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器散发着荧荧白光,谭剑峰木然地呆坐着,嗓子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让人无法呼吸,罗心凌,一个天真无邪的中学生,无缘无故地遭到禽兽残害,难道就永远无法安息了吗?他已经不再害怕罗心凌的“鬼魂”了,倒是深深地同情。
尽管窗户开着,却闷得想窒息。他蓦然发现自己渺小得可怜。一个女孩向他求救,可他却无力相助。罗心凌在废墟里被祁墨林拖动的场面一直徘徊在脑海,她正伸着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求救着……不知为什么,那一幕,总觉得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别这样……捉拿凶犯是警察的事。你不要太着急了,坏人总有一日会得到法律的惩罚。”过了好久,绿蝶儿才发一句这样的话来。
谭剑峰苦笑了一下,也只能这么想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根本不知道祁墨林住在哪里,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确定(网上有消息称他有好多张面孔),他又有什么方法捉拿呢?
夜深了,谭剑峰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别人的灯接二连三地熄了,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头困倦的巨兽。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一丝的睡意。
虽然身体静止着,思维却正在高速运行着,满脑子都是废墟、祁墨林、罗心凌还有绿蝶儿。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飞舞着,像是一部无声电影在快放着,破败的、血腥的、温柔的画面一张张地掠过脑海,让他心力交瘁。
一阵诡秘的电子音乐突然响起,他吓了一跳,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哦,原来是手机响了,是绿蝶儿吗?谭剑峰满心欣喜地拿起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谭剑峰犹豫着,接通了电话。
“救救我……救救我……”一阵哀怨的声音从手机里幽幽地飘了出来。是个女孩的声音,声音很微弱、无力,就像是三天没吃饭了,气若游丝。
谭剑峰哆嗦了一下,手机一滑,差点从手里跌落下来,几乎在一瞬间,大脑里完全的东西被被扫地出门,一个女孩的形象垄断了整个大脑空间。是罗心凌,那个在废墟里遭到不幸的女孩。
“你是罗心凌吗?”谭剑峰声音颤抖起来,他没有半点害怕,甚至有一丝没有帮上忙的内疚,“你现在在哪?我该怎么帮你?”
“我在这里很孤单,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希望你能陪我说说话……”那个孤独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没有回答谭剑峰的问题。
谭剑峰也没有追问,他也不知道罗心凌现在在哪里,她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会在哪儿呢?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尽可能地多给她帮助,让她多感受一点人间的温情,如果她真的是鬼魂,至少不会去危害人间:“没问题!”
“谢谢!”
“世界上不只有坏人,还有很多好人,有爱心的人……”谭剑峰结结巴巴地说着,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说教,而且是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鬼魂说教。以前他本人是特讨厌说教的,每当老师说此类话题时,他都会悄悄在耳朵里塞上棉花球。唉,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塞小一号的棉花球了。
“哥哥,你真是一个好人。”女孩轻轻地说,谭剑峰仿佛看到她的脸上正在绽放着甜蜜的微笑,“我不会去害人的,只是太压抑了,想找人聊聊天……”
谭剑峰这才稍感轻松,他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床边,准备长时间的聊天战。鬼魂给人打电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罗心凌好像对人世间的生活很关心,不断地向谭剑峰询问外面的生活方式,好像对了的生活也很关心,不断地询问他的生活。谭剑峰很感动,没想到罗心凌对他的生活这么关心。罗心凌问得愈多,谭剑峰的心疼就愈多,怎么说呢,总觉得罗心凌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没有自由,只能遥望着远远的天际,哪儿也去不了。她似乎无法来到人间,对二十年后的生活一无所知。
谭剑峰尽可能给她讲好玩的事,把罗心凌逗得格格直笑。那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对于谭剑峰来说,胜似最美妙的音乐。
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机电池快用完了,信号也不稳定起来,听筒里罗心凌的声音也变得渺茫起来,就像是蒙着轻纱,虚幻不定。声音模糊了,让人觉得罗心凌似乎正在轻飘飘地走远。
手机电池完全耗尽了。只听“嘀嘀嘀!”一声,手机自动关机了,罗心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边咒骂着电池不争气,边手忙脚乱地连上充电器,手机有了一丁点电后,谭剑峰就强行开机,点开通话记录菜单,找到了刚才打进的电话。按下“回拨”,电话里却响起了占线的忙音。他心里直嘀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罗心凌正在给别人打电话,她在给谁打呢?是不是给我打的?他连忙挂断了手机。
过了漫长的两分钟,手机并没有响,谭剑峰急了,他又拨通了刚才的号码,罗心凌的电话依然在通话中。奇怪,她到底在给谁打呢?他不由地想起了刚才她的话,她很孤单,很压抑,想找个人说说话,刚才他挂了电话,罗心凌自然就去找别人了。
“嘀!”一声,短信的声音,谭剑峰喜出望外地抓起手机,果然有一条新的短信。是罗心凌发过来的吗?罗心凌,罗心凌,他在心里念叨着,点开短信息菜单,是绿蝶儿的号码,点开一看,“你在干什么呢?电话总是打不通。你没事吧?”
绿蝶儿……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激荡全身,让他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了关爱。绿蝶儿,一直在默默在关心着他,真是个体贴的女孩。她一定是担心他为祁墨林的事出现不理智的行为。谭剑峰不想让绿蝶儿担心,连忙给她回了一个电话。果然,绿蝶儿还在劝他,不要总是要祁墨林的事放在心上,警察会抓到他的。
在绿蝶儿的关爱中,谭剑峰满脸幸福的微笑,甜甜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谭剑峰刚一起床,再次拨通了罗心凌的电话,真是出人意料,电话依然是占线,咦,谭剑峰纳闷了,难道她打了一夜电话?
电话号码,一串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数字,这是罗心凌的唯一线索,谭剑峰想继续追查下去。看号码应该是移动公司的,他就来到移动营业厅,以交话费的名义,让工作人员查询一下本号码的机主,及登记地址。结果,工作人员给他的答复让他呆若木鸡,这个号码根本没有登记!
谭剑峰呆住了,他竟然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号码聊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罗心凌本来就不在这个世上。
从移动的营业厅走出来,谭剑峰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反倒冷静了下来,喃喃地说,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跟罗心凌本来素不相识,为什么却会对她牵肠挂肚,还会为她不辞劳苦的奔波?
一阵凉风吹过,把他的头发丝丝地撩起,他让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清醒,霎那间他明白了,这其实是一种同情,每次罗心凌出现时,都是一个弱者,都需要保护,需要帮忙,而他恰恰是一个热心人,而总是帮不上忙,不由地会产生内疚、同情,这不是爱。他真正爱的人,真正需要的人是绿蝶儿,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能跟他相濡以沫的伴侣。
他不愿去想罗心凌,不愿再提废墟,害怕想到祁墨林,害怕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另外的东西充斥在脑海。他打算用绿蝶儿来填充思维的空白区。
尽管跟绿蝶儿已经见面了,但他并没有表白过,绿蝶儿也没有过多地泄露自己的情感,两个人就像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谭剑峰有时觉得绿蝶儿离他很近,似乎触手可及,有时又觉得她仿佛是天上的一朵浮云,只能远远地看着,永远无法走近她的心。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如果是在网上聊天,谭剑峰可以在一秒内就敲出来,但这样是不够的,必须当面郑重地表白才有意义,才能让绿蝶儿感受到他的诚意。当着绿蝶儿的面,让他说出这三个字,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单是想像一下,头上就直冒烟。
电视上正在放着一个校园剧,讲的是考试夹带的故事。看着考生从裙子里摸出小纸条,谭剑峰眼前一亮,他马上想到了一个表白新办法。他把一摞稿纸裁成了薯条状,然后在上面编上序号,再写上提示语——即使在绿蝶儿面前大脑里一片空白,也可以尽快地找回状态。
纸条写好了,谭剑峰把它们按顺序放好,塞进袖子里,又在屋里演练了一遍,确信万无一失,这才踌躇满志地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