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岚趁着阿绿处理外界事宜的同时,来到了慕容凌风休养的客房。他的伤势在丹药的滋补下已经大好,破损的衣物也被更换过,此时正静静睡在木床中。
苏陌岚执起他的左手输送进一丝灵力:“莲也真是……”
竟用了这么大分量的安神药。
以她的神识如何会分辨不出慕容凌风体内残留的灵药成分?她摇摇头,伸手为慕容凌风拨开耳边的青丝:“好好睡一觉吧,这些天倒也累坏你了。”
她刚想抽手,冷不防余光在他松开的衣襟内停了下来。
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底下,白色的亵衣露出一条缝隙。在亵衣内是他古铜色的胸膛,可真正引起苏陌岚注意的却是他胸口纵横交错的伤痕。
心猛地一沉,她迅速将外衫扒开。数不清的伤口再没有了遮掩,赤果果曝露在她的眼前。
这些伤不像是兵器留下来的,更像是魔兽利爪的杰作。尤其是那条从心口蔓延至腹部的抓痕,更是触目惊心。宛如一条蜈蚣张牙舞爪地躺在他的身上。
苏陌岚的心像被刀子割过,颤抖地拂过那些疤痕。
“滴答”,眼泪溅落,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是说在历练之地里得了大机缘吗?”
这些伤分明是近期新增的,而非往年落下。唯一的解释便是在他失踪的半年间形成的。
回忆起重逢时这人云淡风轻的口吻,苏陌岚又气又怒:“为什么不肯明说?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安慰我?”
一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曾经历过无数的危险,或许也曾有过濒临绝境的时刻,苏陌岚就忍不住想哭。
门外,一抹素白的身影安静地站着,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压抑哭声,那仙人般淡漠的面庞失去了温度,染上无尽伤痛。
“苏姐姐和王爷的感情一直很好。”杜清敛去气息来到他身边,装作看不见他黯然神伤的模样,说,“自打我认识苏姐姐以来,看到了很多次他们打情骂俏的场景。苏姐姐很在乎他,真的很在乎。”
“在乎……么?”莲颓然闭上了眼睛,那从心底蔓延而上的疼痛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些事他怎会不知?当初他也曾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嗯。”杜清用力点头,“以前的苏大人总是老成、正经。和她说话啊,就像和师傅说话一样。可和战王在一起的她,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会脸红,会害羞,会……”
“够了!”莲低声呵斥道,惯有的冷静这一刻正在摇摇欲坠。
杜清被他狠厉的眼神惊住,不由有些害怕。
“这世上无人配得上师傅。”
抛下这么句话后,他脚下踏出一道疾风,极快地消失在杜清的视野里。
“莲大人……”杜清怔怔唤道,有些懊恼有些无措。
她会说这些话,只是不想让莲大人再执迷不悟。虽然他从没有亲口说过,但从认识他以来,她就知道,他是爱着苏大人的。只要是苏大人出现的地方,他的眼里就装不进旁人。
可如今,苏大人有了想要携手一生的爱人,莲大人若不及早放弃,早晚会受伤的。
“怎么了?这副表情。”苏陌岚一开门,就看见杜清神游天外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唔,我在思考人生。”杜清俏皮地笑笑,又往她背后看了看,“姐夫醒了吗?”
“估计得晚上了。”苏陌岚的声音有些沙哑,且一双眼红通通的,情绪也不高。
杜清担忧地问:“苏姐姐,你是在为姐夫担心么?阿绿姐姐的炼丹本领你是最清楚的,更何况还有莲大人在呢。就算他们不行,不有你吗?有了你们三位,我相信姐夫一定不会有事。”
“就你最会说话。”苏陌岚轻笑着弹了弹她的脑袋。
“人家说的是事实嘛。”杜清毫不在意,依旧嬉皮笑脸的,“对了苏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啊?外边的人都说你失踪了,苏家也隐居到了某个秘密的桃花源里。这些日子,莲大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为什么不露面呢?”
提起往事,苏陌岚的笑不自觉淡了几分:“这事说来话长。”
她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却无法将当初的遭遇说给她听。不止是她,对莲和阿绿,她也没想过如实相告。
她太清楚那两人的性子,一旦得知她曾遭到过围剿,苏家也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他们定会将中央帝国闹得天翻地覆。
“不怕,咱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杜清咧开嘴说道。
苏陌岚哑然失笑,绕过她刚想离开,突然,神识产生了一道异样的波动。
那是她附在传送阵盘上的精神力。若非紧要关头,林峰是不可能开启传送阵的。
“帮我给莲捎句话,告诉他,我有急事要去安家。”苏陌岚交代一声,神识释放出来在地上刻出传送阵的阵纹,“结阵!”
阵法迸射出刺眼的亮光,下一刻,她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传送阵另一边的阵法里。
“苏姑娘。”两道惊喜的声音从正前方飘来。
苏陌岚定眼一看:“林家主?安家主?”
她环顾一圈四周,这里是安家后院。
秀眉微微拧紧,“出什么事了?”
林峰焦急地走上前来,抓着她往主院赶:“我夫人她突然吐血不止,大夫和丹药师都来看过了,说是中了剧毒。已经药石无灵了。我知道苏姑娘本领通天,这次只有你能救她了。”
中毒?
苏陌岚加快速度,进了门以后,一股混杂了药味和血腥味的浓郁味道迎面扑来。
“你们给她用过了解毒丹?”她一边说一边快步靠近床边,刚一看见安落雁的现状,她心头便是一紧。
只见床中人面色乌黑,七窍渗血,眉心更是笼罩着一团死气。赫然是毒入肺腑的濒死之态。
顾不上细问缘由,苏陌岚立即扶起安落雁,运起灵力试图为她护住心脉。
一团乳白色的光晕从她体内渗透出来。
安生瞳孔一缩,天级功法?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转瞬又抹去了。
林峰焦急地站在旁侧,连呼吸也下意识屏住了。深怕惊扰到苏陌岚。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房中的气氛愈发紧张。
良久,苏陌岚才停手。
“怎……怎么样?”林峰不安地问道。
她飞快瞄了眼安生,摇头说:“太晚了。”
“不,这不可能!”林峰身体晃了晃,下一刻飞冲到她身边,手足无措的说,“你不是炼丹师吗?连天极丹方你都能拿出来,你一定可以治好她的!”
“林峰!”安生重重唤道,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艰难启口,“不要再为难苏姑娘了。她已经尽力了,这是雁儿的命啊。”
“我不信!”林峰怒声咆哮道,“雁儿明明还活着,一定有办法的!”
安生心痛地撇开头,脸上满是沉痛。
“我可以用灵力暂时压住她体内的剧毒。”苏陌岚叹了声气,“但这种毒我闻所未闻,想要解开,难如登天。没有解药,即使靠着灵力支撑,也不过是为她多延续几日寿命罢了。”
可这话却让林峰看到了希望,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苏姑娘,求求你救救她!”
“我不可能长期留在安家,这样吧,”苏陌岚沉吟道,“我带她去药师公会,那里有许多等级极高的丹药师,或许能找到办法。”
“好。”林峰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去试。他立刻出门寻找下人帮忙收拾行李,做转移前的准备。
屋子里只剩下安生和苏陌岚,他缓缓走到床边,问:“苏姑娘,你实话告诉老夫,你有几成把握能治好小女?”
苏陌岚眼底掠过一道精芒,苦笑道:“几乎没有。”
闻言,安生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朝着她重重一拜:“老夫谢姑娘为安家做的一切。你只管放心,即便……即便小女就此没了性命,我安家定不会迁怒于你。”
“林家主对夫人的情意太深了,我怕日后他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到时,还望安家主多劝一劝,至于林夫人的身后事,您也准备一下吧。”苏陌岚怅然道。
“老夫明白了。”安生语带哽咽,忽地,眸色一狠,“是老夫没能护好她,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歹人寻到了机会对雁儿下手!”
“此话何解?”苏陌岚追问道。
“就在苏姑娘进入历练之地的当天,府中就有贼子闯入,老夫当时正在闭关,是护卫率先发现了贼子的行踪。但他们不是那人的对手,当老夫得到消息赶过来,那人已经得手,且逃之夭夭了。当晚,雁儿就开始吐血。老夫寻了人来,那些人倾尽全力诊治雁儿,试过了许多药,通通没有效用。林峰他没了法子,才联系了姑娘你。”说着,安生自责的低下头,“也怨老夫,老夫以为这毒不打紧,以为靠帝都的丹药师就能治好雁儿。林峰一开始就提议找你,老夫想着你正在历练,不愿打扰你。这才延误了最佳时间。”
苏陌岚险些乐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安落雁就遭到了毒手?又这么巧,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偏偏在闭关?
“你怎会如此糊涂!”苏陌岚怒斥道,“倘若早上一两日,兴许情况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是老夫害了她啊。”安生没有辩解,痛心疾首的说。
“哼,现在后悔有用吗?”苏陌岚飞身下床,点住安落雁的大穴,抱着人往门外走。仿佛不愿和安生再同处一室。
安生没追,苏陌岚有此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即使她再怎么不承认,可她终究还是在乎这个母亲的。
马车已经在府外备好了,苏陌岚把安落雁安顿好,又撵走了想要同行的安家下人,只带了一个林峰出发赶往药师公会。
看着坐在软垫上,目不转睛望着爱人的男人。她不由得出声问:“大致的情况安家主已经同我说过了。对那晚下毒手的贼子,你有什么看法?”
“雁儿她从没与人结过怨,更别说有谁会痛恨她到要杀了她!”林峰咯咯握紧拳头,满目痛恨。
“没有怀疑的对象么?那安家主呢?他怎么看?”苏陌岚继续问道。
“岳父说,人可能不是冲着雁儿来的。”林峰皱眉回答,“但安家和林家多年安分守己,根本不可能得罪谁。不是冲着雁儿,又不是冲着家族,这人到底为何要此狠手?”
苏陌岚心中了然,这话是在暗指她呢。
她的出生和来历,林峰不知情,安生却是知道的。而唯一能引来仇敌的,也就只有她了。
可苏陌岚不认为下手的人会是她的敌人派来的。蓝家和中央学院早在历练之地中布下杀招,以他们心高气傲的性子,定不会认为她能活着回来。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对她的生母出手。
如果不是这两帮人马,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在中央帝国中还与谁结下过仇怨。
若是排除掉她的敌人这种可能……
苏陌岚倏然想起安生那套疑点重重的说词,一个想法蓦然闪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