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季长安略表心疼,心疼两千两银子。
犯得着么,那是皇上亲自割的肉,私库里放的血,好歹是皇上老人家一片心意,忒糟蹋了。
“好嘞!”小眼庄家眼中冒出一丝邪光。正要开盅时,听见一个急切的喊声:“慢着!”
输红眼见钱就眼冒金星的大汉一把抱住章庭湮手臂,跟抱着他家老祖宗一般,“爷你别这样,你会输,与其送给赌坊不如分点给我,我身强力壮能为你做很多事,我什么事都做!慢着先别开,小爷他要撤……”
章庭湮冷笑,在不可察的角落里,她眼底溢出充满着杀气的寒芒,他可不是什么事都做么,奸杀妇女,做下惊天血案!她唇角危险地牵起,且先忍你,等季长安正式逮捕你,看我让你怎么死……
“大哥说的有道理啊,”章庭湮和蔼可亲地拍拍他脏手,“可我这头输了,你那头不就赢了么。”
甘心做她背后男人的季长安抱着怀,她还没烧浑头啊,这两千两一砸下去,不输都输,赌坊的幕后操盘别人不清楚,他季长安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能不知道?
大汉一把抓回章庭湮的两千两银票,背过身,揽着她肩膀神神秘秘地低诉道:“你傻啊,两千两白白给他们,给我啊。”
“哦,”章庭湮默默当一回傻子,对着大汉眨了眨眼:“我给谁我乐意啊,凭什么给你。”
“我能帮你做事啊,”他脸上瞬间添了几分阴冷,“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章庭湮嘴角的笑容凝住,又很快泛出活气来,“压都压了,俗话说落子无悔,玩这东西也一样,再说就算我想拿,也拿不回啊。”
“开!”庄家兴奋地报点数:“三五六大!”
章庭湮无奈地向大汉摊摊手。“不过我倒真有些别人不敢做的事要请人,可我手上没现银。不如你给我个地址,明日我让随从拿了钱去找你行么?”
“你随从?”大汉朝章庭湮身后的季长安身上看了两眼。
季长安蛮配合地向大汉点点头,并保持礼貌性的微笑。
想用最短时间和别人打成一片,就是要投其好事,陪他做他喜欢做的事,一场毫掷,让这名嫌疑人对他印象深刻,并很快跟他建立起一种讳莫如深的联系,在接近嫌疑人以得到获得最大信息量的目的上,跨出了一大步。
两个赌友“一见如故”,大家都是典型的败家子当然投机,不一会儿大汉就跟章庭湮聊到了男女的事上。
章庭湮也不回避,侃侃而谈着她对御女十八式的心得,并有自主研发第十九式的趋向,说着说着,还挑眉弄眼地瞧她家随从,瞧得良家少男浑身发毛,面皮紧绷。
等玩兴过了,三个人两前一后,往赌坊门口走去。
“这事说定了,改天你请客去柳巷,我要亲眼看看你这个小白脸怎么十九式御女,”大汉一脸醉似的笑,色眼眯眯。
“必然的啊,”章庭湮一脸诚意,“不然你当我吹牛呢。”
刚揭开赌坊门口的黑布帘子,迎面,一个人脸撞进章庭湮视线,撞得太始料不及太有戏剧性,以至于向来反应不弱的章庭湮一脸懵圈儿。
“章庭湮!”对面的显仪夫人错愕地直指章庭湮鼻头:“你不是做了刑部侍郎,怎么还敢来这种地方?”
“……”
刑部大狱内腥臭味扑鼻。
走在过道里的章庭湮感觉挺遗憾的。
当时显仪夫人巧装改扮想去赌坊搓两把,却不料还没进门就遇到章庭湮和一大汉“卿卿我我”,她脑子不好使,想不到章庭湮在赌坊和大汉套近乎是为办公事,一时脱口说破了身份。章庭湮遗憾的是,当时她应该对着显仪夫人飞起就是一记窝心脚的,可是出于本能,她并没有为了保住身份,而采取激烈的应急措施。
忍着恶心被大汉又搂又搭,章庭湮回刑部后立马丢了身上衣服,洗浴后换上官袍,马一停蹄来狱里提审大汉。
大汉名叫赵直,按顺天府户籍处的记载,他确是个东卫人,但记录在案的资料并没显示他是东卫的赵氏族人。他这个身份有点尴尬,也可说特殊,他祖上是卫国一名士兵,跟随天裕朝太祖征战后,来到了大河以西,即是现在的天裕国地盘。赵直的父亲在一次战役中成为了东卫俘虏,但不知东卫人是出于什么考虑,把一批俘虏婚配于东卫女子。
赵直即是天裕国和东卫国混血。
像这样有两国血统的人可以自由选择母国,六年前天裕国使臣出使东卫,带回了一批天裕国血脉,其中就有赵直。
说起来赵直还是个受过朝廷抚恤的人,怎么就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和他们之前设想的种种可能好像大有不同了呢。
章庭湮派人在赵直住处周边打探,有人指出那只张二媳妇手中的耳环确实像赵直之物,而且赵直也确实是昨天伤了耳朵,但有人还指出赵直拥有那只耳环的时间不超过一年。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赵直还是他们先前预想中的赵氏家族血脉么,赵氏家族的特征从一出生时便会跟随他们,为什么耳环在赵直那处出现的时间不超过一年?可如果他不是,那只雕刻赵氏家族族标的耳环又怎么解释?
“这们章大人……”牢中的赵直见章庭湮走来,急忙扑在栅栏前,半张脸挤出了栅栏,“我是冤枉的大人,求您放了我吧。”
章庭湮负着手,转眼一瞪,不理叫冤的赵直,跟身边的狱卒吩咐道:“把他给我扒净喽,抽三十鞭,打完叫我。”她掏了掏耳朵,眉头轻皱:“吵死了。”
“大人……大人听小人说……”
在赵直惊惶的叫声中,四名狱卒虎狼般扑进牢房,不由分说七手八脚扒了赵直上衣,绑起就一顿狠抽,直抽得他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章庭湮坐在走道的太师椅里,随着鞭声和赵直的哀号声,手指在膝头上有节奏地一起一落,样子很是闲情。
最后一个节奏敲下去,她眼光一抬。
狱卒拖着半死不活的赵直走出牢房,扔在章庭湮脚下。
赵直浑身是血,俯在地上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地求道:“放了小人吧,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去赌坊,不敢跟大人出言不逊,不敢跟您聊御女十九式了……”
“哟,”章庭湮用靴尖踢了踢他肩膀,危险地眉梢轻挑,“现已有人证物证,证明你是奸杀张二媳妇并残杀张家满门的凶手。你遗失的耳环,你耳朵上的撕裂的伤口都是证据。”
“不不大人,小人没有杀张家满门,小人……”
“你没杀?那张二媳妇手中带有东卫赵氏标志的耳环,和你耳上的裂伤,你怎么解释?”章庭湮坐了回去,无聊地剔剔指甲,检察下她手掌有没有又多了几条纹路。
“小人真的没杀张家满门。”赵直声音颤颤,眼光闪烁似在掩饰什么。
“证据确凿,你说没杀就没杀?”章庭湮抻得字音长长,已然是按捺不住对他的厌恶和烦躁,“你明天就要过堂了,我这儿先给你撂个话,你若老实招供事情原委,尚书大人会判你个好死,若还心怀侥幸,刑部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赵直看章庭湮凛然如杀神,也知道刑部为了尽快破案一定会不择手段,为保性命,他惶惶说道:“我只是在张家的水里放了蒙汉药,我看张家媳妇长得漂亮,所以起了非分之想,想……大人,我当时很害怕,张家媳妇扯了我的耳环,我掰不开她手就给砍了,想到没人的地方再慢慢取出来,可是路上遇到一条疯狂,我怕惊动其他人,又想夺回那只断手,结果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你只是侮辱了张二媳妇,砍了她的手,没有杀人?”
“没有。”赵直回答得很干脆。
“你说没有就没有?”章庭湮冷笑,“如果我是凶手,两害权衡之下也只会承认较轻的罪行,杀人偿命,而投毒与侮辱,五年之内你就能重获自由。”
“小人真的没有……”赵直流泪辩解。
“解释一下你耳环的由来。”
赵直眼珠子一动,想了想后说道:“一年前,有人送的。”
“谁?”
“我不认识……”
“来人!”
章庭湮的话还没落音,赵直忙不迭喊道:“大人息怒,小人说!他说他是东卫人,我是赵氏一名小姐和天裕国战士的儿子,对了我是东卫赵氏的外孙……你们不能杀我,我是东卫人,你们杀我会加剧两国矛盾。”
“东卫人了不起?”章庭湮站起身,走上前两步,忽然起脚踢翻了赵直,犹嫌他脏了她的靴,淡淡地指着他的脸,眼神冰冷:“冲你这一句话,你就是凶手。”
“什么……”赵直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章庭湮:“不,你是当官的,你要拿证据讲话,我没有杀张家人,我罪不致死,东卫会保护我的……”
章庭湮忍无可忍,正要再抬脚时,一个慵懒却霸道的声音传来:“章大人,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