吧。”
冉于飞还是对她不放心,她之前做的好事可比三岁娃娃好不到哪去,到底又叮嘱一番这才回宫。
瑞国公回应过后,这事也就随之定了下来,除了白令桐,还有那么四五个小姐一并被选中,令桐认识的便只有那个萧姑娘,其余的也就没了印象,原先并未打算与她们有何交际也就未加关注,这突然要一起进宫,还有些后悔当初没多了解。
家里人的意思,她也多少猜的到,之前犹豫是瑞国公不舍,但对白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如今决定了,他定是有话要叮嘱自己的,是以进宫头一天晚上,不等瑞国公唤她,她就主动去了他的小书房。
做了两年父女,她对他也是有几分感情在,如今这一进宫基本不会再有机会相处了,即便将来她能安然出宫,也是要马上嫁人,分别之际,她于情于理都要与他说说话的。
“桐儿来了,我正要找你呢,东西可收拾好了?”
瑞国公放下手头的事将她揽到跟前,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对令桐的不舍之意又涌上心头,令桐唤了一声父亲,安抚的抱了抱他,“爹爹不用跟我解释,我都明白的,我既然生为白家的女儿,有些事自然责无旁贷,再者,我不过是去侍读,又不是不能回家,还有大哥经常进宫,您就别再担心了。”
“好孩子啊。”瑞国公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突然有了几分感慨,一时竟有些泪意涌上,他深吸口气压下心绪,“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既然你瞧得明白,有些话爹爹就不多说了,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便要进那是非之地,你要是实在住不惯便告诉你大哥,爹爹想法子将你接出来,如清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等你的,即便他不等了,爹爹也定会与你找个好归宿,你就安心在宫里读书侍奉,莫要有包袱。”
白令桐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家以及眼前这个父亲强有力的庇护之意,正是眼前这个人给了她一丝家的意义,她又发自内心的用力抱了抱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最后瑞国公也没有将那原本要叮嘱的话说出口,他一对上这孩子便是深深的愧疚,那些尔虞我诈家族利益摆在她眼前好似失去了意义,况且他知晓令桐看的清楚,越是这样他觉亏欠,一来二去的便尽顾着叙父女之情了,该说的反而一句未说。
因时间匆忙,令桐只让西眉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带着,反正这原本也不是她的东西,她自然没必要带进宫,她决定将西眉带在身边,这丫头实诚,留在自己身边也能互相照应,她又对她耳提面命一番,告诫她进宫的一些事宜,免得她进去抓瞎。
最后便只剩许如清了,她觉的似乎应该与他见一面,却又觉得无甚可说,况已然没了时间,又想到他能随时进宫,待找机会说话也是一样,便暂时将他隔下了。到第二日一早,宫里派了人来,令桐匆匆与嫁人告了别,便带着西眉进了宫,正式开始了她的另一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