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珏山的火烧足了两天一夜,山中所有建筑、树木,无一幸存,这座曾被誉为星月大陆修炼圣地,星月宗本宗圣山的山峰,随着星耀的逝世,成为了历史。
陌水门等宗派在半道告辞,苏陌岚也未作挽留。
回到落日城,已经是两天后,而城中的百姓直到看见大批人马抵达城外,这才知道他们的城主和战王竟没在城中。
富贵和小莲迎了出来,两人的脸上都挂着几分急切。
“小姐,事情办得顺利吗?您有没有受伤?快让奴婢看看。”小莲拉着苏陌岚细细检查了好几回,深怕她又受伤。
“此次小姐计划周全,杀了星月宗一个措手不及,并未受什么伤。”雷战出声解释道。
闻言,小莲长松一口气,可下一秒,她又恼怒地朝他瞪去:“我问的是小姐,你插什么话?”
雷战被骂懵了,回过神来,苦笑着摸摸鼻子。
她还记恨着当初在宅子里和自己的争执吗?女人啊,当真小心眼。
和小莲寒暄几句,苏陌岚便嘱托富贵带着大家伙入城歇脚。
“雷风,你去把城中的遗孤召集到城主府大厅,本王和小刺猬有话要同他们说。”慕容凌风低声交代道,“倘若他们不肯过来,你就说,当日侵犯紫月国的祸首已经找到,他们听了,自会随你前来。”
雷风抱拳领命,没一会儿,城内那些家中失去亲人的百姓便都得知了此事,激动地赶到城主府。
宽敞的前厅挤满了人。
“你也得到信儿啦?”
“这消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爷不会说谎骗咱们吧?”
……
议论声此起彼伏,可当他们看见门外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不禁噤声,目送苏陌岚和慕容凌风进门。
两人都简单洗漱过,穿着一色的墨黑衣裳,脸色分外冷淡,连带着厅中热火朝天的氛围也渐渐变得凝重。
当两人在上首坐下,那名曾在街上偷袭过苏陌岚的少年壮着胆子问:“你们真的抓到星月宗的人了?”
不是他不相信慕容凌风,可对方是星月宗啊,那个横行在星月大陆百年,宛如神祗般的存在。
“不错,”苏陌岚点点头,“星月宗宗门内数百弟子,除却死掉的,余下七十六人都在城里,这里面有多少人曾参与过突袭事件,不得而知,你们是受害者的家眷,由你们决定他们的生死,最为合适,这也是我和王爷对你们的交代。”
人们立时屏住呼吸。
他们听到了什么?星月宗的弟子死了很多?活下来的还被抓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有人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王爷,您说笑的吧?”更有人当即提出质疑。
慕容凌风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面不改色道:“王妃所言句句属实,人就在城中,由烈阳宗的弟子看管,你们不信,大可去城内大牢一探究竟。”
听到这话,果真有人急匆匆跑出门去,更多人则是如同梦游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苏陌岚也不着急说话,她明白,除非是亲眼所见,否则,他们是不会信的。
没等多久,前去大牢的人就回来了。
他双眼红肿,一进门就手舞足蹈的向众人报喜。
“真的!星月宗的弟子真的在牢里!”
这话犹如一颗炸弹,瞬间激起千层浪。
有失去丈夫的妇女失声痛哭,有痛失孩子的老人狂喜地跪倒在地上,厅中一片大乱。
听着这些嘈杂声,苏陌岚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些声音就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她心脏生疼。
如果她再强大一些,他们便不会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如果她早一步洞悉星月宗和天苍门的阴谋,就能避免惨案的发生。
“你想把肉咬下来吗?”一声轻斥传到耳中,接着,那被她无意识蹂躏的下唇,被一只冰凉的手解救出来。
苏陌岚怔怔地看了过去,见到的是慕容凌风压抑着怒火和心疼的眼睛,心刹那间回暖。
看着眉心紧皱的男人,苏陌岚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极其少见的讨好和安抚。
慕容凌风就是有再大的火,面对这样的她也发不出来,只能气恼地冷哼一声:“一会儿回房我替你擦药。”
“好。”苏陌岚应了声,偏开头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烫。
而厅中仪态尽失的众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抹了把泪,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您这是做什么?”苏陌岚急忙把人扶起,可老人家却固执地又拜了下去。
“王爷,城主大人,”他含着泪哽咽道,“草民代小儿谢你们了!”
说完,他深深叩下,佝偻的背脊在单薄的灰衫底下曲线格外清晰,清晰到苏陌岚甚至能看见他的脊梁在不自觉地发抖。
鼻尖不禁一酸,她如何担得起这声谢?
“咚”,又是一声膝盖及地的响动,“大人,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对您不敬,”这次是那名失去父亲的少年,“打小的时候爹就一直给我说苏将军的故事,那是咱们的大英雄,是爹最钦佩的人!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当初没能从军,跟随苏将军征战沙场!这次听说大人您要招募武者,爹便去了!我一直记得爹临走前说的话,”他呜咽着,似是有些说不下去。
缓了许久,才沙声道:“爹说,苏将军一生都在保护紫月,保护老百姓,我们能有现在的安生日子,都是因为将军!大人您是苏将军的女儿,是紫月国忠臣的女儿,能入您的帐下,也是了了他当初的遗憾。”
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砸在地上:“可我居然……居然对爹最敬仰的英雄的女儿不敬……还将您和王爷看作是杀人凶手,我真是该死!”
如果当时她有个什么好歹,那他将来怎么去见爹啊!
“明明害人的是星月宗,可我们竟将过错算到王爷和城主头上,真是罪该万死!”
“王爷和城主不同我们计较,还帮着我们报仇,这份恩情,就是拿我们的命,也还不起啊。”
百姓纷纷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诉说着感激之情。
最初他们都是恨的,恨招惹来敌人的战王,恨他们没有保全自己的家人。
可这些天来,亲眼看着城中的武者竭尽所能的善后,极力为他们撑起一片天,这股恨意便淡了、散了。
他们不是刁民,不是是非不分,他们也知道最该死恨的人是谁!可那些人高高在上,是他们穷尽一生之力,也无法报复的存在,他们本就绝望了,可如今呢?当初被他们仇视,视作仇敌的人,却将真正的祸害抓了起来,还要交给他们处置。
再想想那些天的怨恨,百姓们只觉得惭愧。
“都别哭了,”苏陌岚满心动容,亲手将哭得发软的众人扶起来,逐一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等到众人心绪平静些,她才旧话重提:“对于大牢里的俘虏,不知你们想如何处置?”
“这……”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想手刃了仇人,以慰亲人在天之灵,可那些人中哪些是该死的?哪些有是无辜的呢?要是错杀了人,那可怎么办?
“都听大人和王爷的。”老汉想了很久,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人是王爷、大人费心抓回来的,草民相信,两位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还咱们一个公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皆是附议。
见状,苏陌岚也没推辞,担下了此事。
送百姓离开后,她神色复杂地坐回椅子。
“在为如何处置他们头疼?”慕容凌风递了杯茶水过去,手指点住她微蹙的眉心,“此事交给为夫便可,无需你烦心。”
“我不是在想这个,”苏陌岚笑笑,语气有些低迷,“这些老百姓心性纯良憨厚,即使面对仇人,也生不出杀心,可那些自喻是名门宗派的人呢?他们又视这些人为什么?哪怕有再大的仇,又为何要将无辜人牵扯进来?”
她的气息蓦地一冷,手中的茶盏竟在瞬间被灵力震碎。
慕容凌风心中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妙,忙执起苏陌岚的手将灵力度了过去,为她调理着体内暴乱的力量。
随着灵力的平息,苏陌岚脸上的暴虐之气也随之散去。
“你并非会被怒意扰乱心境之人,”她方才的样子像极了之前去往天牢时,看见小莲后的模样,杀气肆虐,和平时判若两人。
慕容凌风的眼中染上深深的忧色:“是上次借助丹药突破留下的后遗症?”
“……嗯。”苏陌岚缓缓点头,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心境变得易怒,且刚才她险些没能控制住内心那股想要杀戮的冲动。
如今冷静下来,不由得一阵后怕。
“丹药再强,也是外力,难免会有隐患。”说着,又见他眉宇间的担忧浓了些许,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要紧的,等一切安定下来,慢慢调理巩固了根基,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从今日起,你留在城主府好好休养,”慕容凌风强硬的为她做出决定,“至于那些个琐事,自有为夫打理。”
苏陌岚张了张口,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他的食指堵住嘴唇。
“不许说不,别逼着本王将你软禁起来。”
他的眼神满是认真,仿佛真会这样做似的。
苏陌岚无奈地叹了声气:“好,都听你的。”
之后的三天,慕容凌风果真说到做到,不仅不许任何人向苏陌岚通报城中事务,甚至还说服了阳烈、杜清等人,日日守在苏陌岚房中,但凡她有一丝想出府,或是询问善后事宜进展的苗头,都会被他们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苏陌岚试过几次,也就作罢了。
他是当朝王爷,处理这些琐事本就游刃有余,出不了什么乱子。
短短三天,她配制了不少固本培元的高级丹药,让凤鸣吸取药材灵气,再将之转化为灵力吸收,勉强稳住了境界。
“气息比之前平缓了很多。”察觉到她的变化,阳烈欣慰地笑了。
“都说了只是小问题,你们偏不信。”苏陌岚揉揉眉心,想到三天来他和杜清还有钱十三轮班上岗监视自己的行为,心中既觉得无奈,又有几分暖心。
“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耽误久了,必会生出心魔。”阳烈面色微沉,警告道,“今后不可再如此胡来,武者修炼本就危险重重,靠丹药提升,更是后患无穷,这个道理你应当比我清楚才是。”
“这次是迫不得已,不会再有下次。”她大仇未报,又怎会拿自己的身子胡闹?
正说着话,忽然,卧房外传来一阵骚乱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