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今来带着谢玲珑在漳州府衙安顿下来,因为不打算出门去招摇,两天来便一直都窝在府衙里,看看刑狱卷宗什么的。到了第三日,秦誉派人照谢玲珑所说去做,在各个城门安放眼线,果然等到了那伙盗贼悄悄出城,捕快们尾随而去,终于在一处新坟处人赃并获,破了这桩大案。
案子破了之后,秦誉十分高兴,又要请谢玲珑喝酒,但谁知酒席还没摆开,那大门外却又来了喊冤告状的老百姓。
这回来的是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要状告邻居老王欲图谋杀。谢玲珑正闲来无事,见有案子可审,便想一起去,萧今来却看卷宗看得有些累了,要回去稍微休息一下,谢玲珑就独自跟着秦誉来到了前堂,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
告状的人和被告的人很快就被带了进来,谢玲珑一瞧,那告状的男子乍一看浑身是血,似乎十分恐怖,但看他面色不变,走路也很稳,想来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
反而是那被告的人,一进大堂就吓得脸色煞白,双股战战。
两人跪下之后,秦誉命他们各自陈述事情经过,以方便断案。那受伤的男子就说了起来,原来这看似恐怖的血案,其实不过是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引发的。
这两人向来不和,平日也偶有拌嘴,今日两人又因为琐事吵了起来,谁知那那被告之人竟忽然动了杀心,拿刀砍了这受伤男子。
“大人给草民做主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他砍死了啊……”告状的男子哭喊着,样子实在可怜。
他的话说完,轮到那被告的人说话。然而那被告知人一开口,众人才发觉,原来这人竟然有些结巴。他本来说话就不利索,这会儿又紧张又愤怒,更是什么都说不清了,费了好大的一会儿劲,他才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谢玲珑在旁也听得明白,原来他是想说,那告状的人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是污蔑他的,他根本没有砍他。
那告状的人听了,立时一瞪眼:“你没砍我?!你没砍我,我这浑身的血是从哪儿来的!”
被告的人被他的声音震住,一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谢玲珑见状,忽然眉头一皱,走到秦誉身边,耳语了几句。
秦誉眼睛一亮:“谢公子还会验伤?那正好!”
谢玲珑向他躬躬身,便朝下面跪着的那告状人走去。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
眼见她是衙门里的人,那告状的人如何能够拒绝,只好掀开了衣服让谢玲珑查看。
他伤在右臂和右侧前胸处,伤口是来之前草草包扎过的,此刻还是缓缓地往外渗着血迹,但掀开那包扎的布条,看到伤口的时候,谢玲珑的眼里却掠过了一丝轻蔑。
看罢伤口,谢玲珑没说什么,回到秦誉身边,又低声耳语了几句。
秦誉露出一个探究的神情,但还是招手叫了一个捕快来,叫他按照谢玲珑的吩咐去做。
不多时,捕快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茶壶和一只茶碗,谢玲珑接过来,端到那告状的人面前。
“大人体谅你受伤辛苦,给你口水喝,别跪着了,起来喝水吧!”
那人不疑有他,千恩万谢之后站起身来。见谢玲珑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他就伸出手自己倒了一碗水,谁知正要端起来喝的时候,谢玲珑又忽然发话了:
“哎,我怎么看这茶碗里有些脏,你快涮涮再喝!”
那人下意识地便抖了抖茶碗,将茶水泼出去,又重新倒了一碗,这才喝了。
谢玲珑看到他稳稳的喝完茶水,不由笑道:“我瞧你左手用的十分稳啊。”
那告状的人不好意思点头:“回大人的话,草民是左撇子。”
谢玲珑一笑:“难怪呢,比别人的右手还要灵巧——你自己拿刀砍自己的时候,也很灵巧吧?”
一语既出,顿时将那人吓得脸色煞白。
“大,大人说什么,草民听不懂……”
谢玲珑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的伤口都是你自己砍的,你是在污蔑他!”
那人眼珠儿一转,立刻扑通跪下,转向堂上的秦誉砰砰磕了好几个头:“大人,大人明察,草民怎么会自己砍自己,这可是要命的事啊……草民明明是被砍的那个,却要被冤枉,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一面说,一面哭的凄凄惨惨,旁边的被告之人气的脸色煞白,堂上的秦誉眉头紧锁,只有谢玲珑仍旧气定神闲。
等那人哭喊的声音小了些,她才继续开口:“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哭的这样卖力,可见你的伤并无大碍。”
那告状的人顿时被噎住。
“我方才已经检查过你的伤口,你的伤看似流血很多,但其实并不深,更没有一处伤及筋骨,倘若真是他砍的,他怎会下手如此之轻?此其一。”谢玲珑走到那告状之人身前,缓缓道来。
“若是被他人砍伤,通常伤口上深下浅,但你的伤口却是上浅下深,这难道不是很奇怪?此其二。”
“方才我看到你的伤口全都伤在右边,就已经心有疑惑,然后试了一下,你果然是左撇子,这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试问倘若真是被别人砍伤,为何单单右侧有伤?”谢玲珑来回踱了个步子,顿了顿,总结道,“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伤口是其实是你自己砍的,为了嫁祸给你的邻居!”
她铿锵有力地说完,大堂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那告状之人忽然嚎叫一声,又开始大呼冤枉。
但堂上的秦誉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没有过多怀疑,于是立刻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敢信口雌黄,公然愚弄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押起来!”
左右的衙役立刻上前将那告状之人押住,而这边的被告,因为口齿不清,说不出话来,只好感激地不断磕头。朝秦誉磕完了又朝谢玲珑磕,谢玲珑哪里肯受,连忙把他扶起,转回到秦誉身边去了。
“大人,这案子算是了结了,小人先回后面去了。”谢玲珑行了个礼,跟秦誉告了辞,忙忙赶回后面去向萧今来邀功去了。
她却不知道,秦誉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十分高兴地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午休之后,秦誉换了件比较正式的便服,前去拜访萧今来。萧今来午睡刚醒,尚有些慵懒,但看秦誉精神抖擞,似心怀什么事情,便笑着叫他坐下。
“可是有事与本王说?”
秦誉不好意思点点头:“下官,下官是有一件事,想求王爷帮忙。”
萧今来愈发探究起来:“你我多年老友,何事让你这般吞吞吐吐?”
“这个……嘿嘿。”谁知秦誉却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想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下官是想,想让王爷帮忙做个媒。”
萧今来一愣:“哦?给谁做媒?”
秦誉嘿嘿一笑:“自然是下官家里那个宝贝丫头了。”
对于秦誉的家庭情况,萧今来还是十分了解的,他家里有五子一女,几个儿子虽然都颇有出息,但那唯一的女儿却是老来所得,夫妻二人十分溺爱,简直到了宠上天的程度。
然而女大当嫁,再宝贝的闺女也是要出嫁的,算算岁数,那姑娘应该和谢玲珑一般大小了,确实也该说亲事了。
但萧今来转念一想,秦誉既然来求他,那要说媒的对象,必然和他有些关系——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到底看上了谁?
“要为令爱说媒,那说媒的对象,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男子了,不知是谁?”萧今来笑意隐隐。
秦誉越发不好意思:“便是,便是,王爷你身边的人……因为尚不知底细,所以想先来问上一问……”
“你是想问一问,他人品如何,家世如何?”
秦誉连忙摆手:“不不,单这两天,下官就已经看出他人品着实不错,至于家世,下官并不在意,王爷身边的人,一定差不了……下官就是想问问,这位公子他是否婚配……”
话说到这里,萧今来心里自然已经有了底了,秦誉他说的肯定不是千山,一来秦誉和千山早就认识,千山是否婚配,他怎能不知道?二来他也不会这样客气地称呼千山,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萧今来心底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眯了眯眼睛,缓声道:“原来你说的是小谢啊,他倒是没有婚配——”
秦誉一听,立时喜笑颜开:“那简直太好了……”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萧今来便忽然又补了一句:“但是他却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啊?!”
萧今来嘴角漾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对他的意中人,那可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但凡一日不在身边,就茶饭不思……我看,秦大人这回不得不另选了。”
一句话,说的秦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嘴结舌半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萧今来安慰道:“莫怕,世上好男子多得是,本王再替你物色一个便是……只是小谢,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了。”
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秦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响起了谢玲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