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咀岭,日军炮兵阵地,数名老兵同时狠狠刺出一枪,连串噗嗤声中,血箭四溅,最后一名日军瞪着双眼呆不甘地倒下。
擦拭下脸上的血迹,顾不上让官兵们休息下,判断日军应已派人来查看情况的宋炎华就下达一道道指令。
根据命令,还能行动的三十多名老兵分成四组,分别掩埋同伴遗体、救治重伤同伴、收集枪支弹药等有用物资、利用榴弹设置爆炸装置。
横坡岭,随着大队长指挥刀的狠狠劈下,一个半中队的日军嚎叫着挺着刺刀再次冲上山坡,在他们背后十二挺重机枪已昂起黑洞洞的枪口。
当日军密密麻麻出现在视线,所有官兵都倒吸了口冷气,恐慌几乎写在每一名官兵的脸上。
面对日军如此规模的攻击,包括刀疤刘在内的所有军官再也顾不上火力暴露的后果,命令所有官兵、所有装备一齐开火。
“砰砰砰!”、“哒哒哒!”数以百计火星和火舌骤然绽现。
弹雨呼啸而过,一股股血雾腾起,处在弹道轨迹的日军惨叫着纷纷栽倒,而更多的日军则迅速卧倒,就地展开反击。
后方的轻重枪、掷弹筒则开始压制射击,二十余道粗细不一的火链暴风骤雨般卷向岭顶、十多枚榴弹一波波砸向岭顶。
所有火力点都笼罩在密集的弹雨、连绵不绝的火球中,疯狂扫射的射手一个接一个倒下。
拦截火力减弱的那一刻,训练有素的日军一跃而起,冒着密集但精确度差的步枪弹雨突击。
战壕中,深知除了拼命别无选择的副射手推开可能还有口气的同伴,提着轻机枪换个阵位,随着一挺挺轻机枪再次怒吼起来,日军又一次卧倒。
日军轻重火力死死压制着中国守军的火力点,而在前赴后继的副射手和弹药手努力下,轻机枪就如打不死的小强一次又一次恢复怒吼。再加上随着日军的逼近,步枪手们的命中率也有所提高。
一时间,日军被压制在四五十米外无法再突击一步,只能用优势火力和射击精度杀伤中国官兵。
而此时,第418团前锋离横坡岭已不到一公里,各种催促声不停响起,可已强行军四个多小时的士兵们只能以比走快点的慢跑方式推进着。
横坡岭上的对峙局面却在这时打破!
看着周边战壕中同伴接二连三的或被弹雨淹没、或被火球吞噬,那十几名卧倒在战壕后面官兵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相继向岭后跑去。
见有同伴率先逃跑,又有三三两两的官兵相继脱离战场,有一挺轻机枪竟然没有射手操纵。
十几名日军趁机一涌而上,还没有等附近官兵反应过来,就突入岭顶。
反击的数名官兵无一例外倒在了日军刺刀下,面对挺着滴血刺刀狠狠扑过来的日军,其余官兵掉头就逃!
“小鬼子攻上来了!”、“守不住了!”、“弟兄们跑吧,当官的也跑了!”一时间各种恐慌的惊叫声在阵地上此起彼伏。
其他战壕中的官兵一听一看,也纷纷加入逃跑行列。
就是撤也不是这么个撤法!在日军还没有完全攻上来就放弃横坡岭的话,团长不拿他们开刀才怪?因此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刚开始还高喊着谁逃跑就军法从事,可因黄诚之事,根本就没有官兵再把军法当回事,
急切之间,后勤连连长将枪口对准一名逃兵,厉喝道,“再逃就打死你!”
没想到那名逃兵还以一声大吼,“连长,要开枪就开枪,凭什么那个姓黄的小子能回去?老子就不能?”说完,头也不回的撒腿就逃。
驳壳枪一阵乱抖,后勤连连长最终还是没有勾下板机。
见大势已去,本就没想拼命的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干脆下达撤退命令。
阵地右翼,刀疤刘指挥的新兵利用地形,再加上攻击的日军也不多,倒是防守得稳稳当当。
当听到防线其它地方枪声渐熄又传来乱哄哄的声音之时,刀疤刘就知道情况不妙,正要带人去看下,一名眼尖的新兵惊叫起来,“后勤连和警卫排都跑了!”
刀疤刘往后一看,果然,一个个黑影正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冲向后岭。
其他新兵见状,几个胆大的拔腿就跑,更多的新兵则是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看着因愤怒而整张脸都扭曲的刀疤刘。
刀疤刘不是没有经历过败退,却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悲愤!他想不通的是,伤亡虽大,但还是能勉强挡住日军,而援军离横坡岭也应该不会太远,为什么那些官兵就这么放弃了?
难道就这是中国的军队?这样的军队真的能有一天打败日军?在这生死时刻,刀疤刘的信念竟轰然崩溃!
“连长,小鬼子上来了!”、“连长,小鬼子过来了!”几名留心日军动向的新兵先后叫起来。
见刀疤刘依旧木然,没有一丝反应,新兵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跑吧,大部分新兵哄的一下也加入逃跑行列。
这时刀疤刘反而清醒过来,奇怪地看了眼围在身边的二十多名新兵,“你们怎么还不跑?”
“连……连长,你……你还……还没有下……下令呢!”一名新兵鼓起勇气结巴着回答。
原来是这样!刀疤刘这才发现这些新兵全是自己连的,可能是怕他事后追究才没有敢逃跑。
惨然一笑,刀疤刘知道就是将这些新兵留下也于事无补,便下令道,“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撤退!”
等的就是这句话,新兵们乱哄哄的应了声是,转身就逃。
一名新兵扛着轻机枪刚要从刀疤刘身边经过,被他劈手夺下。那名新兵还以为连长要为他扛,还感激地说声谢谢。
没有一名新兵注意到,他们的连长重新回到战壕,又将轻机枪架起来。
“小鬼子,来吧!”怒吼声中,机枪咆哮声再次响起。连续喷吐的火焰中,数十粒子弹夹带着刀疤刘的愤怒、不甘、绝望一齐罩向离岭顶就差一步的数名日军,并悉数击倒。
一瞬即近的枪声,显得如此悲壮,证明了还有一部分中国军人的血是热的!
还没有等刀疤刘换上弹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一粒子弹从左侧战壕掠出,噗的一声从他背部钻入,血雾腾飞中,又透胸而出。
无法抑制的痛楚让刀疤刘闷哼一声,随即身子摇晃几下就倒了下去,不过神智依旧清醒,在日军逼近脚步声中伸手努力伸向眼前的一枚手榴弹。
一名日军小心翼翼地跑过来,发现刀疤刘还活着,但没有注意到对方手正将手榴弹艰难的挪回来,转身兴奋地招呼同伴,“快过来,这儿有个支那人还活着!”
“哟西!”又有三名日军兴冲冲地围过来。
“杀!”突然其中一名日军刺刀一抽一送,狠狠捅进刀疤刘的右腿。
飙射的鲜血和凄厉的惨叫显然刺激了另三名日军,也纷纷将刺刀捅在刀疤刘的身上,不过都故意避开要害部位。
忍着锥心的疼痛,刀疤刘用最后残存的神智指挥手指勾向弹弦。
就在刀疤刘和那四名日军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他期盼的一件事终于发生!
待三十多名老兵将轻重伤同伴或扶或抬着撤退后,宋炎华和一名老兵同时引燃火药,转身就箭也似的冲入黑暗。在他们身后,两道火蛇变成四条再变成八条,迅速游向堆在八门步兵炮下面的榴弹。
那个奉命来查看的日军小队也出现在离炮兵阵地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而且还迅速逼近着。
猛然间,大地剧烈抖动起来,惊天动地的爆声中,八团蘑菇云般的巨大火球翻滚着黑红相间的烈焰直冲云霄。
宋炎华、那名老兵还有日军虽离炮兵阵地都有近百米的距离,但也被已减弱百倍的冲击波狠狠推倒。
不同于惊慌失措的日军,宋炎华和那名老兵趴在地上同时放笑呵呵大笑起来。
沉闷的声波迅速向四周扩散去,方圆数公里之内的所有中日双方官兵不由都抬头望去,无一不被那八团火球震憾住。
“成功了!”守在悬崖边的陈二猴凝视着璀璨的火球手舞足蹈起来,脸上、眼中写满自豪,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也有帮助同伴的能力!
“这小子!”鸭婆山,正在巡视阵地的补充团团长程奎朗看着远方的火球,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是又气又高兴。
气是的,那个宋炎华居然不听军听,还是擅自行动,要是横坡岭出了问题,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抵消不了;高兴的是,居然真的端掉日军的炮兵阵地,没了炮火威胁,再坚守一天不成任何问题!
“营长成功了!”远处惊人的爆炸声,再加上四名日军的惊呼声,刀疤刘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带着高兴、带着愧疚、带着迷茫,颤抖的手指终于勾掉弹弦。
“嗞!”细微的声音并没有引起恐慌中的日军注意,刀疤刘缓缓闭上双眼,谁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在迎接死亡的那一刻他会想些什么,只见两行泪水缓缓流下。
从弹弦拉掉到手榴弹爆炸会延迟六七秒,六七秒对于平常人而言也就是两次眨眼间的间隔时间,而对于生死立见的战场,有时六七秒足够发生惊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