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侯府,显仪夫人提着青龙偃月刀,怀揣先皇赐下的免死诏书,带着最得意的五名侍卫快马奔往皇宫方向。可在路上突遇大批蒙面高手奇袭,显仪夫人和侍卫被蒙面人冲乱,乱斗中,免死诏书不慎落入对方手中,最终化为一抔飞灰……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地极为紧迫,章庭湮因为这些日子被惨骂,大伤元气在家休养,一觉睡醒便听家中丫环魂不守舍地来报:“大人不好了,季大人这回要出大事了!”
章庭湮伸伸懒腰,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不腰酸背痛才怪了去,“有事慢慢说,当心噎着。”
小丫环墨香急得眼冒金星,心里默默为季长安悲哀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他传说中的“老相好”竟能镇定到这种地步。
墨香语速飞快:“您赶紧去侯府看看季大人啊,季大人今天被皇上判了死刑,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判死刑,不就杀了一个奴才嘛!然后显仪夫人带诏书去求见皇上,可没想到半路被人截了道,诏书被人家一把火烧了……现在听说侯府外面全是刑部人马,要把季大人捉去正法呢!”
墨香神情激愤地说完,这才见昏昏欲睡的章庭湮在慢吞吞穿衣,仍是不上心地说着:“这么说我得去看看了。”
“对啊,您得想办法救救季大人啊。”
章庭湮眼皮子一撩:“我哪有那本事救人?身为他的下属以及传说中的未来媳妇,不给他送个行别人又会开骂。”她不急不快地穿衣,浑然不顾丫环恨不得叉死人的眼光,忘我地感慨起了人世凉薄,“人啊就那么回事,无论你怎么做,做什么事,都不可能达到每个人的要求,都是得挨骂。”她无比真诚地道:“我不求无人喷,但求轻点喷。”
“大人……”墨香为她家主子感到深深的羞耻,“大人不是跟皇上交好么,您去跟皇上求个情,请他放世子一次吧。”
“不是我不想帮,这事又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就算说服皇上放人,摄政王那头也不准啊,”章庭湮驳开站在面前挡道的墨香,“快走,别耽误我去给季大人送行。”
章庭湮闲庭信步地出了侍郎府,忠诚的墨香几次请她骑马她都给拒绝了,一路上没有少给自家丫环普及步行好处,以及去五里街吃了碗热腾腾的豆花儿。
墨香心里窝着火,如果这回章大人眼睁睁看着季大人被正法,而什么都不做的话,她这辈子都无法再以仰望的角度来看待她家大人了。
“哎,你说季大人死了的话,我今后会不会被京城众少女们讨伐?你说若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做人哟……”章庭湮背着手朝侯府方向踱步过去,那悠然自得的神态哪像是去给友人送行的啊,去菜场买菜的还差不多。
安乐侯府外围满了围观群众,在密不透风的群众里侧,才是围在侯府门前的众多刑部衙役,衙役们念着季长安的好,得知三圣要砍他的头后无不悲伤抹泪,惋惜他大好年华,赵万一唉声叹气,一边擦眼泪一边悔恨自己不该对丁忧尸体做出那样的判断,陈放双眼红肿,手拿公文站在侯府紧闭的大门前,颤着声音喊道:“请季大人,上路了!”
陈放的声音落下,赵万一领着衙役们纷纷跪下,再也抑制不住哭声,参差不齐的念道:“请季大人,上路了……”
在一片唏嘘与叹息声中,侯府紧闭的铜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季长安穿着一身他素来最爱的月色袍,描金的盘领与袖口,整个人颀长挺拔,目光深远如潭,描绘不出的清逸俊丽,智趣风神。
他人一出来,众人的哭声更加悲恸,如此一个不畏强权的热血青年,今日却要死于一场荒唐案件中,一个前途无量的贵族世子,为一个卑贱如泥的奴才抵命?若不是圣旨和刑部公文昭昭眼前,谁会相信这是一件正在眼前发生的事?
这时章庭湮就藏在人群里,还好人们只顾着可惜季长安,没在意到她的存在,否则今日挨骂事小,挨揍事大。案子闹出来,谁不知道丁忧是死在侍郎府的,这跟她章庭湮能脱得了干系?几天来的口诛笔伐让章庭湮实在难以应对,她可不想再挨一轮。
“大人,属下……送您上路了。”赵万一哽咽着,手镣在季长安手上比划了几次,才颤颤巍巍给季长安戴上,戴完手镣后赵万一转过头,和衙役兄弟们抱头痛哭。
季长安反倒抬起锁链加身的手,拍拍赵万一肩膀以表安慰,满面的从容之色。
衙役们开道,带季长安去行刑。朝廷向来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在朝中位份高的,或身份高贵的子弟们犯了死罪,一般都不会当众处决,就算公开行刑,也会搭一间类似帐篷之类的遮挡物,不能让百姓们看到犯人死状。
今天季长安的规格就是一间帐篷。
“谁敢杀我儿子!今天本夫人跟你们拼了!”一声穿金裂石的叫喊声震破耳膜,显仪夫人一个人一把刀,雕塑一般拦在了行刑队伍前方:“今天你们谁要杀我儿子,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人群中的章庭湮扶额:能换点新鲜的么,那是您老二十年前的豪言壮语了,万一人家真从你身上踩过去怎么办……
刑部是拿圣旨和公文办事的,显仪夫人的出现让他们好不难为,真打起来显仪夫人就算是明目张胆地造反了,不是要将侯府一门往死路上逼么,可是以夫人的火爆性格,眼看儿子被处死,她不反也不合逻辑。
墨香看得心里火急火燎,眼看季长安要被处死显仪夫人要造反,怎么自家大人还跟没事人一样?不等墨香开口问,章庭湮并着两指把她的小.嘴儿一封,偏头示意她向那边看去。
一位三十几岁、衣着朴素的妇人从人群里跑出来,跪在陈放面前放声说道:“尚书大人,季大人冤枉啊!”
情节转换太快围观者们有点目不暇接,圣旨都下了,显仪夫人都准备反了,怎么会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妇人为季长安喊冤?
章庭湮嘴角浅抬,颇有自得的意思,暗戳戳点了点头。
陈放向妇人问道:“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为季长安喊冤?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小人是死者丁忧的家属,”妇人说到这时群众们一阵诧然,可能谁都没想到为“凶手”喊冤的,竟然会是死者家属吧。
妇人眼神恳切,丝毫没有作假的痕迹,不急不疾答道:“小人相公是公主府一名仆从,在府上做工已有两年时间,那时小人家境困难,因为他有一个朋友在公主府……”她将丁忧去公主府做工的前因简单说了一些,然后切入重点:“我相公半年前查得有心疾,因为怕公主府不要他,这事一直没敢声张,家中老小全仗着他活命呢,平时他若注意着些还好,他在公主府做的是细琐的活儿,可这病喝不得酒。”
“哦——”等她的话说到这里时群众们算是听明白了。
妇人继续说道:“小人前段时间不在京城,等回京的时候相公已经下葬,小人心里对侍郎府和世子是有记恨的,若不是他们,兴许相公还不会惨死,原是带着私心,想让世子得到处罚,可万万没想到世子会被判处死刑。他固然可恨,但罪不致死。”
陈放心头松下一大截,丧了一天的脸才稍稍放开了些,“以你所言,丁忧是死于饮酒过度?”
赵万一好像生怕妇人会说出对季长安不利的话来,忙上一步向陈放说道:“大人,据属下查实,丁忧是死于心脏骤停,死因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本身病状,第二种是受外力导致。但靖寰公主极力陈辞,说丁忧没有任何疾病,事后属下们也未查得丁忧患疾的证据,便只得将丁忧的死归咎于内力所致。然而案件审到今日,季大人和云大人都坚持说自己无罪,如今对季大人的处决也是毫无实证支撑。现有丁忧家属来此陈情,希望陈大人能禀告三圣,为季大人洗刷冤屈。”
显仪夫人见翻案有望,激动地溢于言表,围观群众们也都紧跟着赵万一的话,为无辜的季长安发声。
……
人群中的章庭湮仍然安静地做一个看客,手指在抱着的手臂上有规律地敲敲打打,身边的墨香看了也不免心头一宽,这是个欢快的节奏啊呵呵……
在距侯府不远,“第一楼茶庄”的露天回廊上,云哲手里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热茶,遥遥看向侯府方向,此时侯府前的叫嚣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有些吵,又有些震撼。
“季大人无罪,为季大人申冤……”
他将茶搁在鼻端,满满地嗅着茶香,心酸的模样有几分贪婪。
“早有所料吧,你们永远都知道对手在想什么,”他眼含讽笑,自说自话,“季长安,章庭湮,皇上,还有那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侯爷……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玩得挺顺溜啊。”
天刚擦黑,刑部大牢中开始了每到此时就必有的喧闹。该放饭了。
一名拎着饭桶的狱卒走到关押季长安的那间牢房外停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给季大人也添上一碗牢饭。
事实的真相或许像丁忧家属所说的,丁忧是醉酒引发心疾猝死,可是真正的真相,却留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