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蹲下假装拔鞋，将圆石卡在栈桥凸起处，等落到最后一个才起身跟了上去。
当水鬼扛起箱子走向舱口时，最前面两个民夫已经地跨过小圆石，第三个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觉脚下一滑，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人带箱惊叫着栽入江中！
惊叫声、落水声，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本应在舱口监视的日军手忙脚乱地跑到船舷，和另一名日军威逼几名民夫下水捞箱子！
当舱口日军消失的瞬间，水鬼迅速放下箱下，拔开插销，叭的一下掀开箱盖，四枚涂有多种颜色的榴弹映入眼帘！
“弹体灰色、弹尖褐色、弹尾蓝色，弹尖与弹体间有两个对称的堤型凹痕！”水鬼大脑高速运转，确认记住这些特征后将箱盖合上，一用力扛上肩，走出船舱，老老实实地排在队尾。
12月是汉水的枯水季，被逼下水的几个民夫没用多久就摸到了箱子，当冻得直抖的民夫们将箱子抬上岸后，搬运继续进行。
很快，剩下的箱子全部装载到卡车，当民夫们以为可以被放回家时，却又被赶进大队伍继续搬运！
不断悄悄变换着位置，水鬼终于找到聚在一起的两名同伴，打个手势，示意已得手。
最后一批弹药装进车厢后，民夫们被赶到一边。震耳的发动机轰鸣声中，一辆辆满载弹药和护卫日军的卡车鱼贯驰出后勤基地。
人群中，水鬼三人偷偷观察到远处那五辆卡车中途也加入了车队！
“你们，现在的休息，明天继续为日本大帝国的效力！”一名日军少尉举着喇叭大声宣布。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四周日军唰地一下举枪。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大部分民夫哀声叹气着起向日军指定的位置。
数十个可能家中真有急事的民夫，还在向那名少尉苦苦求，“太君，行行好，我老婆病了，还等我买药回去！”
心中大急地水鬼等人也混在中间，不过并没抱什么希望。
果然少尉右手按在枪套上，眼嗯闪烁着凶狠的寒光，冷冷道，“你们的，回去，不然，死啦死啦的！” 后面的日军更是拉动枪栓。
随人群回到临时宿营地，水鬼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拉起家常，实际上在偷偷观察日军的动静。
很快，宿营地响起阵阵鼾声，四周的探照灯也灭了大半。
水鬼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目光所及，所有人都在熟睡，便轻轻碰碰两名同伴。
“小鬼子那三辆车中应该是毒气弹，我们得尽快将情报传出去！”水鬼断然道。
“毒气弹？”另两人终于明白上面当初下命令时为什么罕见地用了不计代价这四个字。
简单讨论后，三人一致决定从水道逃出去，但江边的探照灯、警戒哨必须要有人吸引！
沉默中，还是那人首先开口，“水鬼，你水性好，又掌握情报，我俩掩护你！”
另一人犹豫了下也点点头，他明白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给最有把握的水鬼。
“哥，兄弟求你一件事！”
“兄弟，无论什么事，只要哥活着就一定帮你完成！”
“如果哥能看到打败小鬼子的那天，就去下我老家，靠诉我父母，他们的不孝儿是怎么死的！”
“嗯！”水鬼重重地点头，又看向另一人。
“哥就帮我媳妇带一句话，等儿子大了，要告诉他，他老子也算是抗日英雄！”
“你们就是大英雄！”说这句话时，水鬼的眼角泛起泪花。
“对，我们都是大英雄！”两人同样欲笑似哭的表情。
“兄弟，来生再见！”
说完，水鬼敏捷地爬起来，转身的刹那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望着融入黑色的背影，两人也互道声来生再见，分别潜向江边。
利用探照灯来回照射的间隙，水鬼借着各种物体，时跃，时趴，终于到达离江边不足千米的地方。
躲在一堆米袋后面，水鬼探头观察，数道光柱不停交叉移动，警戒的日军身影时隐时现！
没有人能在不惊动日军的情况下突破这近两百米距离，水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另两位同伴用生命为他创造机会！
“呯！”左侧一声骤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然后隐约传来嚎叫声，“有人逃跑！”紧接着右侧又是数声枪声。
面对突发状况，训练有素的日军反应十分迅速，光柱集中照射两侧，缺乏指挥的警戒力量本能包抄过去，严密的岸边警戒线不可避免地出现漏洞！
默数十个数后，水鬼跃出米袋，全速奔向汉水！
跑完一千米，平常人也只需四五分钟，此时却要用两条生命来争取！
六百米，两侧的枪声密集起来；四百五十米，左侧传来惨叫声；三百米，左侧响起日军指挥官的咆哮，一部分日军返身跑回来；两百米，右侧枪声停息，两道光柱移向中间！
一百米，喘息如牛的水鬼已能隐约看到水光，身影却被光柱罩住。
枪声顿起，一道道弹痕自头顶、身旁掠过！
一名日军突然停过来，单膝跪地，枪口随着光柱下的身影缓缓移动，就在那道身影冲上坡顶的瞬间勾动板机。
枪口火焰闪现，一枚弹头呼啸而出，掠过一百多米距离，与腾空的身影重合，！
“哟西！”日军得意地收起枪，去欣赏自己的战果。
直到入水，高度紧张的水鬼才发现自己中弹，小腹被洞穿，虽不是要害，此时却是致命的！
光柱在江面上缓缓移动搜索着，水鬼却连规避的能力也没有了。鲜血的不停流失，冰冷的江水，再加上之前的高速奔跑，他的体力已消耗殆尽，只能借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漂去！
一道光柱向移了过来，水鬼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突然眼前一黑，忙睁眼，才发现所有的光柱全没有了！
生机顿现，水鬼奋起余力，缓缓划动双臂。
冲至哨塔，愤怒的日军指挥官正要怒斥探照灯擅自关闭的士兵，一名中尉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啊，是青木机关长的意思！”日军指挥官恍然大悟，”武田君，我的明白，希望那名支那特工没事！”
听到指挥官的话，周边日军无不露出古怪的笑容。
还真让日军指挥官说中了，水鬼没事，至少暂时没事！
凭着娴娴的水性，和完成任务的执着信念，水鬼漂出了日军后勤基地，爬上岸，踉踉跄跄、颤抖着到了附近的监视点。
“兄弟，你怎么受伤了？”
对上暗号后，青年手忙脚乱地想救治。
制止了青年的动作，水鬼断断续续道，“快……快记……记录！”
“嗯！”青年连忙拿来纸笔。
“弹……弹体……灰色，……堤型凹痕”
说完最后一个字，水鬼的身体开始抽搐，却又艰难地张开嘴，“告……告诉……”
“告诉谁？告诉什么？”
任凭青年的摇晃，水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轻吐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顾不上收拾尸体，青年匆匆离去！
这张用三条生命换来的纸条，经过多次传递，最后到了伪湖北省政府附近的一家杂货店。
省政府大楼，保安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身着伪军上尉军装的季栋华正奋笔疾书，不时翻阅下各种材料。
季栋华，保安处后勤科副科长，而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青木拓海苦苦寻觅的军统特工--黑狐。
他在武汉大学读书期间秘密加入军统，战前，他的父亲让他到日本留学，经军统批准，得以成行。
武汉沦陷后，他的父亲加入日军组织的武汉治安维修会，季栋华回到武汉，通过以前的关系，他又由军统接上关系。
之后凭借他父亲的关系，以及他的留学日本经历，再加上几个在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任职的日本同学举荐，成功进入保安处。
虽说，从一开始就被分配在后勤科，但通过物资和各地保安团的调动，季栋华获取了大量日军动向的情报。
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季栋华连续提供几个重大情报，为第九战区及时调整部属赢得了时间。
在认识到季栋华的忠诚及价值后，军统以他为中心，整合了几个沦陷前潜伏的特工小组，形成一个涵盖日伪军政系统的组织，隶属军统长沙站。
组织形成后，第一个重大战果就是，季栋华综合多方情报，向第九战区发出日军即将发动第三次长沙会战的预警情报！
根据军统长沙站指示，季栋华动员了使有力量，试图获取日军毒气弹运输车队的相关情报却毫无头绪，只到今早收到日方一个紧急征调令，提供五辆卡车和至少每辆一百加仑汽油！
昨晚日军后勤部已要求省政治筹集二十来辆卡车和每辆75加仑汽油！
所需油量不同，说明两个车队的目的地不同，季栋华通过地图和计算，得出小车队的油量已能直接开过新墙河进入战区！
得出小车队运输的极有可能就是毒气弹后，季栋华向组织下达不计代价搞清这批物资的身份，于是便有了水鬼他们的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