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族的房子都是普通的沙石结构,连窗户也只是开凿的洞口罢了,主城因是酋长居住的地方,很多外来客商特地运来了百叶窗献给老酋长,所以这里的窗户都是百叶式的。窗帘虚拉着,一线光亮透了出来。
韩飞将一只眼睛凑上去,脸上的表情比那晚看到二长老的棺椁里躺着四长老还难看!他看到了什么?
那线光亮正对着一个梳妆台,背对着韩飞的目光,坐着四长老。四长老的面前是一面镶嵌着玛瑙和猫眼石的大型铜镜,周边用金沙镂出十来个狼头图腾。镜子里的四长老正用剪刀剪自己的脸!
“咔嚓”、“咔嚓”……
剪刀划过的地方,却没有流出血来,一张人皮面具被沿着鬓角、下巴剪裁了下来,“四长老”露出庐山真面目!
不是韩飞两人推想中的二长老的脸,而是李鬼的脸!
韩飞差点失声,怎么会是李鬼?
李鬼对着镜子缓缓摘下一头卷曲的长发,露出根根倒竖的短发,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笑了笑,又拿手捏了捏右耳上的一个耳洞!
“李鬼右耳耳垂上有个耳洞,他曾说小时候被人从孤儿院领回去当女儿养过,戴过耳坠!”韩飞猛地想起了那晚面对四长老的尸体时,陆振宇说的话,看来长发是为了遮掩耳洞!
陆振宇感受到韩飞身体剧烈的颤抖,他知道事情超出了想象。
镜子里的李鬼嘴角忽而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诡秘的笑。
李鬼将人皮面具浸泡在一盘事先准备好的药水中,起身向床边的一盏牛角风灯走去。室内的灯熄灭了,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宽衣声,约莫隔了十分钟,里面传来李鬼均匀的呼吸声,带着微微的鼾声。
“是李鬼!”韩飞附耳将所见简略地说了一遍,陆振宇惊诧得张大了嘴,他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韩飞。
“我们再隔半个小时进去,捉贼捉赃!现在他在浅睡期,对声响还很敏感!”韩飞看一下夜光表,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两人蜷缩在窗台上,被冷风吹着,四肢有些麻木了。时间终于到了,韩飞用随身携带的小型瑞士军刀撬开了窗户,两人贼一样先后跃下窗户,又谨慎地关上窗户,外面的风如果吹进来就麻烦了。
室内有一股淡淡的清甜的味道,韩飞迟疑一下,将窗户和窗帘都微微打开一个口子,冷风直贯他的后脑勺。
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中,三个活人都睁大了眼睛——李鬼便没有睡!厚厚的帐帘后面,李鬼的手上擎着一根迷香,清甜的气息毒蛇一样向两个闯入者吞噬过去。
陆振宇感到手脚渐渐虚脱,一阵浓重的睡觉袭上来,他的头一歪就倒在地上,声音很大。接着是韩飞倒地的声音。
室内的灯再次亮起,帐帘一揭,露出李鬼那张清秀而冷酷的脸。他从床下扯出几根绳子,捆粽子一样将韩飞和陆振宇捆了,又扯烂了帐帘,塞进他们的嘴巴。李鬼拍了拍手,如释重负的坐回床边,他的眼神竟有些迷茫。
半响,他走到梳妆台前,从水中捞出人皮面具,翘起了兰花指,把人皮面具一点一点的贴上脸,一点一点的修饰。然后,他推开了门,叫来巡夜的土著兵士,用土语说:“把这两个人装进麻袋,跟我走!”土著兵士见酋长室内多了两个被捆的汉人,虽然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将韩飞两个装进麻袋,扛在肩上,跟上李鬼的脚步。
一行人出了主城,穿过鲜花广场,抵达沙丘城堡外一片荒芜的白沙地。白沙地深深的陷落下去,深不见底的样子,像是恶魔大张的嘴巴,一道铁制天梯垂向无尽的深渊。深渊下面隐约传来一阵凄楚的歌声,飘渺无依,在土著兵士们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把麻袋送下去!”李鬼冷声命令道。
几个土著兵士搭着麻袋战战兢兢地攀着天梯下去,隔了许久才爬了上来,脸色惨白,一副丧魂失魄的样子,袍子上都是风霜的痕迹,下面显然很寒冷。
李鬼说:“你们守在上面,不许任何人下去!”说着,双手握着天梯,快速地下攀,看他的架势,不是第一次下天梯了。
天梯的尽头,是一个狭窄的空间,李鬼在冻僵的双手上哈了几口热气,“嗤”一声划了根火柴,将倒插在沙壁上的一根火把点燃了。两个麻袋就摔他面前,起了一层白白的霜毛,韩飞和陆振宇肉体的轮廓被折叠得不成样子。李鬼将火把凑到地面照了照,挪开麻袋,下面露出一个半月形的石块,他用巴掌按着石块,用力往左推三下,又往右推三下,只听“豁朗朗”声响,下面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道沙梯。李鬼将两个麻袋滚下沙梯,紧握着火把下去。
是一个地下天然洞穴,一阵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洞穴走势诡异,很多菱角峥嵘的石块上都拴着锈蚀的铁链子,上面挂着累累白骨,阴暗的地方传来蝙蝠振翅的声音。李鬼的脚踩到了一截枯骨上,枯骨“喀吧”一下,断为两截。
“你来了!”洞穴深处一个阴寒的声音响起来,“过来,我的孩子,为我松绑吧,过来,过来……”
李鬼没有动,他在冷笑。他一边冷笑,一边将两个麻袋向洞穴深处滚去。
李鬼把那根火把插在了一个骷髅的眼洞中,沙壁上摇曳着三个人影。
除了李鬼,还有两个人是站着的——二长老和那个新娘子!他们的手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子。潮湿冰冷的沙地上躺着一个婴孩,身上裹了厚厚的布匹,安静地睡在一具骷髅的盘骨中。
新娘子看到李鬼,摇着头疯笑起来,又唱起一段凄楚的歌,歌声像是鬼号。
李鬼麻利地打开麻袋,将韩飞和陆振宇倒了出来,又将他们口中的破布摘下。两人受到霜寒的刺激,早已醒转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
李鬼坐在一截枯骨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从身上摸出一根烟来,对着火把点燃了,抽了几口,冷笑一声:“组长,韩大哥,你们死也想不到吧!”
韩飞盯着他的眼睛:“李鬼,你到底是谁?”他真的想不到凶手会是与他出生入死的“佛”的成员。
李鬼有些迷茫地吐了一个烟圈:“有时我是四长老,有时我是李鬼——”他看一眼二长老,“我到底是谁呢,阿布汗?”
二长老腮帮子上的肌肉抽搐着,嘶声地喊:“孩子,我的孩子,为我松绑吧,过来,过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蛊惑。
李鬼摇了摇头说:“阿布汗,你不要枉费心力了,你自以为催眠了我十五年,却不知道,我在三年前就已经解除了你的催眠!——组长,还记得我们去埃及的那段历程吗?是的,就是那里风沙的声音让我的记忆彻底苏醒了!”
李鬼一边抽着烟,一边将一个离奇的故事说了出来,身下的枯骨“嘎嘎”直响。
十五年前,可可族一户人家生了对双胞胎,这对双胞胎中的一个婴儿的身世震惊了整个沙丘城堡!那个婴儿的腹部有神圣的狼头胎记,被可可族尊为圣婴,不久的将来便是酋长了。然而,此前已经有了一个圣婴,也就是说,那个年代存在两个圣婴。长老们聚在一起商量,最终决定放弃那个刚刚出生的圣婴,因为他的身子骨很孱弱,而且年岁也还小。但狼头胎记的神性是不可抹杀的,那个婴儿在八岁的时候就被封为长老,与圣婴同吃同住,那是可可族历史上最年幼的长老。
可是,那个最年幼的长老却在一年后神秘失踪!他的家人为了继续享受来之不易的荣耀,偷偷将腹部没有狼头的双胞胎弟弟送到圣婴身边,让他冒充失踪的哥哥,充当长老。
那个真正的小长老在沙漠中迷了路,在死亡线上挣扎时,被一个同族的商人救了下来。那个商人叫阿布汗——不久,他就靠着经商得来的钱打通关节,成为可可族四大长老之一。
阿布汗是个阴险的商人,他没有将小长老送回去,而是将他用大漠失传的催眠术催眠了,给他取了个汉族名字“李鬼”,送到孤儿院。李鬼先后被三个汉族人领养过,有一家看他眉目清秀,甚至拿他当女孩教养,李鬼右耳上那个耳洞就是那时留下的。
李鬼渐渐的长大,然而他一直都在催眠的状态。在他的记忆里,他叫李鬼,他有个失散多年的父亲叫阿布汗。后来,李鬼阴差阳错的成了“佛”的成员,开始了探寻奇迹之旅。在埃及,面对神性的金字塔,面对莽莽风沙,李鬼的记忆发生了扭曲,那些尘封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冲破他现有的记忆,他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李鬼的“父亲”阿布汗有一天找到了他。阿布汗说,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酋长的宝座,以后就是享不尽的美人、醇酒和财宝。李鬼佯装还在催眠状态,同意奔赴新疆,他很想知道阿布汗到底有什么阴谋,同时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童年时代对酋长的位置就有一种狂热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