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钱参谋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跟进来的警卫排排长惊讶地问道。
“是这样的!”军官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接黄参谋去师部的!”
“什么?”刀疤刘三人异口同声地反问,看了眼一脸兴奋的黄诚,又都狐疑地盯着军官。
早有准备的军官马上掏出电报,“三位可以看下,这是师长亲自下的命令!”
白纸黑字,上面写的很清楚,命令黄诚即刻赴师部报到!
要是换成平时,象黄诚这种军官,刀疤刘正眼也不会看一下,可营长临行前说的很清楚,这人一走,后勤连和警卫排军心会跟着不稳。
刀疤刘忙侧身迅速瞄了眼,果然,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眼神闪烁,脸上更是写满不服气。
“钱参谋,正打到紧要关头,黄参谋这一走,下面的弟兄恐怕会心寒!”
刀疤刘的话一下子让指挥部的气氛凝重起来,黄诚更是紧张不安。
“刘连长的话是不错!可……”军官为难地晃了晃电报,意思很明确,这是师长的命令,有意见去和师长说。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刀疤刘无力地争辨,“可团长的命令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后退!”
闻言,军官火了,厉喝道,“刘连长,这是师长的命令,你有什么意见?”见刀疤刘还想说什么,又道,“宋营长擅自行动的事我会向团长反映!”
见事情牵涉到宋炎华,脸上那道刀疤痕急剧地跳动几下,刀疤刘自知理亏,只得让到一边,不过眼光却狠狠瞪向背后打小报告的黄诚。
松口气,军官转怒为笑,“那横坡岭就由三位负责!”看下手表又道,“最多两个小时,第418团就能到!”说完便和黄诚离开。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刀疤刘恨恨地吐口唾沫,然后朝无精打采的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强笑道,“江连长、姜排长,那小子留下来也是碍手碍脚,走了反而好,不就两个小时吗?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打了个哈哈,后勤连连长连连称是,警卫排排长却低骂起来,“你们说凭什么,难道那小子命金贵,我们的命就贱?”
“这还用说吗?能劳驾师长出面,那小子背景肯定不简单!”
“背景有个屁用,能打小鬼子吗?”
“背景至少能保命!”
见两人似有讨论到底的趋势,刀疤刘忙打断,“我说两位,这件事可另让弟兄们知道,不能这仗真打不去了!”
牢骚归牢骚,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也知道轻重,都点了点头。
“大不了就豁出这条命吧!”说完后勤连连长朝警卫排排长使个眼色,两人铁青着脸离开指挥部。
两位新兵依旧站在门外,虽还保持着立正姿势,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丰富,愤怒、不甘、恐惧等负面情绪不停交替着。
渐远的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两名新兵隐约听到什么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撤的这类话。
突然,指挥部内响起一声低吼,紧接着又传来咚的沉闷声响,两名新兵连忙冲出去。
“王八蛋!”等指挥部只剩下自己一人,自始自终压制着脾气的刀疤刘爆发了,又一脚重重踢在弹药箱上。
见那两名新兵进来,刀疤刘双眼一瞪,没好气的喝道,“你俩还呆在这儿干嘛?快去战壕!”
其中一个新兵嘴巴一动想要问什么,却被同伴抢先说了声是,又被拉出指挥部。
指挥部再次冷清下来,刀疤刘突然长叹一声,旋即双臂一振,眼神中的迷茫也被一片决然取而代之。位卑言轻的他,无法阻止黄诚的离去,但做为一名依旧保持着血性的军人,已做出将横坡岭当做自己永眠之地的决定!
决心即下,刀疤刘正正军帽,也毅然走出指挥部,走向他为自己选择的归宿地。
此时,刀疤刘做梦也不会想到,已方的军心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原来那两名新兵回到战壕后,愤愤不平地将黄诚离开之事说给几个要好的同伴,只一会儿三营的新兵们就全部知晓,然后又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整个阵地。结果到处响起议论声、咒骂声。
好在新兵就是新兵,刀疤刘一阵威逼利诱,及时控制住三营的局势。而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就为难多了,分别被手下的班排长包围住。
事情果然如宋炎华和程奎朗预计的那样,黄诚一旦离开,后勤连和警卫排就会乱!
“连长,弟兄们意见很大!黄参谋为什么能离开?”、“对,弟兄们可都知道团长下达的命令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后撤,师长为什么又要将黄参谋调走?”、“排长,弟兄们吵着也要撤!” ……
面对群情激奋的手下,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竭力安抚着,可收效甚微。
“这样吧,你们回去告诉弟兄们,只要再坚持两个小时,援军就会到了!”
后勤连连长话音刚落,一名中尉就大叫起来,“连长,小鬼子炮火那么猛,恐怕半小时也挺不过!”
“是呀!”其他军官纷纷附和。
“这个呀,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宋营长他们就是去偷袭小鬼子炮兵阵地的!”顿下,后勤连连长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话,“说不定宋营长已经得手了!”
最后在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强令下,班排长们才各怀着心思回到战壕,又把这些话传达给士兵们。
同样,这些老兵也是将信将疑,默默打起各自的算盘。老兵之所以能成为老兵,一方面固然是运气足够好,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战场生存能力强,其中就包括见机行事!
终于,至少是表面上,官兵们的情绪不再激愤,而事实上,愤怒、不平的种子已不可避免得在每一名官兵心中生根、发芽!
“炮袭!”、“隐蔽!”
随着警戒哨凄厉的示警声,远处八道暗红色弹痕急速掠来。
“轰轰轰……”爆炸声中,一团又一团火球在横坡岭翻滚着腾起,暴虐的冲击波、锋利的弹片席卷而过,不时在战壕中掀起阵阵惨叫、股股血雾。
不绝的爆轰声、同伴的悲鸣声,刺激着死死趴在战壕中官兵的神经。再也没人相信什么宋营长去偷袭日军炮兵阵地这类话了,连带着开始怀疑援军在两个小时后会不会出现,甚至有的官兵怀疑援军根本就不会出现!
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在榴弹来袭的那一刻彻底绝望,撤退两字相继在脑海中闪现。就连一向对宋炎华信心十足的刀疤刘也开始担忧。
爆炸声响起之时,黄诚浑身一抖,随即转身望去,远处不断腾起烈焰的横坡岭在夜色中显得特别显眼!
同样凝视了会,军官长长一声叹息,侧头朝脸上写满庆幸的黄诚打了个招呼,“黄参谋,快走吧!”
两人再次朝栗山巷方向疾行,而在前方四五公里处,一支部队正奋力相向而来,更远处,另一支部队则源源不断的从一个隐蔽的山谷涌出。
偶然性再一次影响了横坡岭之战!
原来第419团在增援途中,偶遇几名连夜赶路的山民,得知有条捷径通往横坡岭,结果比预计时间提前整整近两个小时!
隐约已能听到前方传来的爆炸声,横坡岭还在战斗!第418团团长陈肃终于松了口气,急促喘息间,用尽全身之力朝脚步蹒跚的官兵高呼,“弟兄们,不想强攻横坡岭的话,都给老子跑起来!”
死守当然比强攻轻松多了!闻言,官兵们咬紧牙关小跑起来。
其实在日军炮兵再次开火之前,宋炎华他们就摸到土咀岭,根据陈二猴的描述找到设在小树林边上的日军炮兵阵地。
不过,宋炎华并没有选择立即进攻,反而下令体力几乎透支的老兵们先休整,然后和另三名军官从不同方向隐蔽接近日军炮兵阵地。他们除搜索日军是否布置暗哨外,更为重要的任务是确定日军指挥部所在。
要知道,有两路日军距土咀岭也就两公里左右的路程,一旦让他们接到救援电报的话,只需十来分钟就能赶到。因此,发起攻击时能否在第一时间摧毁日军指挥部就成为关键!
宋炎华的侦察路线选择了危险系数最高的穿越小树林。
好在这片树林中那些高粗的树木早被附近的山民砍伐一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小树林,只剩下的那些寥寥可数的小树,倒不必担心日军隐藏在树上或树后!
宋炎华以之字形在稀疏的树间悄然移动,锐利的眼光扫瞄着四周环境,两耳聆听着可疑的声响。
看来日军真的兵力不足,一直到宋炎华潜行至小树林边缘,也没有发现日军的暗哨。
匍匐前行到一棵相对粗些的小树后,宋炎华停下来,仔细观察起前方的日军炮兵阵地。
篝火照耀下的炮兵阵地异常忙碌,八门一字排开的步兵炮后面堆满榴弹,可弹药手们还在搬运,正副炮手也在检查炮膛,看来又要展开更为猛烈的炮击!
稳定下情绪,宋炎华缓缓移动着视线,突然停下来,只见十多支步枪架在一起,不由心中一喜,连忙看向别处,果然又陆续找到另处七处。
这下子,宋炎华对偷袭更有把握,只要动作够快、够猛,短时间内大量杀伤日军,接下来的战斗就好解决了。
最后,宋炎华的视线转向那些分布在炮兵阵地各处的帐蓬,指挥部肯定设在其中的某座帐蓬中。
照说这些帐蓬加起来也有十座之多,又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想分辨出哪座是指挥部反在并不容易,但宋炎华的办法却十分简单有效。
只见宋炎华的视线在每座帐篷上方仅停留数秒,就移向下面一座,突然紧紧盯着左侧数十米处,就在小树林边上的一座帐篷,顶上隐约竖着几根黑影!
努力睁大双眼,不过由于那座帐篷离篝火堆较远,宋炎华还是无法准确判断那几根黑影就是天线!
宋炎华看下手表,约定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来不及移动过去仔细观察,忙迅速扫了眼剩下几座帐篷,好在顶上都没有类似的黑影,心中便有了数。
等宋炎华回到休整地,三名军官已在等他,而体力有所恢复的老兵们也开始检查武器弹药。
三名军官依次汇报侦察情况,大体上和宋炎华的发现差不多,都没有发现日军布置警戒力量,不过由于视线问题,只有一名军官也发现那座帐篷顶上有疑似天线的黑影。
“现在情况基本明确,这儿是小鬼子的步兵炮!”说着,宋炎华把八粒小石摆在一条线,又道,“这座帐篷应该就是小鬼子的指挥部!”随手扯根枯草放在边上。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日军炮兵阵地传来沉闷的榴弹出膛声,所有官兵不由自主地望去,正好看到八道弹痕消失在夜空中。
“娘的,小鬼子没完没了呀!”一位军官愤怒地咒骂起来,然后和另两位军官一起道,“营长下令吧!”
知早一点动手,刀巴刘他们就少一伤亡,宋炎华立即下达作战命令。
“赵副连长、陈排长,你俩各带十四名弟兄从东、西两面夹击!”
“是!”
“周副排长,你带九名枪法好点的弟兄在南面狙击!”
“是!”
剩下的北面,也就是日军炮地的后方,则由宋炎华率二十三名老兵发动主攻。
“记住,所有攻击必须以我这面的枪声为信号!”
“是!”
三位军官敬礼后各自挑选了些老兵隐入黑暗,宋炎华率剩下的老兵也摸向那个小树林。
日军炮兵阵地上,八门步兵炮以每分五发的均速喷吐着火焰,一枚枚榴弹在墨黑的天空画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弹痕,到达预定的高度,又以完美的弧线扑向已成一片火海的横坡岭。
所有的日军都在忙活,再加上步兵炮的射击声,没有日军在意或想到背后的小树林中一个个黑影正迅速接近。
跃进、卧倒,再匍匐前进数米,宋炎华终于看清那座帐篷顶上竖着的的确是天线。
又过了会,两侧传来阵阵隐约可闻的“鸟鸣声”,宋炎华估算着其他老兵已基本到位,身形一展,闪电般冲出小树林,几个大步就钻进帐篷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