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个月后,张晓雪不再孕吐,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每天能吃能睡也能适当活动了,带着儿子逛逛公园、晒晒太阳,给儿子讲个故事,自己看会书。刘子政下午按时回家吃晚饭,一家三口玩上两个小时才睡觉。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夏日的早晨。
刘子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将两人吵醒,天已经亮了,但一看时间才5点多。一通电话,张晓雪感觉刘子政的脸色不对劲儿。
“怎么啦?”
“爷爷,没了。”刘子政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手机无声的从手中滑落。
张晓雪也瞪大了眼睛,如果在刘家让她还能感觉到点点亲情的话,那就是这个爷爷了。她从身后抱着男人,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凝结在一起了,压抑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子政,我们赶去刘宅吧。”张晓雪打破沉默,现在的刘子政已经完全沉浸在悲哀中,但是,该他们做的事情不是还要做吗。
刘宅宽敞的客厅已经聚集了一些亲朋好友,刘国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个一直在父亲的羽翼保护下生活的男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大的风浪,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感到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不停的向门口观望,希望能看到儿子的身影。当看到儿子领着媳妇进来时,他竟然如释重负。
刘子政算是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面对亲人的死亡,母亲没的时候,他还太小,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现在,这个将自己养大,又亲手将公司交给他的老人,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但是脸色蜡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这个曾经给了他温暖和安慰的老人,就这样冰冷的躺在这里,永远的离开了他。心中一阵堵塞,鼻子酸涩,他的眼圈瞬间潮湿,身边的女人紧紧抱着他,想要给他温暖和力量,他压了压心头生出的无边失落和深深的伤痛,轻抚着女人的长发,平静了自己激动的心。
早上醒来,老李像往常一样伺候老爷子起床,却发现老人身子已经冰凉了,老人应该是半夜时一个人孤独的离开了人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应该算是寿终正寝,安详离去。
听老李痛哭的说着早上的情形,刘子政竟然后悔自己没有最后陪伴着他,更没有给老人太多的时间,往往是周末抽点时间带媳妇儿子过来一趟,连饭都不吃就走了。老人多次请他们搬回刘宅,他也没同意,而现在……
殡葬公司迅速到位,媒体也很快传出了刘氏集团董事长刘元根离世的消息,接着就是下一任董事长花落谁家的各种猜测。
刘子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处变不惊,时刻掌握着主动权,依旧是一张平静而沉稳的脸,没有过多的悲痛,也没有明显的不安。现在爷爷躺在冰棺里,周围摆满了各色鲜花。本来身形高大的老人,明显萎缩了许多,只有那满头的银发还是那么浓密,被梳理的整整齐齐。按照传统,老人要停放七天,接受各界人士的哀悼。
当天下午,刘子政就让小李送张晓雪回家了,张晓雪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我要陪你在这里。”但是看看自己已经7个多月的肚子,还是默默的跟着小李走了,况且家里还有一个小不点呢。
张晓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睡不着,不习惯男人不在身边,脑子里更是乱七八糟想了好多东西。想着爷爷对她那么好,她现在不陪着,爷爷会不会很失望。想着刘子政在刘宅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他有时间睡觉吗?……
虽然葬礼讲究宁戚勿奢,刘家行事也向来低调,但是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里,葬礼还是非常隆重的,政商界人士来往不绝。
人多事杂,刘子政基本上一直呆在刘宅,却不允许晓雪和儿子去守丧。直到出殡那天,张晓雪和儿子才露了一面,其他各个环节的事情她都没有参与。
“子政?你回来了?”张晓雪咪咪糊糊的睡得一点都不踏实,一点动静就让她醒了。
“嗯,我把你弄醒了?”刘子政躺倒在床上。
“没有,你不在,我总是睡不好。”张晓雪翻身贴在了刘子政身边。
“睡吧……”刘子政轻轻抚着张晓雪的大肚子。
“嗯,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他这几天很忙,晚上能睡那么一小会儿,也睡不踏实。几天不见,虽然每天都打电话,他还是不放心,今天晚上有点时间他就跑回来了。
“嗯,我也想你。”
“乖,睡吧。”刘子政将女人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这几天他累坏了,熟悉的床,熟悉的味道,他眼睛很快就涩了。
“嗯。”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子政?”张晓雪轻声叫了一句。
“嗯?”刘子政迷迷糊糊的哼着。
“你睡着了?”
“嗯,这几天困得很。”
“哦……”张晓雪瞪着两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她应该让他好好睡觉的。
“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张晓雪还是说了。
“子政,你说孕妇参加葬礼是不是不祥?”张晓雪试探性的问了一下,这几天她心里很矛盾,男人不让她去陪丧,是不是怕她为刘家带来什么不详预兆。她总能想起《家》里面的瑞珏,她就是因为生产会带来所谓的“血光之灾”,被迫离开高宅,最后难产死在了外面。
“谁说的?你怎么还信这个?”
“我就随便问问。”
“小傻子,想得真多,我是怕你累着,那里人来人往的,对咱宝宝也不好。”两句话他就知道小女人想多了,还以为嫌她不祥呢。
“哦,你说爷爷会不会怪我?”
“不会,爷爷最明事理,他也不希望咱家宝宝受影响,乖,你想得太多了,你现在的最大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宝宝,我这几天不在家,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嗯?”
“嗯,好的。”
“乖,睡觉啦。”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刘子政很快就睡着了。
“嗯。”张晓雪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张晓雪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射了进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要不是看到男人脱下的睡衣,她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呢。儿子应该已经起床,她也开始洗漱,又开始了慵懒的一天。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亲朋好友离散而去,爷爷变成了一座墓碑,再回刘宅,再也不会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迎过来,再也没有人拉着她下棋,再也没有人提醒她放宽心……想着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消逝了,莫名的悲哀便涌上了心头。每个生命都会走到尽头,一切的恩怨情仇、利益纷争都随之消失了。从此,这个世界的繁华妖娆、萧条艰辛再也与他无关了。他曾经留下来的种种痕迹也会慢慢消亡,如果有一份功绩,也许还会时常被人念起,如果只是平凡的走过,也许只有儿孙会在特定的时候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亲人,成功如爷爷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她这样的普通人了。人生的无常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让她充满了恐惧,她却偏偏又清醒的知道总有一天,她连同她的爱人都会被它无情的吸走,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找到他们的影子。如果一定要面对,她希望她能够和自己的男人一起,手拉着手离开,那无异也是一种幸福。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释然了,深情的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也在看她,彼此会心,两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刘子政最后望了望刘宅的一切,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拉着张晓雪,三人离开了刘宅。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吧。
也许父母肃穆的表情和庄重的衣服让小家伙不太适应,阳阳安静的待在刘子政的怀里,不哭也不闹,更没有平时的调皮捣蛋。张晓雪看着男人明显消瘦和憔悴的脸,爷爷走了,对他打击最大,没有了爷爷,他今后要承受更多。她很心疼他,可是目前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手紧紧的将男人的手握住,希望他知道,不管怎样,她都会在他身边支持他。男人也用力回握着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亦师亦友的爷爷没有了,幸好他还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