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院的后罩房里头,清瑶正心不甘情不愿的整理着行装,张妈妈一脸得意的站在一旁:“你放心,我保证等你重回这文澜院的时候,你还是这里头的大丫鬟,若是计划成功,今儿就能把那小丫鬟给弄出去!”
清瑶随意拿了几件衣服包好,只开口道:“只盼着世子爷晚一些回来才好,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解决了问题,到时候便是世子爷回来,瞧见她那张脸,只怕也不会在对她有什么想法了。”
清瑶只站起来,终究还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这事情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樱桃姐姐那边怎么说,到时候若是连累了她也是不好的。”
张妈妈只笑道:“你放心,都安排好了,给其他人的东西都是好的,等事情成了,只偷偷的把那一瓶也换成好的,来一个一问三不知,樱桃和阿秀素来没有瓜葛,太太也不会相信是樱桃下的手,到时候死无对证的,少不得也就这么算了。”
张妈妈说完,只恨恨道:“我原本是想,今儿让她带着红花出来,先让王妈妈教训她一顿,让她受些皮肉之苦,也好让她知道在文澜院做丫鬟的规矩。”
清瑶见张妈妈那一脸笃定的表情,也稍稍放下一些心思,只挽了包裹道:“那姑妈,我要出去待多久?”
张妈妈蹙眉想了想,只笑道:“用不着多久,世子爷房里不能缺人,横竖你先回家等着消息,没准一两日就把你给叫回来了。”
清瑶正要挽着包袱起身,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脆声道:“世子爷回来了。”她的脚步便滞了一下,拧眉道:“世子爷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话说阿秀也听见了外头小丫鬟的喊声,忙不迭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上去,只见那石青色的万字不到头门帘一掀,萧谨言一身寒气的从外面进来,瞧见阿秀迎上来,只微微退了一步道:“我身上寒气重,你先别过来。”才开口便呵出了一团暖气来,清霜从后面跟着进来,上前替萧谨言解开大氅。萧谨言便转身道:“孔家表少爷来问我借一本郭璞注的《山海经》,你拿出去给柱儿吧,他在后角门口等着呢!”
清霜手上的动作一滞,这些事情以前从来都是柱儿悄悄的来向她传话的,如今世子爷怎么亲自说了起来,清霜便觉得有些脸红,索性少爷之间相互借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清霜便顿了顿,只福身道:“那奴婢就先送东西去了,天寒地冻的,也不好让表少爷等着。”
这时候丫鬟已经送了热茶上来,萧谨言坐下来,端着热茶暖手,抬起头瞧见阿秀安安静静的站着,便问道:“这两日可无聊了?可是又做针线了?”
阿秀只抬起眸子,看着萧谨言温柔的眉眼,小声道:“这两日奴婢躲懒了,并没有做多少针线,去找阿月玩去了。”
萧谨言见阿秀回答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足了认错的小孩子,又想起阿秀如今正是十来岁爱玩的年纪,让她整日里呆在房里,也确实闷了些,便笑道:“等过一阵子,开了春,我带你出去踏青。”
阿秀脸上顿时出现阳光般的笑容来,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呀,那世子爷可要说话算话。”
两人正闲聊着,忽然间从后罩房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阿秀只被吓的心都漏跳了两拍,还没及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挽了帘子跑了进来道:“世子爷,不好了,清漪姐姐的半边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烧得通红的。”
萧谨言这时候也略略一滞,只急忙起身走在前头,阿秀心惊肉跳的,跟着萧谨言走在后头。这时候清瑶和张妈妈已经听见了清漪在隔壁的喊声,忙不迭就赶了过去,正瞧见清漪放在梳妆台前那一瓶玫瑰香露。清瑶只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说话,被张妈妈打断了道:“清珞,你这玫瑰香露哪里来的?”
清漪这会儿半边脸烧的厉害,又疼又痒,又不敢抓,只一边哭一边道:“我在茶房茶叶柜子里瞧见的,见是好东西,就拿回来用了。”
张妈妈便瞪着眼珠骂道:“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亏你还是大少爷房里的大丫鬟,这东西还没见过吗?怎么就起了这心思……”张妈妈正想再往下说,就听见外头小丫鬟火急火燎的声音道:“世子爷来了、世子爷来了。”
清漪听说世子爷来了,只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只一叠声道:“世子爷,您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奴婢……奴婢……”
萧谨言上前,瞧见清漪那小半边脸上,红肿破皮,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的。还没等萧谨言开口,清瑶忽然眼色一闪,只将那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瓷瓶递给萧谨言道:“世子爷,清漪的脸是用了这个被烧伤的,世子爷不如问问,我们房里谁有这个东西,便知道是谁要害清漪了。”
阿秀心下一惊,双手忍不住握拳,只咬了咬唇瓣,并不发话,倘若她不是粗心大意把这个东西留在了茶房,又如何会被清漪拿了过去?倘若不是被清漪拿了过去?那如今脸被烧伤的就是自己!阿秀幡然醒悟过来,只怕这东西一早就是为她准备的!阿秀心下一冷,但毕竟不是十多岁的孩子了,只稍稍冷静了一下,抬起头对萧谨言道:“世子爷不如先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清漪姐姐的脸如何了?这女孩子家的容貌可是最重要的。”
清漪这会儿疼了半日,发现只有阿秀说的这几句话是为了自己的,也只哭着点头道:“世子爷,奴婢……奴婢的脸若是毁了,以后还如何服侍世子爷呢?”
萧谨言便急忙转身吩咐小丫鬟道:“去宝善堂请个大夫来。”萧谨言说着,只伸手接过了清瑶手中的小瓷瓶,放在鼻翼下嗅了嗅,清瑶忙神色紧张道:“世子爷当心。”
萧谨言眉梢稍稍一动:“是玫瑰香露,气味倒是馨香的很。”清瑶这时候正想上前接那瓷瓶子,却见萧谨言亲自拿了梳妆台上的木塞子,盖上了递给阿秀道:“一会儿等大夫来了,你给大夫看看,这里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阿秀有些忐忑不安的接过了那一瓶玫瑰香露,只跟在萧谨言的身后出门。清瑶往外随了两步,见萧谨言走远了,只悄悄的递给张妈妈一个眼色,两人便也撇下了清瑶往外头去了。
“姑妈,如今这玫瑰香露被清漪用了,那我们还要不要拿好的去换回来呢?”
张妈妈在前头走了两步,转身看着清瑶道:“你方才做的很好,先转移视线,就算不能一下子扳倒那小丫鬟,只要让世子爷知道她有害人之心,那么便是太太,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的。”张妈妈只拧眉道:“不如将计就计,就说她故意要害清漪,至于樱桃那边,我一会儿去给她打个招呼,让她死咬着说给她的香露是好的,这样也由不得她辩解。”
清瑶只点了点头,心里头却隐隐有些不安,又问:“那我这会儿还出去吗?再不走,只怕天色晚了,府上也要掌灯了。”
张妈妈只笑道:“走什么走,正是有好戏看的时候,你安心房里呆着去。”
阿秀小心翼翼的跟在萧谨言的身后,手里头还拿着那个玫瑰香露,而此时的玫瑰香露却成了可以害人的毒香露,阿秀猛然就想起了什么,只急忙道:“糟了,我得去告诉她们去。”
萧谨言见阿秀在身后自言自语,只蹙眉转身问道:“阿秀你怎么了?”
阿秀的神色就更凝重了,手里握着那玫瑰香露,抬起头看着萧谨言。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向来就是这样包子的性格,前世是这样,今生她想要改,奈何还没能改得过来。
萧谨言眸中透出担忧的神色来,转身看着阿秀:“阿秀,你怎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这一句话就像是阴天里的阳光,瞬间破开了重重的乌云,让阿秀眼前的灰暗又变成了一片光明的坦途。阿秀稍稍努了努嘴,小声道:“其实,这一瓶玫瑰香露是我的,今儿我和阿月她们去了暖房玩,是暖房里的樱桃姐姐送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瓶。”
萧谨言听到这里,却已是有点明白了,只问道:“所以清漪的脸用过之后烧坏了,你要去通知其他人是不是?”
阿秀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声:“樱桃姐姐说是这新研究的,还没来得及呈上去给太太、姨娘们,让我们先试一试,看看好不好用。”
萧谨言这时候已经完全了然了,樱桃原来是他文澜院的大丫鬟,在他房里一直服侍到十八岁,才出去配了小厮,最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有问题的东西拿出来给小丫鬟们用呢?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萧谨言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疼。前世他不拘小节习惯了,从没有对文澜院里头的事情如此细致的分析过,如今这么一细想,似乎他这看似表面和气的文澜院,暗中却也波涛汹涌,然而这波涛,若是卷及了阿秀,他定是万万不容许的。
“若是给她们的玫瑰香露都是好的,单单只有给你的是有问题的,阿秀,那你该怎么办?”萧谨言蹙眉,看着阿秀瘦削的肩膀和纤细的身躯,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只向前走了几步,正瞧见清霜从外头进来,只朗声道:“清霜,去暖房把樱桃喊过来。”
清霜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瞧见萧谨言面色铁青的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阿秀,也只忙不迭行礼应道:“奴婢这就过去。”清霜只转身要走,又被萧谨言给喊住了道:“去把二少爷那边前几日跟阿秀一起进来的那小丫鬟也喊过来,让她把今儿樱桃送给她的玫瑰香露带上。”
阿秀这时候隐隐能看出世子爷的震怒,这种怒意甚至她在前世也没有瞧见机会,记忆中的世子爷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便是偶尔动怒,也不曾像今天这样。
“爷……爷不要这样。”阿秀紧跟了几步上去,小声劝慰。萧谨言也觉得方才似乎有些失态,只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对阿秀道:“你放心,我不过就是查一下事情的真相,毕竟不管是你还是清漪,都是文澜院的丫鬟,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什么闪失,也是文澜院里头的事情。”
阿秀还想再说些什么,萧谨言已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他这几日虽然在宫里头守夜,睡得少了一些,可有些事情却好像想得比前世更通透了一些。阿秀紧跟在萧谨言的身后,门口的丫鬟见他们快步走来,只忙不急就挽起帘子,引了两人进去,阿秀便去熏笼上倒了热茶给萧谨言,递上去道:“世子爷,您先喝口热茶消消气。”
萧谨言抬起头,看着阿秀白嫩细滑的脸颊,无法想象要是清漪脸上的伤伤在了阿秀的脸上,会是怎么样后果,他甚至有些后怕的伸手抚摸着阿秀的脸颊,柔软的指腹光滑的皮肤上摩挲而过,只低下头,大掌扣着阿秀的后脑勺,额头和额头相抵,两人之间不过方寸的距离。
“阿秀,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阿秀正视着萧谨言幽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失神,想起前世自己的惨死,忍不住潸然泪下。
“怎么了?”萧谨言一下子慌了神,只用指腹擦去了阿秀脸颊上的泪痕,以为是自己这样的动作吓坏到了她,只慌忙松开了手道:“阿秀,我不是故意的。”
阿秀退后了两步,稍稍福了福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声道:“奴婢去看看青霜姐姐回来了没有。”
萧谨言只有些叹气的看了阿秀的背影,心里就觉得莫名难受,为什么这一世的阿秀跟上一世不同了呢?上一世的她完完全全的依赖自己,可这一世,她总是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即使在最贴心的时候,也不能感觉到那种全心全意依靠的感觉。萧谨言觉得,也许是阿秀还太小了的缘故,却如何能想到,原是阿秀心里头还存着对前世悲剧的惧怕。
清霜去暖房找樱桃的时候,樱桃正喷着水壶在给暖房的花木浇花,听见清霜的声音,只愣了愣,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事发了吗?樱桃强压着心里头的紧张,小声问道:“你知道世子爷唤我过去是为得什么吗?”
清霜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刚从外头回来,世子爷就叫我来喊姐姐,不过世子爷脸上不大好看,姐姐去了可要当心些。”清霜只说着,又继续道:“我还要去二少爷那边一趟,就不陪着姐姐一起过去了。”
文澜院里头阴沉沉的,众人都不敢开口,阿秀站在廊下等清霜,端了水从茶房里头出来的墨琴皱着一张小脸问阿秀:“阿秀,世子爷到底怎么了?我从来没瞧见他那副样子,看着好吓人,我都不敢进去添茶了。”
阿秀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便道:“这儿没什么事,我来服侍就好,你去后面瞧瞧清漪姐姐的脸怎么样了。”墨琴只一松了一口气,将茶盘递给阿秀,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墨琴刚走开,阿秀就听见里头茶盏碎裂的声音,阿秀端着茶盏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看来世子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在气些什么呢?是气有人要害自己,还是气方才她落着泪从他面前躲开。
阿秀想了想,还是掀开帘子端着茶盘进去,却瞧见萧谨言正蹲在地上捡茶盏的碎片,阿秀忙不迭就放下了茶盘,走过去蹲下来抢了过来道:“世子爷,还是我来吧。”萧谨言微微一怔,手上半块碎瓷还在指尖,阿秀伸手一拿,他又没松开,霎时间阿秀粉嫩的手指上边划开了一道伤痕,嫣红的血液从指尖滑落下来。
“小心!”萧谨言抓住阿秀的手,丢开碎瓷片,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低下头将她那半截流血的手指含着口中。猩红滚热的血液在他唇瓣舌尖弥漫开来,这样温热的触觉。阿秀只身子僵硬的被萧谨言搂在怀中,看着他细细的添去她指腹上最后一丝鲜血。
“这两日不要碰水了,好好歇着吧。”萧谨言开口道,忽然外头帘子一闪,墨棋见萧谨言拉着阿秀的手,顿时就愣了一下,阿秀只急忙把手从萧谨言的手中抽了回来,藏到身后,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先出去了。”
萧谨言抬起头看着墨棋,那人才小声道:“樱桃姐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萧谨言点了点头,命她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阿秀掀帘子出门,瞧见樱桃正有些失魂落魄的在门口站着,见阿秀脸上半点伤痕也没有,就更疑惑了,这时候才听见里头萧谨言开口道:“进来吧。”
樱桃愣了片刻,只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按了按鬓角,脸上强几处一些笑来,往厅里头去。这时候又有小丫鬟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宝善堂的少东家杜云泽,阿秀见是杜少爷亲自来了,便也脸上堆笑迎了过去道:“杜少爷请往后头来。”
这时候清漪的下半边脸已经完全破皮红肿,看着有些面目可憎,又瞧见是个年轻公子来看诊,越发就觉得脸上无光,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妈妈瞧见杜云泽进了清漪的房间,只悄悄又回了清瑶的房里道:“大夫来了,前头樱桃也来了,你在这边带着,我去前头探探消息。”清瑶和清漪毕竟还有些姐妹情谊,只起身道:“那我去清漪那边看看,也不知道她的脸还能不能治好。”
杜云泽拿着药粉替清漪上过了药,用透气的纱布帖在上头,只用丝帕蒙住了清漪的脸颊,这才开口道:“看样子姑娘的脸像是被刺激性的液体给灼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阿秀咬了咬唇,开口道:“东西在世子爷跟前,杜少爷随我去前头世子爷那边瞧瞧吧。”
清漪这会儿哭得两眼红肿,见杜云泽要走了,只开口问道:“杜大夫,奴婢的脸还能治好吗?”
阿秀没有漏掉杜云泽眉峰瞬间的褶皱,却听见他柔声道:“最近这一阵子注意饮食,不要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等结痂之后,我再来看看。”虽是没有一口气灭了清漪的希望,但阿秀知道,这样的伤口,又是在脸上,只怕是很难痊愈了。
樱桃自进了萧谨言的房中,萧谨言便没有开口说半句话,说起来这几个大丫鬟,萧谨言对樱桃的感情应该是最深的,樱桃从小就服侍自己长大,可那些事情在萧谨言的眼里,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而眼前的樱桃,却让萧谨言觉得有些陌生。
两厢无语,最后总要有人打破这份尴尬。
“世子爷喊奴婢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奴婢的暖房里头,还有好些事情……”
樱桃的话还没说完,萧谨言忽然抬起头,凌厉的视线似乎能洞穿樱桃的心思一样,让她无端吓的颤了一颤。都说世子爷自落水之后改了性子,看来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阿秀是我看上的人,以后要是谁敢动她一下,那就是跟我过不去,”萧谨言不紧不慢的开口,他渐渐的发现,有时候把话说清楚,比耐着性子去指点她们来的更快捷,他毕竟不是十七岁的孩子了,也不能让自己停留在十七岁,“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以前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我素来也看重你,管理花房是个还算清闲的差事,你若是不想做了,也可以直接回了太太,国公府在京郊的庄子不少,挑好了,我自然也让太太放你过去。”
樱桃霎时间脸色苍白,只看了眼端坐在前头的萧谨言,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再不是她记忆中带着青涩温文尔雅的世子爷了。萧谨言其实也是难得发这样的火气,可是他发现,事情只要牵扯到了阿秀,他便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深吸一口气道:“你若不想去,就把今天的事情如实的说出来。”
这时候张妈妈正在外头听壁角,萧谨言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也让她惊讶了不小,见樱桃这样子,只怕是要撂挑子的,只急忙喊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小声道:“快,快去海棠院把太太请来,就说是世子爷请她过来的。”
大厅里头,樱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脸上带着几分惨白之色。张妈妈在门口等得着急,见阿秀带着杜云泽正从抄手游廊那边走过来,故意提高了声线道:“杜大夫来了啊!清漪脸上的伤如何了?”
萧谨言听见外头的声音,也稍稍按下了怒意,只愣愣扫了一眼跪着的樱桃,开口道:“起来。”樱桃知道萧谨言不想在外人面前发落自己,只缓缓起身,像以前服侍萧谨言一样站在他的身侧。
说话间张妈妈已经挽了帘子放杜云泽进来,阿秀去了一旁的茶房沏茶,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萧谨言拿着那小白瓷瓶子正问杜云泽:“她就是用了这里面的东西才烧坏了脸,你来看看这里是些什么东西?”
杜云泽拔开小木塞子,只低头轻轻嗅了嗅,又从药箱中拿了一把镊子出来,捏了一个棉球蘸了一点里头花露出来,只稍过了片刻,那棉球上面就出现了被腐蚀的迹象。杜云泽起身将那棉球丢进了大厅中间的鎏银百花香炉内,那炉火忽然间往上一串,继而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
杜云泽擦过手,接了阿秀送上去的茶盏,慢慢开口道:“这里头有绿矾,因为数量不多,而且玫瑰花香气浓郁,所以一般人并不能分辨出来。”
萧谨言此时刚刚接过阿秀递上去的茶盏,闻言也微微一惊,只抬起头看着杜云泽道:“听说这绿矾是做火药用的,居然有人有这种歹毒的心思,将它渗入这玫瑰香露里头害人。”萧谨言重重的把茶盏搁在了茶几上,茶盏里的茶水只弄湿了上头的雪青色垫布。
樱桃此时脸上又已经微微变色,低着头一声不啃,似乎是在等候萧谨言的发落,张妈妈见状,只咬牙开口道:“世子爷,方才清瑶说的不错,这文澜院总共就这么多丫鬟,只要问一问这玫瑰花露是谁的,不就能知道是谁要害清漪了吗?这种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定然要从文澜院里撵出去才行。”
萧谨言抬起头看了张妈妈一眼,眼神中却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冷的让张妈妈有些哆嗦,一时间也没感再往下说。萧谨言忽然笑了笑道:“张妈妈说的没错,这样的人光撵出文澜院还不够,还要撵出国公府,才算是个教训。”
张妈妈总觉得萧谨言这里头话中有话,但她也是个老江湖了,况且萧谨言素来是听话温顺的主子,于是便继续道:“世子爷如今大了,房里头难免有几个不老实的丫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了,太太那边也更放心些。”
萧谨言这会子倒是有些好笑了,笑着笑着便又有些悔恨,前世张妈妈若是说这样的话,他还当真以为她们是一心待自己好的,可如今却发现,这里头压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所谓对自己好,无非是对她们自己,更有好处罢了。
“妈妈,这里头还有外人呢,说这种话也不怕杜少爷笑话,我房里的事情,自有太太操心,妈妈如今年纪大了,倒不如回家好好歇歇吧。”萧谨言不紧不慢的开口,言语中虽没有不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撵人,张妈妈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这时候外头忽然有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太太来了。
萧谨言原本压抑着的怒火渐渐放大,拢在袖中的手握拳,强忍着怒意道:“阿秀,送杜大夫出门吧。”
阿秀抬起头就瞧见萧谨言脑门上突起的青筋,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可这个时候他支开自己,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瞧见他生气的样子,阿秀稍稍顿了顿,只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先送杜大夫离去。”
阿秀领着杜云泽出了正厅,就瞧见孔氏正带着两个丫鬟从外面进来,阿秀忙靠边行过礼数。孔氏便抬头瞧见阿秀身后的杜云泽,只笑着道:“杜少爷今儿是过来玩的吗?”孔氏方说完,便注意到后面背着药箱的小丫鬟,只忙追问道:“怎么?文澜院里头有人病了吗?”
阿秀便恭恭敬敬回话:“清漪姐姐的脸伤了,世子爷让杜少爷来瞧过了。”
丫鬟不小心有个磕磕碰碰也是寻常事,孔氏便没有继续追问,只和杜云泽打过招呼之后,便继续往房里去了。
阿秀将杜云泽送到二门口,瞧见柱儿正在那边守着,便忙开口道:“柱儿,你送杜少爷出去,文澜院那边有些事情,我还要回去。”阿秀想起萧谨言方才那极力控制怒意的表情,心里头就有些发怵,只忙不迭就加快了脚步。
孔氏进门,就瞧见萧谨言坐在厅里头,难得樱桃也在。孔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笑着道:“这都快用晚膳了,还巴巴的把我请来做什么?难道是今儿樱桃在,请我过来聊聊家常的?”
这时候清霜正带着阿月从外头进来,瞧见孔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便不由放慢了脚步,只近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世子爷,奴婢把阿月给带来了。”
樱桃这时候又不由一惊,只抬起头看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便忙不迭笑着对孔氏道:“太太,这么晚请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世子爷房里的清漪不小心弄伤了脸,如今那杜大夫说是用的玫瑰香露里有问题,所以世子爷就请了太太来,想替清漪做主,查一查这玫瑰香露到底是谁的,也好还清漪一个公道。”
萧谨言耐着性子听完张妈妈这段话的时候,唯一的感念就是,前世居然没发现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老刁奴,他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连人的好坏都分不清楚了。
孔氏闻言,眼梢不由也有些震怒,大户人家少爷房里头的丫鬟有些争执这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闹出家丑一样。萧谨言如今尚未婚配,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于名声也是不好的,孔氏只拧了拧眉梢,开口问道:“那这东西到底是谁的,问出来了没有?”
这时候清霜已经领着怯生生的阿月进来了,张妈妈看准了机会,忙开口问道:“你是叫阿月吗?我问你,今儿下午樱桃送你的玫瑰香露,都给了哪几个人?”
阿月一时被这架势给吓唬住了,也忘记了思考,只睁大了眼珠子不敢说话,那边孔氏认出这原是兰家的小丫鬟,便笑着道:“你别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阿月抿了抿嘴,小声道:“一共送了四个人,除了我,还有老太太房里的初雪、初晴和世子爷房里的阿秀。”
张妈妈只等阿月的话说完,忙开口道:“原来竟是阿秀那小丫鬟,居然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太你是没瞧见,清漪的脸可就这么毁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奴婢是看着她长大的。”张妈妈说着,还不忘做戏擦了擦眼角。
萧谨言此时已经在怒火爆发的边缘,一时间却强忍住了,只想再多看一眼这人肮脏的嘴脸,索性假作淡然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这时候阿秀正好从外面回来,小心翼翼的挽起帘子,就瞧见萧谨言淡定喝茶的样子,阿秀一颗心顿时又回到了胸口,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
孔氏见阿秀回来,只厉声道:“歹毒的小丫鬟,还不快给我跪下。”
阿秀只吓了一跳,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就听萧谨言忽然间将那茶盏砸到了张妈妈的脚跟前,大声道:“阿秀,你给我起来。”
张妈妈被萧谨言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阿秀则一时左右为难,萧谨言只站起来,几步走到阿秀跟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冷眼看着张妈妈道:“你们瞧见我多宠了她一些,便想方设法的想要害她,你们见事情败露了,就来个反咬一口,那我今天索性也把话说明白了,便是今日你们的计划得逞了,毁了阿秀的容貌,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
孔氏也是头一次瞧见萧谨言这种模样,那一双瞪大的双眸里头,分明燃烧的熊熊怒火,一向内敛沉稳的萧谨言,为了一个小丫鬟在自己跟前大发雷霆。孔氏只气的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红木圈椅上。
萧谨言转过身子,将阿秀护在了身后道:“太太,今儿请你来的不是我,而是那老刁奴,想要害人的也不是阿秀,到底是谁要害人,太太问问樱桃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的樱桃只扑通一声跪下,双眸含泪道:“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想的,奴婢……”樱桃见萧谨言这架势,必定是要将那个叫阿秀的护到底的,便知道此事必定没有半点胜算,只哭着求饶道:“奴婢……奴婢先前在文澜院当差的时候,曾克扣了一些银子,后来账本交出去的时候,张妈妈和清瑶替奴婢担着,如今她们便以此为要挟,让奴婢帮她们把这个叫阿秀的小丫鬟的容貌……”樱桃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