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护花使者 (2)
至于织造署的人,更是高手如云,虽则太监李实已经把一些重要的人带往杭州,留在苏州的人手依然充足,镜花水月两妖女,在江湖有相当高的身价,而在织造署的走狗中,她们只是供跑腿办杂务的小角色而已。这并不表示主事的人大才小用,而是可用的人才大多了,随便挑一个人出来,也是在江湖名号响亮具有奇技异能人物。
目下的苏州总监,是唯我居士洪一鸣。这家伙毫无佛门在家弟子的慈悲襟怀,却是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魔道名宿,他早年的绰号,就叫做活阎罗,老一代的高手名宿,都知道活阎罗是如何可怕。
五岳狂客虽然可以算老一代的名宿,但活阎罗成名早十几年。
“你们最好完全脱身事外,以免殃及池鱼。”高黛不再追问,提出警告:“由于你们和巡抚署的走狗,不断助纣为虐四出搜踪追迹,配合厂卫的鹰犬明暗俱来,迄今为止,虽然对咱们还没造成重大伤害,但也增加咱们不少困难和不便,咱们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高姑娘,我们不耐烦的人更多呢!老实说,打倒甚至铲除你的这些听谓侠义英雄,是咱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咱们也有除魔卫道的目标,看来彼此终会有结算的一天。你说咱们的人中有奸细,谁?”
“我怎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你的人与厂卫的人为敌,奸细自然会与厂卫的人接头,而且必定十分秘密。我是织造署的人,哪配知道厂卫那些人的机密大事?我只听到一些风声,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你一定知道,不愿说而已。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现在,我要拉长你的脚筋三寸。”
“不要,你……”她尖叫。
“你要的,除非你招供。”高黛俯身作势,要拉她的右脚。
“她说不要就不要,不许强迫她。”身后突然传来陌生而又熟悉的语音,似乎发自耳畔。
高黛反应超人,斜闪急旋,提掌待发,却又怔住了。
姬玄华站在三丈外,并没紧迫在身后。
“姬小哥,救我。”她兴奋地大叫。
“我不是来了吗?”姬玄华信心十足的笑容让她安心:“幸好及时救了你的粉腿,脚筋拉长三寸,三五个月才能复原,拉断了那就灾情惨重。”
“你这花花公子大坏蛋,做护花使者要付出代价的。”高黛愤愤地说:“你在苏州风头 甚健,利用妖女想投靠李太监做走狗,实在很卑鄙。给我滚远一点,一看到你,我就有狠揍你一顿的冲动,滚!”
“你这位侠义道女英雄真奇怪,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毫不相干,我也不过问你们的事。我花花公子也没开罪你这位侠义千金,你凭什么有一看见我,就有狠揍我一顿的冲动?我想,你……”
“我怎么啦?”
“你希望我调戏你……”
一声娇叱,高黛气得跳起来,冲上来一记手挥五弦,右掌反拂他的右胁肋,快逾电光石火,含怒出手真力聚发,纤掌一动潜劲山涌。
“让我摸一把。”他邪笑,退了一步大手从纤掌上方探入,不但巧妙地避过真力澎湃的一招手挥五弦,面且在恰到好处招尽的刹那间反击,手要探入高黛的右腋窝,速度也快逾电闪。
闺女们这部位哪能摸,摸偏些便会触及胸乳。高黛又羞又怒,缩身后仰飞腿疾扫他的右膝,扭身的姿态近乎香艳,幸而她穿的是破破烂烂的男装,曲线柳腰不至于泄露春光,应变反击的技巧,的确可圈可点。
姑娘们用腿进攻,本身也相当危险,弄不好被对方捞住粉腿,那就十分难堪了。
果然危险,姬玄华缩腿上升,人缩成一团向前扑,大手下伸捞腿弯,再伸长些甚至可以摸到腿根,那就成了下流招式了,幸好他捞的是腿弯。
高黛的上身仍来不及上升至原位,有劲也用不上,吃了一惊,已来不及变招反击,利用仰身的原势,金鲤倒穿波倒射出丈外脱出困境。
翻转身躯飘落,又吃了一惊。
平躺在壁角的水月妖,已被姬玄华抱在手中。
她在心中暗叫:这怎么可能?
她翻转飘落处,位于水月妖的左前方不足八尺,姬玄华如想抱走水月妖,必须越过她身右,从她的右后方把人抱起,再从原路退出。
这是说,姬玄华曾经两度从她的身右不足八尺处进退。也就是说,这期间,姬玄华有两次攻击她的机会,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怎能抵挡?这一进一退的速度匪夷所思,这才知道姬玄华的真才实学,比她所估计的恐怕要超出三五倍。
“要查奸细,你该去找东厂的人,向不知情的杨姑娘逼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姬玄华脸上流里流气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正经八百责备她:“你这种人是不能任性而为的,千万别替你老爹丢脸。”
“东厂的鹰犬,与两狗官的走狗,其实是三位一体狼狈为奸的恶贼,你少管我的事。”高黛怒声说,拉开马步向前逼进。
“李太监不是官,他只是一个皇室的奴才。”姬玄华抱着水月妖徐徐退走:“镜花水月两位姑娘,替奴才办事已经够可怜了,不许你再找她们挑衅,不然我……哼哼我一定要你好看。”
高黛向前飞扑,速度倍增。
姬玄华转身飞掠而走,哈哈狂笑势如电射星飞。
一出小巷,她怔住了。前面是小街,行人往来不绝,但抱着水月妖的姬玄华,像是平空消失或者土遁走了,她失去追赶的目标。
年轻貌美心高气傲,身怀绝学自命不凡的人,很少有自认错误的勇气,死不服输情绪变化很大,高黛就是这种人。
她把姬玄华恨得牙痒痒地,当然不承认姬玄华的武功修为比她高明。
在城内活动不能带剑,她深信有剑在手,姬玄华绝对禁不起她一击。徒手相搏她当然占不了上风,她是大闺女出招避招先天上就吃亏,而且姬玄华摆出花花公子大坏蛋形象,出言粗俗轻薄,动手尽往禁区探,把她激怒得羞急难当而致心浮气躁,怎占得了上风?
有剑在手,情势就迥然不同了。
“我饶不了你!”她心中大叫。
可是,语气似乎不怎么坚决。
平心而论,姬玄华的英俊骠悍形象,确也让她产生好感。可是,花花公子随时勾引女人的坏德行,可就让她气恼不屑,难怪她有一看见姬玄华,便有揍姬玄华一顿的冲动。
其实,如果她真的看姬玄华不顺眼,大可不闻不问不加理睬,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姬玄华并没招惹她,她凭什么看姬玄华不顺眼?天下间花花公子多得很呢!
想起姬玄华那句话,她就气得直咬银牙。
“你希望我调戏你!”这句话像话吗?实在可恶。
“这天杀的就是欠揍,太过份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
无端感到有点燥热,而且突然觉得心跳也加快了些。
越过一条小拱桥,她沿小河西岸的小巷向北走,要前往会合处交换消息。她这身打扮,走在河岸的小巷子,不会引起眼线的注意,化装易容术颇为高明,所以她敢在城内随意走动打听消息。
小街小巷行人稀少,小河上却有不少代步船往来,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略了身后的变化。
就算她留意身后,也应付不了突发的情势,从河岸大树后闪出的人,无声无息像一个幽灵,听觉也派不上用场,到了她身后,她竟然毫无所觉。
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右肩,扣得牢牢地,中指抵住了肩井穴,只要劲道一发,便可制住她的穴道,右半身便会失去活动能力。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先控制要害者胜,决无侥幸可言。她的要害已被控制,反抗必定受到进一步的打击和伤害。
“到堤上的树下谈谈,请。”身后控制她的人说话了,听口音便知道是她痛恨的姬玄华。
她不得不听命,向树下举步。
“背后偷袭,是最可耻的勾当。”她咬牙恨声说,强忍拼命反击的冲动。
“当街从背后偷袭掳人,也是可耻的勾当。”
“你……”她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们已掳走了镜花妖韩姑娘。”
“我们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合作。”
“不合作就难说了,是吗?”姬玄华把她往树旁一推,让她恢复自由:“你说过,冤有 头债有主。”
“李太监的走狗,曾经攻击我们的人,我们有权回报,镜花妖就是李太监的走狗。”她转身面对着一脸邪笑的姬玄华,像一头将发威的母老虎:“你如果让妖女引介你做织造署的走狗,同样会与我们势不两立。”
“废话!”姬玄华笑得更邪了,一点也不介意她发威:“我是汉中的富豪,挟万金遨游天下,做走狗一月的役金仅百余两,昧着良心敲诈勒索,也得不到多少外快。小女孩,你要我去做走狗吗?”
“有妖女引诱,你就会去,哼!”
“荒谬绝伦。”
“是吗?你……”
“咱们不谈这种事,你一个大闺女谈了会脸红,小女孩,你们的行事,让我这旁观者大感迷惑。”
“你是指什么事?”
“你们与东厂鹰犬的事。”
“我们在替扬州的朋友讨公道,生死一笔那天杀的坑害了家父的朋友。”
“是吗?似乎理由充分。可是,你们毫无积极相图的举动,不断制造纷扰,能会有什么结果?我以为你们那天晚上,势将全力相图杀入织造署宾馆,却大失所望,你们虚张声势一沾即走,我估计错误几乎误了大事。告诉我,你们到底所为何来?”
“咦!你说几乎误了你的大事?”她不回答姬玄华的问题,反而挑姬玄华的语病。
她虽然自负冲动,但心思倒还慎密,发觉疑点便提出质问,思路敏捷直指问题核心。
姬玄华那天估计错误,以为侠义英雄袭击织造署宾馆,必定发生惨烈的恶斗,双方将全力以赴,走狗们将齐集宾馆,无暇他顾,所以他误认时机己至。迫不及待前往普惠忠贤祠踩探虚实。
结果,几乎送掉性命。
“不要管我的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姬玄华当然不能说,一语带过回到正题。
“我为何要告诉你?哼!”高黛拒绝回答。
“如果我逼你呢?”
“你试试看。”高黛要冒火了。
“你还真有几分暴虎冯河的气概,冒火的小女孩丑死了。”姬玄华笑了,不是邪笑:“何况你本来就化装成丑男人,更丑。”
“镜花水月才美,哼!”
“好了好了,把镜花妖还给我。”
“休想。”
“有交换条件。”
“你有什么交换条件?好笑。”高黛嗤之以鼻,不相信他有交换条件。
“就是你逼问杨姑娘的消息。”
“少来,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水月妖也不知道,你刚到苏州没几天……唔!是不是镜花妖已透露给你了?”
“人已经被你们掳走,她如果知道,我哪有交换的价码?她一点也不知道。”
“那你……”
“交不交换?”
“老天爷!那还用说吗、多笨的问题。”高黛笑了,对姬玄毕的恶感逐渐消失:“换了。”
“你们之中,有一个姓秦的老英雄,明里是有声望的侠义英雄,暗地里却是某些黑道朋友的撑腰人。”他将那大在河堤,无意中偷听到两走狗所透露的秘密说出:“他得了生死一 笔一千两银子而出卖朋友,银子是苏州知府寇慎从府库调出的。生死一笔知道秦老英雄的侄儿一家老小下落,用他侄儿全家性命来胁迫,加上一千两银子,他只好走上这条路罗,应该值得原谅。”
“飞熊秦刚?不可能的,你……你说谎。”高黛拒绝相信:“他是家父的知交,不可能的。”
“是吗?”
“真正的知交好朋友……”
“笨女孩,朋友才可以出卖呀!尤其是好朋友,才能卖得好价钱。”
“你……”
“朋友才可以卖,敌人能卖吗?”
“我不信。”高黛固执地说。
“回去要你爹去查,查你母女在锦绣桥遇险,几乎被疯虎毕雄、乾坤一剑、魔道三煞星活捉的事,到底是哪些人假传口信,让你母女俩前往会合的?口信的变更可能转折经过几个人传出,逐一追查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咦!你……你怎知道这件事?”高黛大吃一惊。
“别多问,笨。”
“你……你像是曾经目击……”
“喂,你还不信?好,你回去查,如果是真,你们必须立刻释放韩姑娘。”
“且慢!”
“别烦人,走狗快要来了。”他快步离去:“记住,立刻放人,不然,我会找你的,再见。”
“等一等……”
他健步如飞,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