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暑假,桃阿木从省城回到自己的家乡,那个小小的村子里依旧山清水秀,而他家的老房子破败不堪,一副潦倒样,眼看是快要倒塌了。
而旁边的房子,虽算不得新,好歹也是日日有人住着,雨漏的时候也捡捡瓦,还是安然的伫立着,里面透出了微微的光亮。
一个小女孩从房子旁边的小屋里里走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抬头向着桃阿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顿住。
“阿木哥?”女孩不确定的出声询问。
桃阿木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小阿鲤。”
女孩快步走过来,拉着桃阿木的衣袖,“阿木哥哥你回来啦,怎么不进去?”女孩的眼亮晶晶的,印着夜空散碎的星光,那样美好,像是不染尘埃的天使,可是因为喜悦而咧着的嘴里露出的几颗白牙破坏了这份天使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更像个邻家的小妹妹。
在小阿鲤家吃过了饭,桃阿木拿着小阿鲤给他的钥匙去打开了他家的大门,并没有想象中灰尘扑鼻的情况发生,在门内挨着墙的地方摸索了一下找到开关,屋子里一下就亮了起来,不能说是亮如白昼吧,毕竟也比一摸瞎要好很多。摸摸屋子里为数不多的破旧家具,没有灰很干净。
“阿木哥哥。”小阿鲤扶着门框笑得依旧灿烂而又豪放,眉眼弯弯的样子。
“嗯。”桃阿木转身看她,心情也不由好起来,嘴角向上,“你收拾的?”
“嗯,我觉得阿木哥哥应该快回来了,我每天都擦呢。”小阿鲤把他放在门外的行李往屋里提,门槛很高,但她提起来似乎并不太吃力,很容易的就把大箱子提到了屋中间,桃阿木本想帮忙的,可她不让。
“谢谢。”桃阿木微笑着说。
其实他本是可以不回来这里的,可不回来总觉得少点什么,就回来了,而看到了站在灯光下的小阿鲤,桃阿木想,自己已经知道是少了什么了。
桃阿木还有个姐姐,叫桃阿雨,比桃阿木大七岁,那年父母双双离去的时候,桃阿木九岁,姐姐十六。
桃阿木的父亲是在矿上死的,矿洞塌了,为了救隔壁的麻叔叔,桃爸爸就这样被埋在了深深的矿井里,而桃妈妈在桃爸爸死后不久也追随了桃爸爸的脚步,留下了孤苦的桃家姐弟两。
原本桃家姐弟两没了双亲,应该是由亲戚来抚养的,可是大家都穷,要是桃爸爸死后有点赔偿金什么的估计亲戚也就收下姐弟两个了,可是,矿井塌了,矿老板也跑了,抚养桃家姐弟两个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还得供两姐弟吃喝,原本都聚在桃家的亲戚听说矿老板跑路了,没有赔偿款,就都作乌云散了,一个愿意养姐弟两的都没有,邻居麻家叔叔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者是因为可怜姐弟两,就把两个孩子领到自己家了。
其实刚开始也还好,可能是因为桃爸爸救了人的恩情,麻家夫妻两人对姐弟两还是很好的,可是时间短也还好,时间一长就什么矛盾都出来了。其实,老实巴交的农家又能有什么矛盾呢,何况还是因为两个孩子,说明白了也就是因为钱。
穷啊,小村庄里的人都穷,麻家也穷。
麻家有四个孩子,老大、老二、老幺都是女儿,只有老三是个儿子。
在计划生育的年代里,每家允许生两个孩子,可是什么政策都抵不住一个家庭想要生个儿子的决心。所以,顶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压力,陪着要罚款麻家夫妇两人也要超生个儿子!果然,第三个就是个儿子,麻家高兴坏了,邀了全村的亲朋好友来给孩子办满月酒,还冥思苦想取了个代表儿子在家中地位的名字“麻佳宝”,原本取的是“麻家宝”,麻家的宝贝嘛,可是户籍处的人给登了个“麻佳宝”,虽然被户籍处给改了字,可一点也不能动摇了麻佳宝在家里的地位。要说着麻家老幺,那是一个意外,麻家夫妇本是没打算再生的,可是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麻妈妈想了好多办法也没能阻挡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顺利降生,正好她出生那天早晨麻妈妈在村口看到了村里有名的大麻子,于是麻妈妈就给取了名字——麻支。
麻支就是小阿鲤。
麻家原本就有四个孩子,又多了桃家姐弟,一共就是六个,不说别的,就每顿吃饭也得一大锅。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更显窘态。
一开始夫妻两个也只是背着孩子们吵,可渐渐的,就当着孩子也夹枪带棒的。桃阿木那时还小,也不懂得,只是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没了,自己是寄居在别人家,小心谨慎,可桃阿木不懂不代表他姐姐不懂,于是桃阿雨在初中毕业后就去城里打工了。
桃阿木记得那年姐姐读初三,走的那天姐姐抱着他哭了很久,就像姐姐那晚拿着中考的成绩单哭的那晚一样。最后,桃阿木只记得姐姐在他耳边告诉他:
阿木要乖乖的,不要惹阿姨生气,不要闯祸,要好好读书。
阿木也哭,可最后姐姐还是走了,他追着那辆拉着姐姐走的车子跑,一只跑,他没有追上姐姐,最后他跌倒在路中央,好痛,他好大声的哭,可是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那以后,姐姐只有过年才会回来,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给麻家一个信封,桃阿木知道那是姐姐给麻家的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桃阿木不知道那是多少钱,但是他知道,一定不会少,因为自从姐姐给了麻家那个信封后,麻家开始对自己很好。
去年,桃阿雨在桃阿木就读的城市买了房子,便不再回到村子里,可是桃阿木还是会回到这里,总是想要回来看看。
可是,自从桃阿雨在省城买了房子,也不会在给麻家钱,所以,麻家也就不再对姐弟两热情。
桃阿木知道村里有人传,桃阿雨在城里给人当二奶,是个小三,破坏人家家庭,狐狸精……这些话,很难听,可是人家都在暗地里传,也不是当面和他说,他无从反驳。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在于,桃阿木知道那些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桃阿木见过那个男的,说实话,和桃阿雨站在一起,那个男的显得很丑。那是一个有头满面的男人,头顶毛发稀少,一身不算整齐的西服,擦得很亮的皮鞋,这些都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他那像是足月孕妇的肚子。
桃阿木只见过那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