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只蹙眉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孔氏身旁一脸天真无邪的萧瑾璃,想起前世她刚嫁过去赵家的时候,因为赵家的太夫人身子不好,赵夫人又跟着赵将军在边关,她小小年纪打理赵家的中馈,没少哭着鼻子回家请教孔氏的,孔氏那会子还伤心难过,想着一般人家的闺女,嫁到别人家里去,少说也能享几年少奶奶的清福,只有萧瑾璃和萧瑾瑜,一样都是命苦的,才过门就要给人当牛做马的。
萧谨言眉梢一动,如今趁着这个机会,不如让萧瑾璃也学学管家的本事,再怎么说,萧瑾璃是国公府的嫡女,这段时间由她管家,不比任何一个人更名正言顺吗?
“依我看,二妹妹如今也大了,太太应该让她学着管理家务,既然太太要出门,索性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二妹妹,就当是让她历练历练。”萧谨言只缓缓开口道。
孔氏最近也发现萧谨言比起以前似乎有了更多的主见,虽然在自己跟前依旧是恭顺,但是孔氏想了想那日在文澜院里头萧谨言怒斥张妈妈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个儿子越发深不可测了,如今他提出让萧瑾璃管家,确实是一个最折中又公允的办法。
那边萧瑾璃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只急忙道:“那,那可不行,我做不来这些,整天见这个管事,见那个媳妇,烦都烦死了,太太快饶了我吧!”
瞧见萧瑾璃求饶,孔氏还当真有些不舍,可想起这些事情,作为她这样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家,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情,便只笑着道:“璃姐儿今年都十四了,是应该学着管家了,若不是今年要守国孝,我也该和你父亲提一提你的婚事了。”
萧瑾璃顿时就涨红了脸,只急忙道:“太太又说我,哥哥比我大好几岁,不也还是没定吗?怎么说也要等我先见过了新嫂嫂,才会嫁出门的。”
提起这事情孔氏又忍不住叹气,萧谨言都十七了,这又耽误一年,岂不是等大婚的时候就要十八九岁了?平常十八九岁的公子哥,家里头孩子都会走路了!孔氏只看了一眼萧谨言,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不合格,本来想着今年就把事情给办了,可谁知道遇上了太后娘娘的孝期,又给耽误了。
“你放心吧,总归会让你看见了新嫂嫂再出阁的,至于你当不当家这事情,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明儿早上问过了老太太,再做定夺吧。”
赵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这一阵子也跟着多次初入宫,身子骨终究有有些累了。这几日皇上下旨不需要各家的老封君每日进宫去,她才算是歇了下来,只在荣安堂里头好好的补了几回觉,今儿一早便醒得早了一些。
原本服侍赵老太太是孔氏的职责,赵老太太念她管家辛苦,又加上孔氏又是名门闺秀,赵老太太也不用她在跟前服侍,所以这些年在赵老太太跟前服侍着的一直都是赵姨娘。这些日子府上都在商议着去东郊皇陵送葬的事情,赵姨娘心里头便有了一些念想。六年前老国公爷仙逝的时候,一家人去家庙送葬,她曾在府上稍微管理了一些日子的中馈,就那短短一段时间,她就捞了不少的油水,可见这当家人要是心黑一些,还不知道要怎样中饱私囊呢!
赵氏服侍完赵老太太梳头,跟往常一样扶着她去偏厅用早膳,又陪着她闲聊。正这时候,大厅里头帘子一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小丫鬟,为首的小丫鬟只转身问身后捧花的丫鬟:“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才送过来,老太太昨天还问,怎么房里头的花还没换呢!”
这话还没说完,只见如意从偏厅里头出来,对着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小丫鬟忙不迭就闭上了嘴,接过了身后那小丫鬟手中的花盆道:“好了,你把这盆蔫了的搬走吧,你可记得了,以后不准再记错了时间送过来。”那小丫鬟微微诺诺的应了,上前抱着花盆出去。
赵老太太用膳的地方和外头只隔着一道帘子,自然听见了外头小丫鬟的话,见如意从外面进来,便问道:“怎么花房里送花的小丫鬟又懒散了,不行就换一个,如今的孩子,也尽好吃懒做的。”
如意本想随意打哈哈两句过去,谁知一旁的赵姨娘只开口道:“老太太是最近忙糊涂了,连家里头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了,这花房的花送的晚了,可不是这小丫鬟躲懒。”
赵老太太一听也不由奇怪了,只问道:“家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赵老太太说着,便抬起眼皮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原本觉得这事情也没什么,老太太如今不管家了,何必说这些事情让她心烦,所以便没在老太太跟前透露,如今被赵姨娘这么一说,反倒看着像是她故意隐瞒一样,顿时就涨红了脸,只压着怒意小声道:“奴婢也不知道家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赵姨娘若是知道,不如也一起讲给奴婢听一听。”
赵姨娘实在是个脑子不好用的,见如意这么说,还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只笑着道:“你们也是,忒老实了,就守着荣安堂这一个院子呢!你们难道不知道,前几日文澜院里头出了事情,张妈妈和清瑶使了坏心肠,要把那新来的小丫鬟的脸弄烂,谁知道那东西竟然被清漪用了,活活烂了半边脸呢!我房里的慧香去瞧过,从面颊到下巴颏一大块,以后还能不能好还俩说呢!”
“有这样的事?”赵老太太也不由讶异起来,平常丫鬟姨娘之间争宠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私下打骂也不是没有,但是弄到要毁容这一步,的确是让人有些骇人听闻了,“那后来怎么说?”
“后来世子爷不知道怎么就问了出来,原来那东西是张妈妈叫樱桃给那小丫鬟的,就是后来怎么被清漪拿过去用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老太太也瞧见了世子爷对那小丫鬟的心思了,这一回可把他给气的,所以直接把清瑶、张妈妈还有樱桃这几个人的全家都给打发了,这樱桃不正就管着花房的事情吗?听说她那日的东西还送了荣安堂里头的两个小丫鬟呢!我呀还以为老太太您知道呢!”赵姨娘一边说,一边还掩嘴笑笑道:“平常看着清瑶还挺老实的,没想到会是这种人,真是说起来都让人后怕!”
赵老太太听了半日,又觉得赵姨娘有些啰嗦,便道:“反正如今也打发了,行了,你去外头沏茶吧,一会儿太太就要来了。”
赵姨娘见赵老太太又开始阴晴不定了起来,只讪讪起身,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赵老太太看了一眼如意,把手里的勺子一丢道:“好了,不吃了,一早上那么多新闻,我也饱了。”
如意端了茶盏让赵老太太漱口,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呢,奴婢就是觉得这些事情老太太听或者不听也都无妨,老太太若是想听,奴婢就把后面的事情,再同老太太说一说。”
赵老太太起身,一边听如意说话,一边往外头大厅里来。
“你是说,太太把那小丫鬟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又给世子爷跟前添了两个人?”
如意只点点头道:“正是呢,奴婢昨儿去文澜院瞧过清漪,脸上伤的确实很重,只怕以后也不得好了。”
赵老太太便蹙眉道:“那如今言哥儿房里有几个一等丫鬟,又有几个二等丫鬟?”
如意便如实回答道:“如今一等丫鬟还是四个,清霜、清珞、清漪还有太太新派过去的冬梅,二等丫鬟也是四个:墨琴、墨棋、倚翠,还有太太新派过去的熙春,至于三等丫鬟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赵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只笑道:“太太倒还知道留个缺,你瞧瞧我们这里,有谁过去比较合适?”如意见赵老太太看着她微笑,无端就觉得面色一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顿了顿才道:“奴婢愚昧,倒是没瞧出来世子爷那边有缺的。”
正这时候,外头小丫鬟只挽了帘子进来回话道:“太太和世子爷、二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赵老太太闻言,便咽下了方才的话,只坐下来等着他们进来。这几日外头正化雪,才掀开帘子就冒进来一阵寒气,丫鬟们只在门口服侍他们把大氅脱了下来,这才走到赵老太太跟前请安。
一时间赵姨娘已经端了茶上来,丫鬟们每人都送了一杯,众人喝了一口暖暖身子,这才开口和赵老太太聊了起来。
没想到赵老太太瞧见孔氏的第一句话,是这样问的:“兰家那小丫头进府也有些日子了,我也没瞧见过,都说是个长的好的,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也瞧瞧。”
孔氏没想到赵老太太会问起这个,只愣了愣开口道:“老太太要见她,我现在就把她喊过来便是。”孔氏说着,只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春桃道:“你去海棠院把阿秀叫过来,就说老太太要见她。”
赵老太太便好奇问道:“怎么她如今在海棠院?不在文澜院里头了?”
孔氏便笑道:“媳妇见她年纪小,服侍在言哥儿跟前也不方便,所以就带回了海棠院,放在身边好好调教一番,以后便是去了言哥儿房里,我也放心。”
赵老太太从孔氏的话中就听出她对这个丫头很是满意,正好前两日赵暖玉来看自己的时候,也提及这个丫头懂事,所以赵老太太便生了要自己亲自过一过目的想法。虽然太后娘娘仙逝,言哥儿的婚事是耽误下来了,可给他房里头添人的事情,也可以慢慢来。
阿秀这时候正在海棠院里头做针线,听说老太太想叫她过去,顿时就有些慌神了。其实赵老太太还是很和善的一个人,但是前世大抵因为萧谨言太宠自己了,所以老太太对她没什么好感。其实这也是阿秀自己胡思乱想来的,人家赵老太太是人多事忙,哪里会顾上一个孙子房里头的姨娘呢!
阿秀急忙起身,只偷偷的拿了针线篓子里的菱花镜照了照,又怕被春桃看见,急忙就藏了下去,装作整理身上的衣服。春桃见了,只笑着道:“走吧,老太太平时还是很和善的,你不是之前跟着你们家姑娘见过老太太吗?怎么这会儿倒害怕了起来?”
阿秀闻言,不觉就有些脸红,上一次她还是兰家的丫鬟,这一次她可是国公府的丫鬟了。春桃见阿秀那带着几分羞涩又紧张的样子,只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走吧走吧,世子爷也在呢。”
阿秀听说萧谨言也在,顿时就觉得心里头底气足了一些,只笑着向春桃点了点头。
荣安堂里头,众人聊起了过几天太后娘娘出殡的事情,赵姨娘见孔氏提起了这事情,顿时一双眼睛就放出光来。只听孔氏不紧不慢道:“虽说只出去四十来天,但家里头的事情也不能全丢下来,我思前想后的,如今璃姐儿也大了,不如让她学着管起这个家来,我只把王妈妈留下来,帮衬着点,只怕也差不多了。”
孔氏有这样的见地倒是让赵老太太意外的很,她最是宠爱萧瑾璃,平常连女孩子家最基本的针线也很少让她摸,如今却说出了要萧瑾璃留下来管家的话,只怕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我也觉得这想法不错,只是不知道璃姐儿是个什么想法呢?”赵老太太只看着萧瑾璃,见她皱着一张脸坐在那边,便知道她是不肯的,只听萧瑾璃噘着小嘴道:“老太太居然还说这想法不错,都怪大哥哥,他一个男的不需要管家理事的,反倒出主意让我来受这份罪,我才不干呢!”
赵老太太一听,果然是萧谨言的注意,只笑道:“你大哥哥是为了你好,你大姐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帮你娘理事了,如今你却还只知道玩,也是该好好学学了。”
赵姨娘方才正打如意算盘呢,没想到孔氏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出来,这一盆冷水泼下来,只让赵姨娘心口拔凉拔凉的,见萧瑾璃这么说,便陪笑着道:“依奴婢看,二姑娘还没及笄呢,管家理事的事情,是还早了些。”
赵老太太见赵姨娘脑子又要不清楚了,生怕孔氏又打人,只抬眸扫了赵姨娘一眼道:“你回去吧,过几日老爷要检查哥儿们的功课,上回行哥儿还挨了老爷的戒尺,这回你还想着让你儿子受打吗?”
赵姨娘只吓了一跳,忙不迭就道:“奴婢这就回去督促那小子念书。”
孔氏见赵姨娘走了,也是收回厌恶的目光,只又笑着对老太太道:“媳妇也是这么想的,虽说璃姐儿年纪不大,但是这些管家理事的事情,现在学起来也不算早了。”
萧瑾璃只嘟嘴坐着,不时那瞥一眼萧谨言,深深的反抗他把自己给坑了。萧谨言只端着茶盏,就当不知道,不过想起以后萧瑾璃嫁入赵家,管家理事得心应手的时候回来谢自己,萧谨言便觉得这么做也值得。
一时间春桃已经带着阿秀进了荣安堂,小丫鬟在外头传了话,挽了帘子引两人进去。阿秀穿着油绿色的窄袖对襟上衣,下头是丫鬟一应式样的八幅裙,外面一件嫩黄色的团花折枝小袄,头上梳着双鬏,虽然垂着眸子,还是能看见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秋水晶莹。
赵老太太这时候回想了起来,原来是那天自己见过的那兰家丫鬟,不过这时候瞧起来,倒是又比之前见到看上去更好看了些。赵老太太只把她喊到了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抬起头瞧见一眼坐在一旁萧谨言的表情,这才笑着道:“确实是个好模样啊,也难为兰家有这样的奴才。”
孔氏便道:“兰家的奴才向来都是不差的,只看兰姨娘的连个陪嫁丫鬟便知道了。”赵老太太便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女人都是爱美的,更何况男人。”
孔氏也没料到赵老太太会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么一句话,顿时面红耳赤,想了想又觉得窝火,她明明知道赵老太太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何必跟她叫这个真呢!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受教了。”说是受教,毕竟心有不甘,孔氏的手只拢在袖中暗暗握拳。萧谨言重活一世,已不是当年的毛小子,自然能听得懂赵老太太的话,也明白孔氏的尴尬,便笑着解围道:“老太太这么冷的天喊了人过来,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怎么连个荷包也没有呢,孙儿倒是要替阿秀向你讨了!”
赵老太太只笑道:“少贫嘴,还说是替别人讨的,我看是你自己想要荷包吧?”赵老太太只说着,命如意去里头取了一个寻常赏人的荷包,亲自接过了递给阿秀道:“收着吧,以后在太太的房里要好好服侍,知道吗?”
阿秀只柔柔的应了一声,跪下来谢恩。
这时候赵老太太也开始言归正传,只对孔氏道:“你方才说让璃姐儿管家,我也觉得可以,这样把,我把刘旺家的留下来,跟着王妈妈一起帮璃姐儿,这样有两个人帮着璃姐儿,总也出不了大错了。”刘旺媳妇是老太太陪房尤妈妈的媳妇,也是内院里头的管事媳妇,不仅管着府上的事情,还分管着老太太陪嫁的几个庄子的地租,很受赵老太太器重。
孔氏见赵老太太把刘旺家的给留下来了,也更是放心了一些,只笑着道:“那明儿开始,我就让璃姐儿先跟着我,见见内院外院的几个管事,先把人给认清楚了。”
众人商量妥当,又说了一回话,方散了。阿秀是跟着萧谨言她们一起走的,这时候孔氏跟萧瑾璃走在前头,萧谨言便故意落后了几步,走到阿秀的身边,笑着道:“怎么,得了荷包也不记得分我一点?”
阿秀抬起眸子稍稍的看了萧谨言一眼,只将手一伸,把荷包丢到萧谨言的手中,娇嗔道:“明明是你要荷包,怎么就说到了我头上,我是什么人,哪里配问老太太要荷包呢!”阿秀其实只是假意说一说,谁知萧谨言尽当真她不高兴了,一时接了她的荷包,只追上去两步道:“我不过就随口说说,你可别真生气,这几日在海棠院还好吗?”
阿秀见萧谨言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知道他是被逗到了,只转身看着他,忽然就捏着帕子笑了起来道:“我不过也是随口说说,爷怎么还当真了?”阿秀说罢,转身就走了,萧谨言只在身后看着她,一时反应过来,这才追了上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几日在海棠院过的如何?我送给你吃的红豆糕、豌豆黄、酥油杏仁饼都吃了吗?”
阿秀只放慢了脚步,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回道:“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只分给了别人一起吃,爷以后还是别送了,让太太知道了不好,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太太苛待了我,竟让我每天吃不饱饭似的。”
萧谨言想了想,也有道理,只蹙眉道:“那这样吧,我以后少送一些就是了。”阿秀转过头,忽然就瞧见萧谨言腰间佩戴着的那一枚青竹荷包有些眼熟,只跟她在紫卢寺里头丢了的那个似乎一模一样,便追问道:“我丢在庙里的荷包,怎么在你身上?”
萧谨言原本前几日是一直藏着的,最近阿秀不在文澜院,他这才拿了出来带上,谁知今天竟被她看见了,便只捂着那荷包道:“哪有,你看错了,这是我自己的,你还没送过荷包给我呢!改明儿给我绣一个!”
阿秀听萧谨言这么说,也只信以为真,便乖乖的点头道:“那爷先等几日,我答应了给二姑娘绣几方手绢,等做完了她的,就给爷做。”
萧谨言只蹙眉道:“什么时候先轮到她了?我命令你,先给我做!”
阿秀跟着孔氏一起回了海棠院,就瞧见兰姨娘身边的花妈妈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孔氏一行人来了,只急忙迎上了上来,孔氏瞧着她脸上神情带着几分焦急,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几日兰姨娘身上不爽利,所以清早的时候并没有来海棠院里头服侍。孔氏也素知兰姨娘娇弱,只吩咐下人好好照应,有什么事情再来回她,这不花妈妈就来了。
“太太,今儿一早兰姨娘早起的时候直犯恶心,奴婢请了宝善堂的李大夫来给兰姨娘诊脉,李大夫说兰姨娘这是又有喜了。”花妈妈原是孔氏身边的人,后来兰姨娘生了礼哥儿之后,孔氏便让她过去带礼哥儿。花妈妈一边跟着孔氏往里头走,一边道:“也怪奴婢,她最近的癸水从来不准,老爷去的又勤,所以……”应得后面还有几个丫鬟跟着,花妈妈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孔氏只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不让她生,虽说多子多福那是老话,可是我想着,要是生一个女儿,顶多也就赔一副嫁妆,可若是再生一个儿子,到时候分家可就麻烦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分的言哥儿的钱。”
花妈妈脸上便有些尴尬,只小声道:“奴婢知道太太的想法,太太是最宽厚的,若不是太太宽厚,老爷如何会有行哥儿和礼哥儿呢。”
孔氏见花妈妈一味奉承自己,心里头也颇为受用,只笑着道:“我也是为了老爷好,眼看着言哥儿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不出一两年,我就是当祖母的人了,到时候老爷再弄出几个小的来,这侄儿不像侄儿,叔叔不像叔叔的,像什么样子。”孔氏只又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如今她既然有了,那也是她的造化,等今儿老爷回来,我回了他,让他也高兴高兴罢了。”
这大宅门里头,若是想传个消息,那也是快的很,只第二天早上,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兰姨娘又有身孕的事了。赵老太太为此特意喊了兰姨娘过去,赏了她不少东西,又嘱咐孔氏好好的让兰姨娘养胎,一应琐事都免了兰姨娘的,孔氏自然是一一答应了。赵姨娘这一趟没争到管家的位置也就罢了,连肚子也没有兰姨娘争气,当真是生了不少的闷气。
这日孔氏依旧是去了宫里,阿秀做完了一应琐事,在自己房里头做针线,外头便有小丫鬟来传话道:“阿秀,兰姨娘那边的翠云姐姐说,兰夫人和兰姑娘进府上瞧兰姨娘了,想请你也过去坐坐。”
阿秀闻言,只喜上眉梢,忙不迭就从矮墩上站了起来,只笑着道:“那你帮我跟春桃姐姐带个话,就说我去去就来。”
那小丫鬟便道:“方才翠云姐姐来的时候,春桃姐姐也在,就是她让我来喊你的,还说今儿太太不在家,你只赶在申时之前回来就好了,可以在那边用午膳。”
阿秀只脆生生的应了,对着镜子里了里头发,笑眯眯的就去了。
兰姨娘的兰香院里头,朱氏正和兰嫣两人坐在两侧,听闻阿秀如今在太太的房里服侍,两人具是一惊,倒是兰姨娘只劝慰两人道:“你们放心,这对阿秀来说,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太太肯让阿秀进海棠院,摆明着是要好好调教她一番,让她以后好跟着世子爷,兰家这一步棋,倒也没走错,只是我这身份在这儿,不能常喊她过来,平日里也就只能派人打听打听。”
朱氏听兰姨娘这么说,也稍稍的放下心来:“阿秀是个懂事的孩子,难得又是一副好相貌,太太会喜欢的。”
兰姨娘见朱氏这么说,只有笑道:“受宠招妒啊,你还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的海棠院,说起来也是惊心动魄,若不是她运气好,只怕这会子人已经被送回兰家了。”兰姨娘只打开了话匣子,将阿秀被人谋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道:“家丑不可外扬,太太嘱咐了,这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省得外头风传说世子爷房里的丫鬟不守规矩,坏了世子爷的清誉。”
兰嫣听兰姨娘说完这一席话,只气得站起身来,恨恨道:“这国公府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不是阿秀运气好……”兰嫣看着朱氏,心里头也是一阵后怕。兰姨娘只劝慰道:“好歹如今事情已经摆平了,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阿秀也被太太带去了海棠院,如今这事情也已经淡了。”
朱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只闷闷不乐道:“那孩子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我们兰家把她推入了这火坑里头。”
兰姨娘便自嘲一笑:“明知是火坑,不也要往里头跳吗?”
一时间众人有些尴尬,兰姨娘便转了话匣子问道:“婉姐儿如何了?病有起色吗?”
“还是老样子,能吃饭睡觉,就是不记人事,问她什么都不知道,老爷说等过几日又回老家那边的商队,让二管家先送了她回去。如今太医也瞧过了,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听天由命了。”
兰姨娘便冷冷道:“像她那样也未尝不好,也省得别人为她操心了。”
这时候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传话的声音道:“回姨娘,太太房里的阿秀来了。”话音刚落,便只瞧见帘子一闪,阿秀低着头从外面进来,瞧见兰嫣和朱氏,立马就觉得胸口一热,只急忙上前像两人蹲身行礼。
“太太、姑娘。”
“诶,快别这么喊了,如今你的太太是国公夫人,我是你干娘,她是你干姐姐。”朱氏只起身拉着阿秀的手往里头走,又摸了摸她的脸颊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脸毁了,那可要怎么活啊!”
兰嫣也只站起来,拉着阿秀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笑着道:“我看你倒是胖了一些,怎么国公府的伙食比兰家的好许多吗?”
阿秀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说起来这国公府的伙食还真没比兰家好多少,哪里像兰家,小厨房里清清爽爽的,如今这国公府里头不算外院的,光内院就有上百号的下人,哪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就是世子爷平日里给她开的小灶有点多,所以才……阿秀羞涩的笑了笑,只开口道:“姑娘最近可好?太太身体可好?”
朱氏只点头道:“好,一切都好,原本是一早想进来看你的,知道最近国公府事忙,所以就一直等着,今儿正好你姑母遣了小厮回府上递消息,我听了便跟嫣姐儿道:别等了,就今日去吧,所以就直接上了车,跟着那传话的小厮一起来了。”
兰嫣端然坐在一旁,几日不见,她越发又比之前成熟了几分,许是兰婉生病的缘故,先前她眼底一直隐含着的淡淡的怒气似乎冲淡了几分,透出一股子气定神闲来。
“我下下个月及笄,到时候下帖子请你,你跟你们太太告个假,回兰家来玩一天吧。”兰嫣一边说,一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朱氏看了一眼兰嫣,眼底却有几分担心。太后娘娘一死,民间的婚期就得往后推迟一年,愁死了家中有剩男剩女的家长。这样一来,萧谨言的婚期必定也要推迟一年,到时候兰嫣就十六岁了,万一真的像兰姨娘说的,头两年不纳妾,那兰嫣若是想要进国公府,岂不是要等到十八岁了?到那个时候,兰嫣可就真的是老姑娘了,萧谨言又怎么会放着年轻轻的姑娘不要,来要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呢!
朱氏越想越觉得兰嫣不能再等了,私下里也只着急的开始给兰嫣张罗亲事,又请邢妈妈找了京城几个最有名的媒婆,务必要给兰嫣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而在国公府,所有的希望则都放在了阿秀的身上。
“到时候来把,不过就是一天的功夫,你姑妈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去的,你总是能来的。”朱氏有些歉意的看了兰姨娘一眼,那种场合,嫁出门当了妾氏的人是不好参加的,虽然兰家如今指靠这兰姨娘这条关系,傍着国公府的大腿,却也无法完全不介意兰姨娘小妾的身份。
兰姨娘似乎已是习惯了这些,只低下头,看似随意的开口道:“前几日国公爷说,今年正是三年一涝的年份,大哥若是有银子,不妨先屯些粮食,到时候洪水来了,朝廷征收的价格肯定会比现在涨上很多,等过两日国公爷稍微空些了,请哥哥递帖子进府商量吧,最好能赶在太后娘娘出殡前把这事情顶下,不然一下子耽误一个多月,银子就被别人赚了。”
朱氏闻言,眉梢微微一挑,阿秀这时候却也忽然想了起来,前世好像还真发过这么一场大水,国公府的二老爷还死在了那场洪灾里头。阿秀只忍不住开口道:“我爹说旧年下大雪,新年就会发大水,今年的雪一直没停过,肯定会发大水。”
兰嫣听了,只笑道:“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爹,这会儿倒是说起来了,你爹难道是个看风水的?”
阿秀只低下头,小声道:“我爹是个秀才,以前没钱的时候,也会帮人算命。”只可惜他也不过就是骗人几个钱的,不然的话,如何没有算出阿秀的命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