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省略章庭湮出府一路所遭遇的飞索、冷箭、面粉及隔夜洗脚水袭击若干……
“章庭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玩弄世子,害得显仪夫人颜面扫地!”金殿上,岑湛大发雷霆,直叫众臣们摸不着头脑,岑湛恨恨地一拍龙案,将案上的一张折子扔在章庭湮脚下,“你自己看看,你的所做所为实在令朕不耻,令众臣替你蒙羞,朕对你百般宠爱,你却屡次三番让朕失望,你好啊,身为女子不知检点,此事太后都看不过去了,今天你们都不要替她求情,朕非重重办了她!”
话落,金殿上鸦雀无声。
好像,并没有人出面为章大人求情,大家也根本没这个打算嘛。
章庭湮闷着脑袋,小心捡起地上那本折子打开,这是显仪夫人递上的折子,她是一品诰命有权上书,只是这上头写的内容有八页之多,每页密密麻麻写了章庭湮如何了他们家世子,如何让侯府丢了脸,如何气晕了世子爷……洋洋洒洒八页书,把章庭湮小人形象写得有声有色,令人闻之咬牙,见之切齿,而且八页书似乎都没怎么够,后头还缀了一串点点点点,以示未完、待续。
折子写的水平颇高,文笔精彩绝伦,渲染力极强,难怪皇上看了会龙威大发。
华太后冷着脸没吭声,章庭湮是她一手提上来的,她有什么糗事太后脸上也不好看。
“皇上恕罪,臣知罪。”章庭湮硬着头皮应道,偷偷抬了下脸,见岑湛脸色铁青,要说她昨天虽有不对的地方,但还远未到非得在金殿这种神圣地方拎出来批斗的地步,私底下骂几句得了,可是……
皇上是不是有新的死要作,所以在跟她即兴做戏?
但是他演技也太好了点……
“你知罪就好,来人,将章庭湮押入内狱,朕今儿若不好好教训教训,改他日你得要上天!”岑湛说的义愤填膺,底下臣子们却都揣着俩手,一脸的漠漠然。
嗯,谁不知皇上跟章大人有私情呢,章大人昨晚是在侯府过夜的,章大人放着英明神武才貌双全的皇上不来骚扰,偏偏跟世子爷成天地脉脉含情,你浓我浓,不教训她教训谁……
“皇上……”章庭湮见岑湛完全是一副动真的架势,惶然求道:“臣罪不至此啊,臣已经知罪了,您让臣回家禁足几天臣就终生难忘了,用不着内狱侍候啊……”
两名魁梧侍卫虎虎生风地走上金殿,一左一右把章庭湮叉了出去。
“臣再也不敢去侯府作客了,皇上饶了臣吧……”
嘶心裂肺的叫饶声渐渐远去,剩一殿的朝臣们吹嘘不已:果然皇上生气的原因是章大人去侯府过夜了。
可惜他们看不到皇上是如何“教训”章大人的,想必会十分精彩以及,不可描述吧……
内狱是皇宫内监狱,专门羁押处置宫内的违法犯禁人员,虽是宫中监狱,条件却比刑部大牢还要恶劣,亡魂比任何监狱更多。
宫女太监们命如草芥,外头的普通百姓尚能享受相对平等的律法保护,皇宫则不同,奴才们生死只在主子们一念之间,甚至在掌管内狱的狱吏一念之间。
一回生二回熟,章庭湮倒不拘束,在四方的牢房里找了块看不着脏污的地方坐下去,昨晚没怎么睡踏实,正好这会儿没人打扰,先睡个回笼睡再说。
“这位是,章大人?”牢外有个和和气气的口吻问道。
听起来约有三四十岁,声音略显亲切,跟这吃人不吐肉头的内狱很是违和,章庭湮顺声看去,原来是大胡子狱吏。当初章庭湮被丁嬷嬷陷害被打入内狱,就是通过这位狱吏去向太后递的消息。后来国师死后,内狱经过太后与皇上的深层整顿,几乎大血洗,而这位还算得上正直的狱吏留了下来,虽未升职,但月奉涨了一倍。
“是胡大人啊,”章庭湮向他拱拱手,一脸笑容地说道:“我不幸又犯事了,这回落胡大人手里,还请大人多担待着些。”
“岂敢啊章大人,谁不知您现在是皇上红人,太后那头也宠得紧,前途无量。”狱吏全程赔笑,身子略躬,“那时要不是姑娘给了一条活路,哪有下官今日的命,大人有事请吩咐。”
“哪里哪里,”章庭湮玩笑意味登时不见,“那就请大人帮忙去请一个人来。”
“大人请讲。”
“帮我把皇上请来。”
“啊……”狱吏听后一怔。
这时,走道里传来靴声,不急不缓沉稳如山,然后牢犯们不一的喧嚷声起,淹没了那人的脚步声。
“胡大人先回去吧。”章庭湮若有所思道,“要记得,宫中不缺聪明人,愚笨却忠诚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
听出章庭湮话中有话,狱吏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章庭湮有多神奇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就算她没把话说明白,但她说的绝不是空穴来风。狱吏听得一知半解,只是向她深深躬身,谨慎道:“下官谨听大人教诲。”
一刻钟后,两名狱卒将章庭湮带去了位于内狱最底端的一间密室。
密室四四方方,里头亮着一盏油灯,除了居中一张擦拭干净的方桌与两把椅子外,几无一物。
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少年,一身不显身份的灰白色绣竹长衫,细长眉,丹凤眼,气质高贵出众。
“这叫什么事,在自家找个人说话还得偷偷摸摸的,”少年悠悠一叹,埋怨道:“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失败。”
章庭湮向岑湛躬着身,挑眉一笑:“皇上过谦了,皇上少年英武,必成千古明君。”
“朕就知道你懂朕,金殿上那句‘臣再也不敢去侯府作客了,皇上饶了臣吧’叫得真是好,简直点睛之笔,现在所有臣大们都以为朕对你有什么男女之情,”岑湛翻了她一个白眼:“你个佞臣,还朕的清白声誉。”
没等章庭湮给反应,岑湛自个儿就先绷不住,笑了,“不过能跟你玩这种双簧,朕倒愿意,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配做朕‘传言中的心上人’。”
章庭湮哭笑不得,无奈人家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堂而皇之的流氓,她只得连连应“是”,满口吃了这个哑巴亏。
搞的好像皇帝要面子她就不用讲脸似的。
“皇上,臣不知您做这个局,到底是为什么啊?”
“坐下来慢慢谈,”岑湛指指他对面的木椅,等她落座后才道:“朕想来个暗度陈仓,让你去个地方。”
章庭湮眼中一亮,与岑湛不约而同道:“灵州。”
灵州是摄政王封地,即是摄政王大后方,他的根基所在。
“朕收到消息,说灵州五天前发生一起暴乱,范围由小至大,这点非常蹊跷。”
“皇上您怀疑,灵州地大物丰,人均水平在其他各州之上,不会无缘无故暴乱,而且这场暴乱来的不是时候?所以皇上怀疑……”
岑湛正色一看:“这是一场蓄意暴乱,为的是让摄政王在灵州的军队,名正言顺地动起来。”
“这些日子东卫踞兵对岸却迟迟不动,因为我们送回使臣的事又至少可将战事缓下半月左右,所以急于动手的摄政王有些不耐,便想先从灵州动手,制造出乱象,引东卫出兵?”
“以镇压暴乱为名动兵,他对内,会说为了灵州百姓,做如此举动合情合理,对东卫方面他就会说他已起兵,让东卫军队尽快配合,若是东卫执意静观其变,皇叔不小心被东卫涮了,那他同样还有路走,要么就此反了,要么退却一步,回到如今的局面上来。”岑湛想起那位滚刀肉皇叔便觉牙痒,半握的手扣在桌面,狠狠敲打了两回,“这一招走得朕有些不胜防范,朕在灵州有一批人马,最近正在紧盯军队动向,可惜前两日头领不幸遇难,目前群龙无首,等你到达灵州,去芙蓉镇一家名叫‘福来’的客栈,亥时起在门口挂两盏红灯笼,颜色上左浅右深,蜡烛右长左短,为时两刻钟,到时他们会主动找你会合。你必须要用最快的时间融入这件事中,这次朕对你寄有厚望,你务必尽力而为。”
章庭湮自幼和养父去过不少地方,明渡暗度的都有,可灵州毕竟是摄政王老窝,想在那儿搞事,就得把脑袋分分钟挂裤腰带上,她是个惜命的人,不免有点犯怂。
嘴角干巴巴抽了一下,颇为难地问道:“皇上是要臣去搞垮摄政王的计划么?”
“查出暴乱真相,收集证据,平息风波。”岑湛坚定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悄悄捏起,“现在的情势进退维谷,朕必须要打乱皇叔的节奏,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皇上是真命天子,必得神佑。”章庭湮恭顺地拍着马屁。他当然有人佑,快成仁的是她啊,想想就心有戚戚焉。
刚想问岑湛这回她去灵州能带多少大内高手时,岑湛便说:“为了隐蔽,朕只准你带两名帮手,以商人身份进入灵州,灵州那边大肆敛财,只要你有足够多的盘缠,一切事情都会简单地多。”
“请皇上为臣指定人选吧。”干脆就做得机密一些,把楚唯蒙在鼓中,她身份敏感,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受到身份限制,但这场两国之战,她打心里不想发生,如果带上楚唯,楚唯难免会以他的身份出发,进而从中干扰,很可能会让她的任务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