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靖寰对他的情意他知道,如不是立场不同,他们早已成双,尽管时至今日,他们仍可以谱写情谊,但终究今非昔比,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清瘦而睿智的女子在脑中浮现,她的张扬,她的灵机与活力,她或动或静都能牵动他的心情。
这是他人生二十年来,除母亲和妹妹外最能令他动容的女子。
在岑靖寰即将吻上他时,他忽然抬起食指拦下。
“你若不愿,本公主可就什么都不管了,本公主受困于皇宫,晋军无主,本公主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不公主,”季长安放在身后的拳头紧紧一握,本不想暴露他此刻的纠结与狂躁,可眼神里依然无可避免地漏出了点点讯息。他忍着心痛,说道:“我愿意。”
岑靖寰一怔,感到意外。
季长安虽然表面上看来滑头,实际上很有原则,他对于底线的坚守超乎人的想象,从不会受威逼利诱,更不会为什么事牺牲他的身体。
何况,他还有一个章大人在心里惦念着。
“愿意?”岑靖寰拉着他衣襟,眼中顿时染上了夺魂摄魄的光芒,她用手指勾着有些失神的季长安,将他往内室一点点牵去,高贵的公主如今风韵毕现,有种难以启齿的美妙风姿。
直到将近内室门前,季长安忽停下步子,“等此事结束,再还公主的债如何呢?我今日身体不适,怕力不从心,扰了公主的好雅兴。”
岑靖寰不矫情,立刻松开了季长安衣裳,不轻不重推了他一把,邪笑道:“可以,今日立下字据,本公他日定会登门索取。”
季长安眼光暗下,轻轻说道:“好。”
而就在季长安忐忑不安时,岑靖寰也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湿了一片。
……
离开昭和宫,一路上季长安脚步发软,公主虽没拿他怎么着,他却三魂丢了一魄似的,昔日阳光豪情的男儿郎,就像被人占了便宜的蔫黄瓜。
“羞愧什么,她已和我划清界限,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可以。”他嘀嘀哝哝,只为了减轻对她的愧疚感,可说到底,他又该愧疚些什么。
她任由他误会却不说明,害他在孙夫人与陈夫面前跌了份,让母亲跟着蒙羞,既然她流水无心,他何必再为她守着身子……
“真的?”康德殿中,岑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长安落寞的脸,见他脸色欠佳,岑湛这个当主子的也颇心疼,“你真的立下字据,说等事情结束后娶她为妻?”
季长安无颜见人,那样一个洒脱的公子哥都不免脸面微红,“比这个,还糟糕一些。”
岑湛扶额,肉痛地连连摇头:“白纸黑字……朕救不了你。”
“皇上,皇宫是您和太后的地盘……”
“胡说,是太后地盘也掺杂着摄政王势力你不是不知道,休想让朕帮你偷字据。”岑湛明确说道:“朕办不了那事儿。事成后你就老老实实做公主的男人,朕到时候再想办法让你入赘。”
“皇上……”
字据上写的并非是事后迎娶,而只是当公主的面首,一个男宠罢了。季长安当时对章庭湮心灰意冷,也是想着尽快把晋军的调用权拿到手,等事成后,再作打算不迟,可是以现在岑湛的态度,好像对他和公主是乐见其成的。
怕是会难办了……
以商人身份进入灵州后,章庭湮白天在有模有样地在集市上做一番调查,摸清灵州的市场行情,做出十足的商人模样,好在她从小跟江铮出入很多地方,在做生意方面很有门道,装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只是因为此地不太平,街景显得十分萧条。
灵州正处在动荡边缘,当地官府对外来人会保持一定戒心,这也是章庭湮麻痹对手的方法。她白天按着所有正常程序做着药商,接触到几位潜在客户,第二日晚才去了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掌柜是一位四十多岁,看着颇具亲和力的胖大叔。
胖大叔见到章庭湮时,正在拔弄算盘,“客倌要住店么?”
“要的,请掌柜为我准备两间上房。”章庭湮笑说,她一行只有三人,她,与岑湛分派的那两名扮成随从的高手。两随从是一对兄弟,大的叫阿远,小些的叫阿力,秘卫都没有真实名字,他们也不例外。
掌柜听她话中带着淡淡的京味儿,当下一拧眉,将她细瞧:“这位小公子,可需要特殊服务?”
章庭湮见的世面不算少,一般客栈里所说的“特殊服务”,就是找些小倌儿或窖藏姐的前来服侍,自然胖掌柜并不是这个意思。
“要的要的。”章庭湮笑得和气。
她身后两名属下面面相觑,大意是:她行么?
看起来那么弱。
……
章庭湮朝四周看了看,见厅中无人,便啪一声合上手中那把绘江山图的折扇,笑眼盈人地压低了声音,向胖掌柜说道:“我前两日去寺庙上香求姻缘,卜辞上说我姻缘将至,却须一样东西牵缘。请掌柜亥时后在客栈屋檐下为我点上两盏引缘的红灯笼,颜色上左浅右深,蜡烛右长左短,为时两刻钟。劳烦了。”
掌柜听后默默一笑,走出柜台亲自为章庭湮三人引路:“公子这边请,已为您安排好上房。”
来福客栈二楼海棠间。从精美的陈置上不难看出这的确是一间上房,而且这间客房选材特殊,有隔音效果,确是一个用来盘算阴谋诡计,搞些暗室密谋的好地方。
等章庭湮落座后,本在她面前的胖掌柜忽然向她跪了下去,章庭湮忙扶起来他,身上没一丝钦差的架子,“大叔别客气了,时间不多,尽快告诉我现在事情走向,及你们的行动方略,再迟恐怕灵州会失控。”
“是是,”掌柜道:“在前首领死前,已派了两名属下打入暴民内部,约定最迟在天亮前会把消息递出来,但根据我们所掌握的动向,暴乱八成和本地官府有关。”
“官府?”章庭湮疑惑,“既然有疑点指向官府,那可曾派人进行深入调查?”
“我们在等他们消息,如果事实如此,自然要将官府列入调查。”
“把知府的相关情况告诉给我,如果属下回复确实与府衙有关,那我就借着方便做生意为名,去府上会会他,如此一来在时间上不会有耽搁。”章庭湮放下折扇,算是敲定。
这次她瞒下所有人,来了灵州一趟,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大目标是什么,但又难以避免进入了两难之境。
为东卫,她该让灵州彻底乱起来,把天裕国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让东卫的这场仗能有个胜算,但为了天下百姓,战火必须要按下去。摄政王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不顾百姓万民,可一个有良知的人,无法做到袖手旁观,甚至火上浇油。
她好像真的忘了自己是谁。
事实上她又何曾记起……
手握晋州兵符与岑靖寰印信,季长安只带了楚唯和小四小五,四人马不停蹄赶向晋州,晋州与灵州相距大约四五百里地,可以想象,若灵州首先反了,加上晋州呼应,会造成天裕国多么大的动荡。
拿下晋军势在必行。
到达晋州城外,风尘仆仆的季长安一行被迫停在了紧闭的城门下,城楼上唰唰唰一阵挽弓的声响,无数支箭对准了他们四人。马上的季长安拿出兵符,向城楼上的守将喊话道:“上头的人听着,本官奉靖寰公主命令,对五万晋军拥有调配权力,见符如见公主,立刻打开城门,迎我们入城!”
楼上的年轻守将和他身旁的副将低低私语:“是京城口音,你对京城达官们研究最是透彻,来人你可面熟?”
副将道:“是安乐侯世子季长安,现任刑部左侍郎,他与安乐侯是忠诚的皇党。”
“奇了,公主与摄政王一脉,摄政王与帝、后较劲这么多年,公主又怎么可能把兵符交到季长安手上?”年轻偏瘦的守将存疑,眼中光芒狡黠,向城下喊话:“哪来的狂生,竟敢谎称受公主命令,本将劝你们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本将手下无情!”
胯下的马似闻出了剑拔弩张的危机感,不安地原地踏足,季长安勒着马缰,心想岑靖寰说的果然没错,并不是手握兵符就能调用晋军,非但不能用,还有可能会被当成歹徒给当场击毙。诚如公主所言,能支配晋军的,除了公主本人,另外的那人既要有兵符,还得有一个特殊身份才行。
季长安咬咬牙,虽然不情愿,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从怀中取出公主印信,一只公主从不离身的羊脂玉环,晋军们都知道,公主的玉佩只会转赠予她的驸马。
守将眼力极好,远远便看清了那只玉环。
副将眼光一紧:“风向变了,公主这是要转向皇帝那边……”
守将手掌一扬,打断副将说话,“开城门,迎驸马进城。”
等城门大开,季长安飞马入城,刚进城门,马未停足就已紧急下发了第一道军令:“立即点精兵一万,骑兵两千,随我赶赴灵州,一个时辰内务必集结完毕,延误者以军法论处!望诸位将士谨记我姓名,我乃安乐侯世子,季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