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宋没来找萧璨。萧璨知道谢晚唐昨夜受伤不轻,她自然绝不会离开半步。林诗棠却似刚好经过,萧璨便即辞行。林诗棠很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道:“本来咱们应当与你同去,只是昨夜山上却出了一件大事……”萧璨自然知道是什么事,说道:“无妨,只是我担心沈寂在那边独木难支,想要先行回去了。”林诗棠道:“既然如此,萧兄你先回,过两日山上的事情稍定,我请大师兄……我和几位师弟一齐去与你助拳。”萧璨拱手拜别。
他沿路下山,山上飘下雪花,一如平日的安静,却没见因为昨夜的事情就有了什么不同,萧璨暗暗佩服。
山风凛冽,吹的人两颊生疼。走了盏茶功夫,已到山门之下,忽听一人道:“那剑法对你有害无益,还是不要了罢!”抬头一看,高处盘膝闭目坐着一人,白衣飘散,他旁边雪地上横放着一柄长剑,竟是谢晚唐,他脸色苍白,坐在雪中,却好似丝毫不觉寒冷。
萧璨默然不语,谢晚唐张开眼睛,凝视着他,道:“这剑法带有邪气,非寻常人可练,强行练习,后患无穷。”
萧璨轻抚手中长剑,缓缓道:“我以为人定胜天。世事总有例外。”
谢晚唐目中光芒一闪,道:“人定胜天,不是教人逆天行事。”
萧璨道:“天道不仁,只能如此。”言罢竟不理会,就要下山。眼前人影一晃,一柄长剑横在前面,谢晚唐缓缓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萧璨上前两步,道:“我一向一意孤行。”
谢晚唐手腕一抖,剑鞘飞出,落在丈外雪地上。萧璨凝目注视,道:“你伤势很重。”以谢晚唐的功力,才将剑鞘震出丈外,那自是昨晚受伤的缘故。
谢晚唐道:“谁都会受伤,那也没什么。”
萧璨点点头,道:“原是如此。”一剑劈出。
谢晚唐举剑招架,他自幼在小蛮峰修习,武功本就比萧璨高出甚多,除了秋水神剑与洗心诀,小蛮峰上每一门武功他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的,萧璨怎能比得上?更何况多年奔波,谢晚唐却是一心一意在小蛮峰练习,不论是剑法之精、内力之深、身法之巧妙,谢晚唐俱是远远的胜过他。谢晚唐纵然昨晚深受重伤,萧璨却知自己还是很难取胜,他昨晚看谢晚唐的身手,远非自己可比。
转眼过了七八招,萧璨横扫竖劈,都被谢晚唐以极为巧妙的招式化解,只是谢晚唐却也没有步步紧逼,只守不攻。萧璨其他的剑法全都不使,单单就使那千叶千叠剑,他这路剑法初学之时就学的不大对,经他多年变化,比原来剑法刚猛霸道了许多,再加上他每一剑劈出都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地,谢晚唐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办法。
但谢晚唐不愧是小蛮峰的大弟子,见识渊博,他只瞧了几招,对萧璨的剑路已是大致了然。萧璨长剑招式还没使出,已经被他刺向必救之地。武功比试,最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料敌机先,每每快人一步,方能制敌于先。谢晚唐既已对萧璨剑势把握,萧璨手臂一动,便知道他要出哪一招,萧璨怎能不败?萧璨自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生性倔强,心想:“我难道连一个重伤之人都胜不过?”发了狠劲,招式愈烈,山道四周的被激得积雪簌簌落下。
若是别人遇到他这般打法,只怕不被他剑法打败,也被他气势压过了,但谢晚唐毕竟非凡,苍白的面色如恒,仍是挥洒自如。
萧璨心想若是引得其他人来到,自己是绝无法下山的了。蓦地心中一动,故意慢了一慢,谢晚唐见他破绽,长剑一递,已然到他胸口,只是却不刺下去。
萧璨早知如此,忽然左手伸出,猛的抓住谢晚唐剑身,他掌上鲜血直流,谢晚唐吃了一惊。萧璨铁剑一扫,刺向谢晚唐胸口,谢晚唐左手轻点,将他铁剑震开了,萧璨弃剑用掌,毫不退让,直打谢晚唐面门。
谢晚唐避无可避,只得举掌相迎,“碰”一声,双掌相交,谢晚唐倒退数步,只觉胸口剧痛,昨夜的伤势被激得再次发作,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面色惨白,萧璨道:“这次是我欠你们的。”谢晚唐颓然道:“好自为之!”萧璨默然半晌,转身往山下走去。
刚刚走到山下,再也忍耐不住,急挨在一棵大树边上,连咳数下,用衣角一擦,鲜血满袖。原来他虽伤了谢晚唐,自己终于也被他伤到,只是他拼着一股性子,这才撑到现在才发作。他略略调息,定了定神,这才慢慢上路。
他心中挂念萧婧,径往谢树山庄而去,走了一日,胸中气闷稍减,当晚夜宿野外,次日又行。
这日走到晌午,忽听背后有人呼唤,回头看时,却是晴宋。晴宋一见果然是他,大喜,急下马道:“原来你没走远?你看见我大师兄了么?”
萧璨诧异道:“他?他……怎么了?”
晴宋一听,便知他根本没碰见谢晚唐,大为丧气,道:“大师哥离开小蛮峰,不知到哪里去啦!”说到此处,眼圈一红,怔怔便似掉下泪来。
萧璨倒真是吃了一惊,道:“他怎么离开了?”
晴宋焦急异常,仍是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那日晚上谢晚唐被秦乐与风璃盏、计无双三人打伤,孙培镜将他带回,当晚陶文渊连施妙手,几位师弟轮番运功给他疗伤,他底子本来深厚,虽然身中极为厉害的掌力,调息一夜,已然无碍,早上他便守在山下,这才与萧璨相斗。
晴宋心系大师兄,整夜守在房中,第二日一早却不见了谢晚唐的踪迹,她自是大为焦急,急冲冲的四下找寻,彼时谢晚唐却正在山下拦住萧璨,她自是找不着。正在焦急,却听一名弟子说大师兄已去了师父青阳先生的禅房,晴宋心想:“原来师父提前出关了。”这些年青阳先生时常闭关修炼,她原是知道。听说大师兄去处,便跟着往师父房间赶去,走近房间,还没拜见,隐约听见两人说话,便悄悄躲在门外。谢晚唐是青阳先生首徒,小蛮峰上下都当他是下代的掌门,他们两人说话,晴宋也不敢随便跑进去。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晴宋听得是师父的声音,只听他说道:“这次出关,见你与往日有些不同,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听得谢晚唐道:“弟子今日败给了一个人。”
青阳先生“哦”了一下,语气中却没什么惊诧之意,道:“那人武功高的很么?”
谢晚唐道:“也不甚高,交手之前,弟子有九成把握能够胜他。”
青阳先生道:“他用了什么诡计么?”
谢晚唐沉默一下,道:“虽不算光明正大,弟子也不觉得他用了诡计。”
青阳先生道:“你是说,你输给了一人,这人功夫不如你,也没用什么诡计,你却偏偏输给了他?”
谢晚唐躬身道:“弟子不明,请师父指点。”
青阳先生默然半晌,忽然叹口气,道:“晚唐,跟着为师有多少年了?”
谢晚唐道:“弟子七岁蒙师父垂青,现在已经十四年了。”
青阳先生道:“已过了十四年了么,过得可真快啊。”
谢晚唐道:“是。”
青阳先生道:“你家中原是钱塘巨富,当年我经过你家,看见你小小年纪,就拿着一柄木剑在院子里面乱舞。当时我觉得有趣,看出你是个练武的材料,就想收你为徒。其时我原想你家中巨富,这样一个小小的公子哥儿,要他来小蛮峰上练剑,只怕是有些困难罢?哪知你竟铁了心拜师,跟着为师跋山涉水,来到这小蛮峰上。当时好像也是刚刚下雪,我记得你来到山上,非但没觉得辛苦,反而更是兴奋,此后我开始教授你武艺,你天资既高,我教的剑法,你都是看一次便会了,你那么多师兄弟当中,谁也没有如此天分。”
谢晚唐道:“是。”
青阳先生继续道:“你天资过人,要论勤奋刻苦,也没一个师兄弟比得上,不论寒暑,每天总是最早起床练习,十多年来,从不间断,武功进境自然也是一日千里。有徒如此,我做师父的复有何求?只是我却始终都在担心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晚唐垂首道:“弟子鲁钝。”
青阳先生道:“上山十四年中,你一共下山几次?”
谢晚唐心中一凜,道:“弟子自上小蛮峰,从没下过山。”
青阳先生道:“你是一心求得武学中的至高境界,所以不肯浪费一天的时候。然而要知世间任何武功,原是出于尘世之间,造就于江湖之中。你自出生的那一天开始,身边一切总是一帆风顺,但是与你对敌那人,我虽没见过此人,但想来与你却是颇不相同,是不是?”
谢晚唐低声道:“他……看来与弟子确是大不相同。”
青阳先生点点头,道:“他生在江湖,长在江湖。也许他从小到大,如意的事也没几件,不称心的事情却很多。他的每一剑挥出,多半不是为了如你一般求知求道,他长剑挥出,或许只是为了一个最简单的原因,那便是生存。他一剑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能身败名裂,可能被人要挟,甚或可能死掉。这样的心境,你能知道么?”
谢晚唐伏在地上,汗水涔涔。
青阳先生叹息道:“未曾入世,何来出世?”
谢晚唐双手轻颤,心中反复说着这句话:“未曾入世,何来出世?未曾入世,何来出世……”
青阳先生从蒲团下拿出一本书册,那册子封皮已然泛黄了,青阳先生抚摸良久,缓缓递给他,道:“这是洗心诀的心法。你去罢!”
谢晚唐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又将长剑横举,慢慢平放在地上,匍匐着慢慢退了出来。
晴宋见他出来,正想过去说话,忽听青阳先生道:“晴宋,你进来。”晴宋只得进去,师父让她坐在地上,说了什么,可全没听见。她心中焦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辞别师父出来,跟弟子打听,却说大师兄已经下山去了,她一路找寻,都未曾碰见谢晚唐的踪迹。
萧璨听了这番缘由,默然不语。晴宋急要追赶谢晚唐,上马就要赶路,萧璨道:“你不用着急,凭你大师兄的武功,天下能胜过他的大概没几个,他人又聪明,不会出什么事。”
晴宋道:“可他身上带着伤,唉,他功夫再强,我……我总是担心。”说罢也不不等萧璨再说,打马便走。她自幼爱慕这位大师兄,一颗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岂能不急?连日找寻,半点谢晚唐的踪迹也没有,心想大师兄老家在浙江钱塘,他十多年来第一次下山,多半要回老家去,当下认明道路,直往钱塘而去。
萧璨见晴宋走远,他在道旁呆立一会,终于也自提剑上路。
这一路并不停顿,一直走到傍晚,瞧瞧天将黑了,正欲暂歇。忽听一声狂笑,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奔腾之声,前方现出二三十骑,直往这边扑来,马背上俱是劲装汉子,手持兵刃,如一阵黑风般转眼来到跟前,将萧璨团团围住了,一人冷笑道:“萧兄,咱们可又见面了!”这人面庞瘦削,一双眼睛如鹰鹫一般,竟是万青龙,黑云铁蹄史虎云的徒弟。上次他带领十余人,在萧璨手下吃过大亏。
萧璨见是此人,冷哼一下,道:“是你。”
万青龙听他口气中颇有蔑视之意,心中暗怒,道:“好说了,就是我。你之前伤了咱们那么多人,今天既然见到了,怎们可得把这笔帐好好算算!”
萧璨看看四周,多半是没见过的,只有三四人是以前被他伤过的,手中拿着钢刀,脸上露出憎恨的神色,巴不得马上将萧璨砍成几段。那史虎云却不在此处。
万青龙见他扫视众人,冷笑道:“你今日还想逃么?”
萧璨淡淡道:“对付你们,又何必逃?”万青龙大怒,喝道:“好狂的家伙!把他给我剁了!”话音刚落,右边两人纵马急出,举刀往萧璨头顶劈去。两人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大占优势。眼看刀锋及面,萧璨身子忽然向后急仰,铁剑直扫对方马腿,蓦地一声哀嘶,马背上那人忽觉身子不由自主的下坠,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喉头一甜,就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旁边那人大惊,忍不住想要后退,可他在马背上双脚毕竟不是自己的进退如意,正要催马,萧璨早跃到近前,那人惨叫一声,胸口重剑,登时倒毙在马下。
萧璨这一下先声夺人,转眼间杀掉对方两人,万青龙又惊又怒,纵身而起,十指如勾,直抓萧璨面门。他这断指琵琶功虽未及其师史虎云般分金断石,却也是极为凌厉,萧璨挺剑直挡,叮一声,掌剑相碰,萧璨忽地胸口一阵气闷,一口气说什么也提不上来,正自心惊,铁剑已被万青龙震得向右荡开三寸。
万青龙占了上风,心中大喜:“原来此人不过如此!上次却吓了老子一跳。”催动手腕,向萧璨胸口抓去。萧璨知是日前与谢晚唐相斗时的内伤发作,此刻却也无暇多想,只得提剑招架。堪堪对得十余招,胸中愈来愈是气闷,手上的力道似也少了几分,万青龙铁爪强横,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众黑衣人见万青龙大占上风,纷纷喝彩。万青龙心想:“此人害了咱们许多弟兄,若能将他抓回去,自是大功一件,正好也在各人面前立威!”想到此处,手上力道又加了三分,双臂齐出,一招“十指断岳”,便要将萧璨绞死在双臂之下。这是断指琵琶功中极为强劲的一招,萧璨被众围在中间,本已是退无可退,万青龙心中暗喜。蓦地萧璨铁剑倒垂,不退反进,剑尖直刺他手腕之处。这一刺竟是极为纯熟,好似他早已知道万青龙这一招的去势,便把铁剑摆在那里,让万青龙自己碰上去一样。
万青龙想不到对方竟能从如此刁钻的方位刺出,心中大惊,想要回避已是不及,他双掌虽不惧寻常刀斧,手腕上的功夫却没练到,只觉腕上一阵剧痛,他大叫一声,左臂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股力道登时全都消散了。
萧璨一招得手,铁剑回转,直削万青龙脖颈。众黑衣人大惊,危急中人影一闪,一人纵到圈中,五指一探,登时将萧璨铁剑挡住!众黑衣人见了此人,恭声叫道:“帮主!”正是黑云铁蹄的帮主史虎云到了。
史虎云更不多话,展臂横扫萧璨腰际,萧璨闪身避开。要以武功而论,萧璨殊非史虎云敌手,更何况他此时身上还有伤势,数招之间已是左支右绌,忽地史虎云大笑一声,凌空跃起,直抓萧璨头顶。
萧璨心想:“莫非今日竟要葬身此地?”在这一瞬间,脑中忽然浮现出那秋水神剑的剑谱来,他心中一动,剑谱上的招式他这两天就曾暗暗思索过,只是他武功本不是小蛮峰一路,其中还有些晦涩难解之处,这时哪里还管得许多,剑势忽转,使出那残谱上的招式来。
史虎云这凌空一击,极是凌厉,他与萧璨交手过两次,对他的功力深浅颇有了解,今次交手,对方功力大不如前,他早已算到萧璨必定受了内伤,那自己这边是十拿九稳的了。待见对方铁剑一出,不知为何,悚然间感到一丝寒意,他心中大跳,忽有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游遍全身,心知不妙,也是他功夫了得,竟硬生生的在空中转个身子,向后疾退,忽然腰间一凉,萧璨来势也并不如何快捷,只不知为何竟是无法抵挡。萧璨的这柄霜水清明剑本就比寻常刀剑沉重不少,此时竟好像又沉重了十来斤,飘飘不定,极难把握,剑影一飘,史虎云已退到一边。
史虎云脚一落地,急低身查看腰间,但见腰间长袍撕裂,想是被萧璨铁剑削断的,心中暗道侥幸,倘若不是自己见机的快或是对方这一剑再纯熟些,只怕自己就要被拦腰斩成两段了。
萧璨想不到这剑法竟有如斯威力,似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将敌人击败了,盯着掌中铁剑,怔怔不语,虽然只出了一招,却觉周身气息鼓荡,不受抑制,忽然胸口一激,一口鲜血喷射而出,俯倒在地上。史虎云又惊又喜,想不到对方竟自己倒下了,连忙纵身上前,手掌伸出,一下斩在萧璨后颈,萧璨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萧璨微微醒转,但觉浑身颠簸,也不知是在车上还是马上。自觉头晕目眩,昏昏欲睡,忙用力咬了一下舌头,口中微咸,稍稍清醒了些。这才发觉自己是被横放在马背上。
一旁骑马的就是万青龙,他见萧璨睁眼,面露冷笑。萧璨也不想理他,略一运气,只觉周身气息凝滞,全身几处大穴都给人用重手法封住了,他试了几次,终究冲不破,只得罢了。此番被这群人擒住,想必是难以善罢的了。
众人趁夜赶路,萧璨俯在马背上只对着地面,不时被马蹄踩飞的泥浆溅到脸上,也不知到了哪里。一行人走到东方肚白,来到一个山坳处,史虎云招呼众人停下,先叫了三人去打酒买肉,又命十来人去四周放哨,这才走过来将萧璨放下了。
他面露微笑,道:“萧兄第昨夜睡得可好?”萧璨目若寒星,凝视史虎云,缓缓的道:“好的很。”史虎云面上颇见喜色,倒似真的极为高兴一般,道:“那我便放心了,只怕这一路颠簸,萧兄第受伤之下承受不起呢。”萧璨淡淡道:“这点辛苦还吃得住。”史虎云翘起大拇指,赞道:“不错,我原知道萧兄第是十分英雄的。”他忽然对萧璨称兄道弟起来,宛然便是一位仁厚长者。
过了半个时辰,三名手下在左近弄了不少酒肉回来,万青龙招呼众人分食。史虎云亲自提了一壶酒,一大块牛肉递到萧璨面前,道:“萧兄第想必是饿了,四周也没什么可口的,一些牛肉倒还能填得下。”萧璨也不推辞,抓起牛肉便吃。史虎云仰头喝了几口烈酒,递过酒壶,道:“萧兄第可要喝几口?”萧璨摇头道:“我不喝酒。”史虎云嘿嘿一笑,也不勉强。
众人吃饱喝足,又有两人将萧璨抱起横放在马背上继续赶路。如此连行数日,萧璨也不知到了何处,只是知道一直往西。史虎云一路上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每到歇脚处,便将他从马背放下,不时说上几句,只是每过几个时辰,就在萧璨身上重穴补上几下。只有万青龙不时对萧璨怒目而视。
这日来到一座山下,众人沿峡道直进山腹。这山道颇为曲折,数转之后却有一方平地,萧璨见四周光秃秃,四周有七八间不大不小的木屋,心想此处多半是黑云铁蹄的一个据点了。
不少人进了便往那些屋中奔去,史虎云也不再理会,低声向万青龙吩咐几句,自来牵了负着萧璨的马匹往北面山谷。走了没一会,山谷中又现出一处大洞,史虎云牵了马匹进去。洞中甚是干燥,史虎云走入深处,将萧璨在一个角落,将马匹拍赶出去,从石壁上拉下几条手腕粗的铁链,将萧璨手脚都锁住了。
萧璨看那铁链另一端深入石壁,想要挣脱那是万万不能,心中冷笑。史虎云微笑道:“这些链子都是精钢所制,倒有些沉重,萧兄第不要见怪。”萧璨淡淡道:“自然不会。”史虎云拍手笑道:“好胸襟!”他顿了一下,道:“其实我与萧兄第之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仇怨呐,不知萧兄第为何偏偏与我黑云铁蹄为敌?当然史某好人自然是万万谈不上的,若有人说在下作恶多端,那还算是轻的,史某也决不会争辩,莫不是萧兄第之前也有什么至亲好友是死在为兄手上的,因此来报仇的么?”萧璨道:“不是。”史虎云道:“哦。既然无冤无仇,萧兄第先前却杀了本帮二十多名手下,我若说现在举手将萧兄第杀了,萧兄第想是心服口服的了?”说罢手掌一抬,凝视萧璨,面露杀气。
萧璨道:“那也没什么。”史虎云注视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萧兄第当真好定力。我想与萧兄第做个买卖,不知你肯不肯?”他不待萧璨回答,续道:“我想从萧兄第身上拿一样东西,只要你肯给我,我立时将你放了,往日你杀我手下的事也一笔勾销,再不追究。”
萧璨道:“你想拿什么?”
史虎云嘿嘿笑道:“日前萧兄第所使的剑法,极尽高妙,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剑法?”
萧璨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时小蛮峰秋水神剑。”
史虎云又惊又喜,失声道:“原来是……难怪难怪……”他久走江湖,秋水神剑的名字以前也曾听见过一两次,传说是武林中的盖世绝学,小蛮峰的镇派武功,只是一直未曾亲见,回忆那日萧璨出剑之时,杀意逼人,搞得自己也心头哆嗦,只怕确实便是秋水神剑了。若然萧璨果真会使那剑法,那么只要自己想方设法让他将剑诀背诵出来,凭自己的底子,苦练个两三年,纵横天下更有谁人能敌?他虽城府甚深,但想到今后能在江湖上恣意放肆,兴奋的来回踱步,面上的皮肉也是微微抖动。
他来回走了十几遍,却见萧璨漠然瞧着自己,心头一凜:“这小子机警的很,要从他口中套出剑诀,那可不大容易。”转换笑脸,道:“咱们做恶人的,明人不说暗话,只要萧兄第肯将这秋水神剑诀背出来,我立时便将你放了。”萧璨默然。
史虎云道:“萧兄第你剑法再厉害,如今成了史某的阶下之囚,终究也是无用的了。史某的手段,想必你是清楚一些的,若是成了死人,再厉害的剑法总不能将死人也救活了,是不是?还不如趁性命还在的时候,用它救了自己,倒还算它有些用处。”他一路上都按捺克制,此时激动之下,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不少。
只是萧璨却连话似也懒得回了。史虎云费尽唇舌,萧璨面上只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史虎云却也没有气馁,道:“萧兄第只管仔细想一想,反正咱们在这里安安生生的,也不用太着急。”说完径自出了山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