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如今你想要的证据都在这里,这上面所记录的每桩每件,都是弥天的罪过!”他双眼微红,含愤指责道:“你假公济私,你克扣军饷,你娈童****,你烧杀抢掠,你拉帮结派,你谋害钦差,你勾结东卫,你卖国求荣!你十、恶、不、赦!”
“呵呵……”摄政王悲凉地笑了,“没想到本王谨慎了十几年,却最终败在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身上,可笑啊。”
“皇叔,束手就擒吧,朕不想当场将你格杀。”岑湛一指祭台下威凛的御林军,“你看到了么,你的城中军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不堪一击!还有你一手提拔的两位将军,他们都看清了你这个卖国贼的真实面目,身为天裕国的热血男儿,他们又岂会被你的表象迷惑,替你助纣为虐,干出出卖国家的事来!”
两位本属摄政王麾下的将军闻声一惊,现在的现场已被岑湛完全操控,以他们之力,若是出言反对,必会遭到御林军围杀,好在岑湛给了他们足够的台阶,有心放他们一马,才不至于他们骑虎难下自寻死路。
摄政王苦笑一声,目光一偏,停在站于岑湛身后的云哲身上。
云哲,幼年便跟随摄政王出生入死,也曾因为摄政王在雪山被人刺杀,他与摄政王分散,小小的他在雪地里艰难求生,最终落了寒疾。
从那时起,摄政王对他格外精心,他们岁数相差十几,摄政王将他当成半个儿子,云哲在摄政王心中的分量,比岑靖寰有过之无不及。
但摄政王真的没想到,他给予最大信任的人,是伏在他身边的一头猛兽。
是他毁了城中军,搜集了所有摄政王的罪证,在今日之局上,亲手将最信任他的那个人,打入地狱。
云哲歉疚地看了摄政王一眼,之后便恢复了淡漠神情,好像此时一切的发生,都理所当然。
摄政王已无路可走了,愤极反笑,看向了华太后:“太后,他今日能背叛本王,明日就能背叛你们,你们也别以为本王倒了,你们就能稳坐宝座高枕无忧了,命运,没有那么仁慈的。”
“岑应峰,认命吧,命运不仁,此时可不就是轮到你头上了么?”华太后狷狂一笑,“你把持朝政六年,六年来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下诸多恶行,皇室与天裕国万民不能饶你!”
“杀吧,成王败寇的道理本王懂。”真到了这一天,摄政王反而将生死成败看得很淡,纵然是输家,曾经的他亦是王者。
祭台上的风渐大,祭天大典,变成了扳倒摄政王的战场,最终是岑湛祭出了他苦心磨厉的剑,一剑毙尽了摄政王的气数。
百年来,祭天大典日严禁杀戮,然而此届大典,城内城外血流成河,摄政王在京的部分势力向侯府、各府邸衙门发起了残暴冲击,但因为季长安对此早有部署,伤亡并不严重。
摄政王倒台,京城接下来的数日都在不断的抓捕、定罪与血洗中渡过,曾参与过重大窃国事件的摄政王党们尽被除去,罪名较轻的,多半是革去官职赶出京城,京城内陷入一片恐慌,与腥风血雨之中……
侍郎府里,冷冷清清。
章庭湮一瘸一拐从主屋中走出,原本站在门口的孙野一见她,便一言不发地转身避开。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这次内斗中保下摄政王,可如今却收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们无法跟凌少桀交代。
章庭湮像是个没心没肺人,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只是应景地埋怨了一下今日的天气不大晴朗。
“大人,”墨香喜笑颜开地走来禀道:“季大人来了,我赶紧为大人打理一番吧,您气色不是很好呢。”
“你是否对本大人的素颜不自信?”
“没……”
“得了,去厅上看看。”
“好嘞!”
自打上一回,季长安与章庭湮在那处废宅的地窖险中逃身后,季长安整个人像又活过来一般,意气风发,眉眼间也多了几分自信。墨香是岑湛的人,早就听岑湛透过音,要把她家大人指给季长安,有这一层关系在,季长安来侍郎府,便来的分外名正言顺。
章庭湮走动不便,季长安早等不及,迎了上去。
墨香是个识趣的丫头,立马撤了,
“上回送你的药膏没敷么,怎么还没见好似的?”季长安关心问道,口气里不无责怪,“自己的身体,总该要注意一些。”
“没事的,小伤而已。”章庭湮说着,瘸着脚朝前走了一步。
“哎,”季长安伸臂一拦,眼中光芒透出微邪的意味,他定定地瞧她,在她不知他意图的情况下,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脚不方便,可由我来代劳。”
“你最好放开,别白费力气,我不会领你情的。”章庭湮并没有玩笑的意思,“季大人,我以前就说过,我与你只是……”
“只是什么?”他打断她的话,早习惯了她这种口吻,练就一身抗打击的铜皮铁骨,倒也不急不恼,微笑说道:“这回你是真无处可逃了,皇上已说好,给你我赐婚,若你敢抗旨,江家满门便要受你连累。”
赐婚?章庭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呆滞的目光对着季长安,不再说话。
“真不知你别扭什么,”季长安抱她去厅上,轻轻放她在椅中,蹲在她身旁,动作轻柔地替她脱去绣鞋。
章庭湮本想回避他的温柔,却又没出息地,沦落在他的温柔下。
除去白袜,她左脚踝一整圈仍是青肿骇人,季长安看得眉心深蹙,真不知这几****是如何养伤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脚踝上缓缓打圈按摩,有些凉意的手,为她的灼热伤处带来一阵奇妙酥心的感觉,连带着她的心都被激起涟漪。
季长安绷着脸面,“伤这么重应该卧床休息,以后别没事乱走动,万一落下病根,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她静静地看着季长安,眼底的愁绪深长。
“不小了,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他怨着怨着就笑了,“你是想把照顾自己的责任,推在相公身上么?”见她瞪眼,季长安笑容更长,“我乐意之至。”
章庭湮贝齿一咬,假装要蹬人,他本能地身子一晃,才知道她在耍他。
“好啊,未来相公都敢玩弄?”季长安邪性一笑,捧住她的伤脚,眼光霎时一软:“想玩弄我,随时可以。”
“……”章庭湮无语向天:他好贱。
季长安拿出怀中的一盒药膏,一经拧开,清爽的香草味便扑鼻而至。
“不用涂药了,现在不是正在追捕摄政王余孽么,你哪那么多闲工夫,”章庭湮想收脚,却叫他更霸道地捉住小腿,“你耍流氓啊?”
“你可以喊人。”季长安不抬头地道。
章庭湮转头对门口一瞧,人高马大的面瘫男孙野,就杵在那儿。
季长安顺着她视线看去,淡淡地道:“本官为章大人擦药,你有意见么?”
孙野冷着脸,他皮肤本就微黑,此刻已是看不出原来颜色,“她没意见就好。”说完便转身离去。
听孙野说过,摄政王那事是她在天裕国内的最后一件任务,尽管她不作为,毕竟到了该走的时候。江铮的本来计划,便是要让楚唯留在天裕,让她抽身,如今云哲已还了楚唯自由,以她、季长安与皇上的关系,将楚唯安插在天裕国实在太简单。
楚唯是她的弟弟,于她而言他非常重要,但楚唯同样是东卫棋子,他若刺进了天裕国心脏,那对季长安与岑湛来说,则不啻于一场致命危机。
她的脚伤至今没有好转迹象,只有她知道个中原因。
“你上回不是说,要和云大人去见你师父的么,打算什么时候启程?”章庭湮只能见季长安专注的脑后勺。
他认真擦药,膏状的药在伤处涂上一层又一层,生怕有一处遗漏。“因为知道你担心楚唯,但又固执地不愿向我开口求助,我就故意将话题引在云哲身上,好让你顺着话说下来,这样就能保住你骄傲的面子了。”季长安话中明显有丝怨气,“那时公主早已回到晋州,你若不想领我情,当场便会反驳这漏洞,还好结果如我所愿。反正你面子值钱,我的却可以当作拖地布。”
她抿唇不语。
“师父老人家自打我们师兄弟出师,就云游四海居无定所,除非他主动来找我们,否则我们此生都无法得见。”季长安的注意力尽在她的伤脚,“说起云哲,最近怕是不好受。”
“公主受制,他难免忧心。”
在摄政王被捕入狱一事中,岑靖寰与晋军都毫无反应,这大概是出乎摄政王预料的,岑靖寰幼时便长于摄政王府,在外人眼中,她如同摄政王女儿,连岑湛都做好了迎击晋州军的准备,可他迎来的,却是岑靖寰主动上交兵符,自请入宫居住。
“公主是聪明人。”章庭湮勾唇道:“做为被摄政王养大的公主,她要么反了朝廷,要么等着朝廷取她性命,身为岑姓皇室,她心里一直有这个家国,她若有反意,上次被禁入皇宫之前便会反,自然她也不想被朝廷以摄政王同党论罪。上交兵权,极尽地放低姿态,是她唯一的选择,何况云哲也投靠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