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我不想出门,我害怕出门。因为,他跟他,结婚的日子。
想来,也是轰动全城。
我怕我一踏出这个小院,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他跟她的消息便会如猛兽般向我扑来,把我淹没。
我狠狠的咬紧牙根,把锅里的东西再次倒进垃圾桶,再次起锅,再次被烟呛得泪眼模糊,再次,再次……再次糊了……再次,我软绵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哀恸大哭。
这些天,每晚,我都是开着灯睡觉;
这些天,清晨,我多希望能看到茶烟袅袅;
这些天,我总会梦见,有人在我耳边低喃‘沫沫,沫沫……’这么清晰,那么遥远。
这些天,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想你,我想你,我好想你……
回忆,这么近,那么远,近到它就在我的身体里,远到我看不见你。
……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无意间看到了角落里的‘非洲红’,正午的阳光整片整片落在院子里,唯独墙边那个角落是晒不到阳光的。我打算把院子改成一个小花园,所以去了植物店买了些植物。这些天,我白天装扮院子,晚上摆摊。
关于‘非洲红’,那是在林清玄《鸳鸯香炉》里面看到的,出于好奇,我去植物店买了一株。此刻它红妆胜朱砂,在微风中挥舞身姿。偌大的院子,中午时间,处处被寂寞填满。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脚步声在此刻清晰无比。韶华随着时间的溜走,总会老去,悲伤,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平息。
夏以末,悲伤总会平息的。
我起身,再次走进厨房,再次起锅……
……
下午我在院子门口整理两边的花圃的时候,张茹来了。房东的女儿,目前就读于L大学,我曾经的母校。认识她是在我第一次摆摊的时候,由于没有经验,我去的时候已经没位置了。
夜晚,走鬼街闪烁的霓虹,人来人往,热闹异常。最让人惦记的,就是这里的美食,可以用勾人心魄来形容。曾经我跟苏桑经常晚自习后还会坐车过来这边,吃到肚子滚圆之后再回去。现在,想想真怀念,那时候日子虽然简单,却是真正的快乐。一想到这些,我眼角有些潮湿。
就在这时,张茹叫住了我,“你不就是租我家院子的那个人吗?”
我扭头看去,一个女孩,青春活泼,朝气蓬勃,正扶着眼镜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并不确定她就是在叫我,所以我没有回答,只是出于礼貌的笑了笑。
接着她挠头搔耳,努力回想着什么的样子,“你叫,叫夏,什么来着,夏什么呢?”
我才反应过来,笑笑的看着她,“夏以末。”
“对!夏以末!”张茹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就笑,“我是房东的女儿,我叫张茹。”说着她指了指我手里的钢管架子问,“你也来这里卖东西?”
我点头,“是啊,可惜来晚了,这里没位置了。”
她沉思了一下,“嗯,如果你的东西不多的话,可以摆在我边上。”说着她把自己的摊位挪了挪,同时也让隔壁的同学把位置挪了挪。
这让我很感激。
本来我一个人也带不了太多的东西,加上怀孕,我更加的小心。所以所占的地方并不大。她们挪出来的位置刚好够我用。当我把衣服摆出来之后,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彻底惊艳了,拿着我的衣服赞叹不已。
张茹拿着一条白色裙子,一边在身上比划一边说,“天啊,你这是?你这些好像是限量版吧!”
我没想到她竟然看得出,本来我还打算当A货卖呢,现在倒好,她们竟然眼尖到这种程度,我也可以省去撒谎的麻烦,顺便价格也能抬高些。便说,“是啊,是一个朋友的,她出国了,所以让我帮她把这些旧衣服拿出来卖。”
张茹感叹道,“啧啧,有钱人太奢靡了,这么好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要知道这一件衣服,足够普通老百姓生活好吃好喝一阵子呢。”
我的脸有些红。
张茹似乎想起了什么,“明天我们系里有个晚会,挑一件回去做礼服也不错。”接着她笑得有些腼腆看着我,“夏以末,你能不能算便宜点。看在我是你房东的份上。”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客户上门,更没想到竟然还是我的房东,有些按耐不住的开心,于是我说,“你要是觉得码数合适的话,就随便给一点吧。你也知道,我目前没有工作。”
她有些不好意思,橙黄灯影下,依稀还看得到她脸上的红晕,她咬了咬小嘴,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给你三千吧。我知道这些衣服买的时候都是上万,甚至上十万,可是我吧,”说到这里,她嘿嘿的笑着,有些青涩,“我没那么多钱。再说了,这些也是穿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直接把衣服往她怀里塞,冲她笑着说,“成交。”
她说的没错,这些都已经是穿过的了,保养的再好,再怎么值钱,都不值钱了。而此刻,我非常需要资金来解决温饱,装点我的小院。能卖到这个价钱,也不错了。想当初,我跟苏桑经常为了一件几十元的衣服还跟老板争得目红耳赤,只为了能少个几十块,甚至是十块。
当时,苏桑一脸愤恨的跟我抱怨,“沫沫,以后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穿名牌,做SPA,吃遍大江南北,游遍千山万水。”我当时听了之后笑嘻嘻的说,“你就做梦吧!赶紧想想毕业之后找什么工作填饱肚子吧。”
现在,她梦想成真了,我却是做白日梦的那个人。
算了,不说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张茹,也通过她在第二天的晚会上惊艳亮相,无意间成了我的广告,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她学校的一些有钱的女孩子,成为了我的顾客。
……
“以末,你在干嘛?”
我抬起头,看到是张茹,说,“在给这些常青藤翻土呢。”接着又继续低头拿着小铲子在花圃里翻着。刚种下的常青藤很小,离我想搭个篱笆棚子的目标还有些远。另一个花圃,我想种些小雏菊。
张茹指着我旁边的桶子里的土,一脸嫌弃的问,“这些土,哪来的?脏死了。”
我无奈的说,“没办法,你也知道,这个小地方,根本找不到土。这些还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将就着用咯”
“哎,你早说呀,离这里不远有一片果园,我家的,你有需要的话,要多少自己去挖!”
“真的吗?太好了。可是,我不知道在哪里,要是挖错了怎么办。”
“没事,我带你去。”说着张玲提着我的桶子转身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刚好我正在脱塑胶手套,我问,“怎么了吗?”
张茹说,“今天还真不行。我差点忘记了,我是来帮我同学拿衣服的。她说她已经把钱发到你账户上了,而且也通过视频跟你确定了款式,对吗?”
我恍悟,有些懊恼自己,今天因为心情不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等我把拿着俩个牛皮纸袋出来的时候,张茹正端详着我昨天种的几株茉莉花。见我出来,她就问,“以末,你不是说你以前是读服设计的吗?怎么对种花这么了解?我看你种这些花花草草,都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笑得有些牵强,“我喜欢种花,所以就搬弄搬弄。哝,这是你同学要的。”说着塞给了她俩个牛皮纸袋。
说来惭愧,这些年,设计专业已经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只会种些花,翻些草,养些鱼。
张茹接过袋子,惊讶道,“怎么是两个?不是一件衣服吗?”
我说,“一件衣服,还有一双鞋子。她问我配什么鞋子好,刚好我这里有些鞋子,就推荐给她了。”
每次一看到我的衣服,张茹就兴奋得跟个小女孩一样,这次也不例外,她看着我,充满期待的眼神,“我能打开看看吗?”
“没问题,不耽误你同学的时间就好。”听她说过,她同学今晚好像要参加一个什么宴会。
打开盒子,张茹的眼珠子就差掉在了眼镜上,吃惊的说,“天啊,太美了。以末,你说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条裙可是纯手工的,曾经我在阿玛尼的杂志上看到过,这世上也就五条,五条啊!没想到你朋友竟然拥有了唯一一件。”
阳光下,紫色欧根纱透着神秘却略带忧郁的光,风撩起了它的裙摆,优雅高贵。我不敢去看这条裙子,假装到房里拿东西,转身的瞬间眼泪就这样的掉了下来。
这件裙子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连城送给我的。当时,苏桑也是这样羡慕的语气,“沫沫,你说你家连城可真是下了血本,这我想买的时候,被告知已经卖光了,原来你家连城也买了一件啊!”
那天,我就穿着这件裙子站在衣帽间的大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扭来摆去,心如酿蜜。
那天,连城一直笑笑的看着我,漂亮的眼睛,温柔如水。
现在,物是人非。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离开的时候还带着这些东西,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睹物思人。
见我半天没出去,张茹就在院子里大声喊,“以末,我拿走了哦。明天再带你去我家果园挖土。”
我应了声“好!”任眼泪肆意洒落,依然在房内假装很忙的样子。
……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
我以为,我以为我会带着孩子在这个安静的小村落,平静的生活着,直到迟暮之年,跟着一班早已混熟的老太,一起坐在桥边的榕树下,斗着地主,修炼赌技,数着一毛两毛。
我也希望我能有这样的生活。
往往,正因为那颗躁动不已的心,更加渴望平静,从而忽略了问题的本质。忽略了,我不认识的人,很多。认识我的人,却不少。正因为曾经轰动全城。
平静的日子,直到一个月后我遇见了程默,从此生活改变了很多。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叫程默,他叫程墨。他带着我不知道的秘密,来到了我的身边,然后,然后……
终究,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