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璐璐毕业了,并没有继续住在韩飞的“棺材”里,她找了份工作,在校外租了间房。两人时不时地出来碰个面,或出去游玩,或看场电影,就像是热恋的情侣。
这天晚上,璐璐突然做了一个噩梦:
雾锁大江,江畔零星地散落着千余户人家,都是木石结构的破落屋舍,几乎每户人家屋檐下都挂着狼皮、兔肉、鱼干,显然,他们大多是靠打猎和捕鱼为生的。
惨白如纸的月牙在雾色中贼呼呼地探出了头,村舍里那些家狗对着弯月疯狂地吠叫起来,远处的黑森林中传来几声冷凄的狼嚎,婴孩从梦中哭醒了,村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都剧烈抽动。
凄冷的月光落在沿江峭壁上,雾气森森,一个岩洞中陡然伸出一只枯朽的手臂来,上面布满褐黄的老人斑——又或是尸斑,接着又一个岩洞中伸出一只烧焦般的枯手,仿佛破壳而出的恶灵在召唤着同伴,顿时无数的岩洞中都伸出一只只枯槁的手来,远远望去,峭壁上密密麻麻的枯手无助地摆动,仿佛有无数个活生生的灵魂被活埋其中。
江水呜咽,似是老人在哭泣。
天空那轮月牙忽而消逝不见,整个村庄沉入万古枯寂。
黑暗中忽而响起一阵鸣锣打鼓声,鸡飞蛋打声,猪羊奔逃声,那些狗却不叫了,它们在吞食东西,一截截枯骨,一截截染血的肠子……它们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绿莹莹的光,与黑森林中那些绿光呼应着。
刹那间,光华流转,乌云奔散,一道十字形的亮光切开黑暗,一轮满月挣脱巨大的阴影,磅礴地呈现在空中,整个村庄又笼罩在白亮的光芒之中,人们双手遮住眼睛,不敢对视那光芒。
沿江峭壁上那些狰狞的手臂在光芒中无助地挥动,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渐渐地被光芒吞噬……
璐璐尖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她抱住韩飞送她的史努比枕头,对着那只可爱的小狗愣怔了不下三分钟。这个可怕的梦已经接连做了三天了!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是学医的,按说一个人不会做同样的梦啊!
璐璐拨通了韩飞的号码,带着哭腔叫道:“韩飞,我限你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她的话还说完,韩飞就把手机挂了。璐璐知道韩飞已经开着他那辆老旧的奇瑞QQ,在赶往她身边的路上了——
她有些恍惚地下了床洗刷,然后坐在化妆台前夹睫毛、描眼影、涂唇膏,她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希望在男友面前呈现最美丽的面容。镜子上贴着她和韩飞的大头贴,那是他们在西湖旅行时拍的。璐璐的一双大眼睛忽而瞪圆了,眼中都是惊怖,镜子上那些大头贴一夜之间不见了,密密麻麻贴着一只只枯朽的手臂,那些手臂在蠕动,尸斑褐黄……隐约之间还有苍老的声音在喃喃:“救救我!救救我!”
“啊!”璐璐抛下唇膏,又是一声尖叫。她双手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跌坐在地上。实木地板上那股阴阴的凉气透过薄薄的裙子传透她全身。她冷战连连。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韩飞洪亮的嗓音在门外响起:“璐璐,璐璐!”他显然听到了璐璐的那一声尖叫,声音里很是担忧。
璐璐挣扎着爬起身,扶着墙壁去开了门。她一见到韩飞,便虚弱地扑入他的怀抱,同时拿两只拳头无力地捣他:“你,你迟到了一分钟,我,我要罚你三天不准吃鸭头……”
韩飞见女友脸上苍白无血色,心疼不已,轻声问道:“璐璐,你是不是又做那个噩梦了?”
璐璐仰起脸来,那双大眼睛里还有残留的恐惧,她点了点,咬着嘴唇说道:“韩飞哥,我,我好害怕……”
“璐璐……”韩飞的呼唤把璐璐从恐惧中拉回,“不要怕,你把你噩梦中的所见所闻画下来,根据弗洛伊德理论,梦一定是有来由的,它可能是你潜意识中的一段记忆。”
璐璐本来不信这些玄乎的东西,但连续三日的噩梦将她的信仰打破了。她依言取了画笔画纸,涂抹起来。她从小便被妈妈逼着做淑女,习过几年油画,所以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很快几幅诡秘的素描就呈现在韩飞眼前。
韩飞手指捏着下巴,沉吟许久,忽而把手点在那轮月亮上:“璐璐,这不是月亮,而是太阳!”
璐璐惊了一下,疑惑道:“我说帅哥,你见过月牙形的太阳吗?”
“不,这是日食!”韩飞眼中有了光芒,“你看,黑暗中这些人鸣锣打鼓是在驱赶‘天狗’,你不记得小学语文课本上天狗食日的故事了吗?日全食的时候天空大黯,如同黑夜,古代人以为是天狗吃了太阳。”
韩飞想了一下,还有一个月就是9月2号,700年难得一见的日全食将现身长江流域,莫非璐璐看到了这方面的新闻,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一问,璐璐却懵懂地摇了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会有日全食,这些天我一直加班,哪里有空看这些新闻。”
韩飞的手指在素描上游移,村落,江流,沿江峭壁,布满尸斑的手臂,他的手指最后点在了一块模糊不清的石碑上,上面似乎有什么字,然而璐璐却回想不起来,所以草草涂抹了。
“这块石碑在村口,上面写的应该是村子的名字!”韩飞皱了一下眉,忽而看着璐璐,坏笑起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璐璐面色一红,伸拳头打了他一下:“色狼!”
韩飞做了个鬼脸:“我是想进入你的噩梦里,查一查那个村子的名称,即使看不清村名,只有看到有特点的植物、地貌,也能确认你梦境的位置。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那条江应该就是长江,因为即将来临的日全食只能在长江流域看到……”顿了一下他又道,“你的这个梦很诡异!”
“你可别想占人家便宜,如果你胆敢不老实,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璐璐夸张地踢踢腿,又疑惑地看了韩飞了一眼说:“我倒要看你怎么进入本小姐的噩梦!”
韩飞笑道:“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睡沙发行了吧。”
当晚两人吃了水果沙拉一起看碟。那是刚出来的美国恐怖片,叫《太平间闹鬼事件》。璐璐看得一惊一乍的,韩飞却看得哈欠连天。璐璐是躺在韩飞怀里睡着的,就在她的眼睛将闭未闭的时候,韩飞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早已看出璐璐额间游荡着一股奇异的黑煞之气。心里暗沉,他明白,璐璐的“超能力”并没有被完全剥夺。而且,他发现跟璐璐在一起后,自己也有了点“超能力”——他脖子上祖传的玉如意会有不同反应,而且真的能进入璐璐的梦境。
午夜时分,璐璐的眼皮剧烈跳动起来,噩梦再现!
韩飞深深闭上了眼睛,通过那只玉佩进入了璐璐的梦境中。他的耳畔回旋着卡带的磁盘发出的“嗞嗞”声,混浊而刺耳。他的额上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他在那个梦里拼命睁大眼睛,观察着地貌、植被、屋檐下挂着的野味、那些村人的衣作与面相……那块半陷在村口的石碑上隐约是三个字:不老村!
仿佛从万米高空抛下,韩飞觉得悬在了空中,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刚才看到了一片湿地,依稀摇曳着芦苇、旱柳、枫杨、桤木、水竹,那些破落的屋檐下挂着风干的黑鹳、白鹳、中华秋沙鸭,如此看来那个不老村地处长江中游!
韩飞将女友抱上了床,为她盖上棉被,然后端坐在黑暗中,通过手机上网,查询关于“不老村”的资料。然而网上几乎没有不老村的任何信息!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条搜索结果,点开网页,说是一个叫“黑豹”的业余探险队在长江中游地区发现一个偏僻的村落“不老村”,依山傍水,那里没有一个老人,于是有传言说那里的人通过食用本土的作物和野味可以达到长生不老的功效。
网页上附了一张雾气森森的照片,一口悬棺下,“黑豹”六个成员都做着胜利的“V”字,为登上山巅而自豪,韩飞的眼睛忽而被什么刺疼了,六个人,应该是十二只手,照片上却分明有十三只手!多余的那只手上有轻微的尸斑,那只手莫非是悬棺中伸出的?
韩飞直觉后背心一阵发麻,他又查阅了“黑豹”的详细资料,“黑豹”的那个帖子是在十年前发出的,之后再也没有别的帖子出现过,有“黑豹”的粉丝怀疑他们遭遇了不测,官方介入后却没有丝毫收获,“黑豹”六个成员神秘地失踪了。
“黑豹”的赞助商是个著名的慈善家,叫张龙友。有人怀疑“黑豹”的失踪与他有关,甚至有“黑豹”成员的妻女闹到张龙友的慈善机构,张龙友无奈地分发给那些妻女一些钱,平息了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