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君快要结婚了。
她是个古典文化的爱好者,因此,早已和未婚夫商量好,结婚时不穿婚纱,穿古典的红色嫁衣。
打定了主意,林慧君便跑了好几家做旗袍和秀禾服的裁缝店,本城稍有名气的,差不多都去遍了。奈何,她全都看不中。
哪个女孩子不想要一个完美的梦中婚礼,慎重一些,总不会有错。
这天恰逢休息日,下着绵绵细雨。不想呆在家里,她带上雨伞皮包,出门闲逛。
一个人撑着油纸伞走在雨中,听小雨沙沙作响,林慧君觉得,很有情调。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仔细一瞧,原来是个旧货市场。
雨幕中的旧街显得灰蒙蒙的,林慧君颇有兴致的一家一家看过去。突然间,一家裁缝店闯入她的眼帘,店门上挂着仿古的黑漆金字招牌。想起自己的嫁衣还没有着落,她收起雨伞搁在店门旁,迈步走入店中。
店里的陈设与一般的裁缝店相比也没有大的不同,只是靠墙的衣架上挂着一溜殷红的裙装,看起来,像是家专做嫁衣的店。
店中没有其他客人,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银发老人坐在缝纫机旁,手持剪刀咔擦咔擦裁剪布料。听到有客人进门,他只是抬起眼淡淡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忙活起来。
没有介意他有些轻慢的态度,林慧君走到那排红衣前仔细观看。款式精美,绣纹细致,但是,她还是稍嫌不足。回首四顾,她看到墙角立着个玻璃门的衣橱,里面也挂了几件红衣。
走到衣橱前拉开柜门,一件一件拨开来看,果然比衣架上的更加精致。林慧君觉得,今天一定能买到心仪的嫁衣。如果这些她都看不中,那么就在这间店里定做一套。因为这里的手艺,确实是她见过最好最合心意的。
衣裳拨到最后一件,还是没有见到特别喜欢的,恐怕真的只得定做了。正在这样想着,她看到衣橱底部角落里有一套叠放着的嫁衣。这套为什么没有挂起来?她伸长手臂拿出那套衣裙,展开来细看。元宝领,金色盘扣,上面细细的绣着晴彩辉煌的花鸟,十分悦目。
就是这一件了,林慧君下定了决心。当她展开衣裳看了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了它。说起来,这套嫁衣其实也不是特别的美丽精致,比之其他嫁衣相差无几。但她就是爱得不行,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双手捧着衣裙走到缝纫台前,林慧君开口道:“老人家,这套衣服要多少钱?”
银发老人抬起头来,端详了她手上的衣裳一阵子,而后摇摇头说:“这套衣服不卖。”
“为什么?”林慧君很是不解。
“这是别人定做的,说好了这两天就来取。”老人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听了他的话,林慧君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那么,就照这个样式,我定做一套。”
老人正准备回答,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他慢吞吞站起身来,走去一边接电话。雨越下越大,哗哗啦啦的雨声里,林慧君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老人走了回来。他对林慧君说:“定做这套衣服的客人打电话来说不要了,你要买吗?”
林慧君有些犹豫不决,还是自己定做的比较好吧?虽然这种样式的嫁衣都做的宽大,无所谓合不合身,但毕竟,是别人定做的啊……
老人又开口道:“如果你要做一套新的,是全价,就要这一套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七折。”
闻言,林慧君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便决定就买这套。付了钱,提上装着衣服的袋子,她心满意足的往店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耳边似乎传来一句轻语:“还给我。”
有人在说话吗?她左顾右盼,并无人迹,是听错了吧。
冒着大雨回到家中,林慧君忙将衣裳取出来挂起,还好,只淋湿了一点点。用吹风机将湿润的地方吹干后,她就把衣裙挂在床边的木制衣杆上,欢欢喜喜的欣赏了好一会儿。
林慧君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这天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模模糊糊的,总听到有谁在耳边低语。似乎是个哀婉的女声,说了什么呢?天明醒来后,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做了不好的梦啊,就这样想了想,她便不在意了。
今天公司非常忙,加了班,离开公司踏上回家路时,已经天黑了。
路过一个幽暗的街角,有个女人背对着人群,面向墙壁站立在角落里。她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哭泣。她穿了一件黄色的风衣,腰带勒得细细的,显得身段极好。只是风衣下摆沾着一些暗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痕。
这女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阴渗渗的,霓虹灯那彩色的光芒转来转去,路过的人都长出了五颜六色的脸孔,鬼域一般。林慧君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路过那黄衣女人身边时,她突然听到一句低语:“还给我。”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林慧君一凛,停下了脚步。她定睛朝声音传来的方位看过去,却只看到冷硬的灰色墙壁,那个黄衣女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林慧君觉得浑身发冷,她不敢再停留,抱紧手包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末班车上人不多,可以随意挑选座位。林慧君选了个靠窗的前排位置,抱着包坐了下来。一路跑着过来,她的心还在咚咚直跳,汽车经过了两个站,心跳才平缓下来。
前两个站都没有人上车,到第三个站停靠时,上来了一个人。林慧君望着车窗外的夜色,没去留意是个什么样的人。眼角扫到,那人缓缓走过来,没有去坐前两排的空位,却在她身后的位子上坐下了。
车门关闭,车子启动,蜗牛似的慢慢往前爬。这辆车的发动机显然老化了,开起来声音特别大,轰隆隆打雷一般。在这嘈杂的声响里,林慧君的耳际却再次传来一句熟悉的低语:“还给我。”
林慧君僵住了,连呼吸仿佛也瞬间停止了似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不明白。车窗外的灯光暗淡了下去,玻璃上清晰的倒映出车内的情景。林慧君死死的盯着玻璃,眼中显露出恐惧的神情。
坐在她身后的人,黑发垂肩遮住了面容,身穿一件黄色的风衣。是她,是在街角遇到的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跟着自己?
林慧君盯着车玻璃,连眨眼都不敢。那女人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跟踪狂?她会不会下一秒就跳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精神极度紧张的林慧君,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而那个黄衣女人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车子颠簸中,她的黑色长发摇来晃去,时而露出一点点苍白的下巴。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一个站,林慧君跌跌撞撞的跑下了车。她不敢再搭乘公车,便叫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后,终于到家了。
取出钥匙打开门,伸手按亮客厅里所有的灯,林慧君靠在门上长出了一口气。家,永远是最能够让人安心的所在。
她不再去想那个古怪的黄衣女人,或许,她不会再出现了。林慧君像往常一样的吃过晚饭,洗了个澡,而后走进卧室。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舒心极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逐渐合上。
怎么回事,我的眼前怎么会一片血红?
林慧君怔住了,她坐起身来,使劲揉了揉眼,待她看清眼前的场景,顿时惊叫起来。
那套她挂在床边衣杆上的红色嫁衣,此时竟直愣愣的站在她床头边。是的,是站着的,就像有一个隐形的人穿着它站立在她面前。那空荡荡的衣袖还在轻轻晃动着,裙摆也在微微摇荡。巨大的恐惧感让林慧君控制不住的尖叫着,手忙脚乱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角。那红嫁衣也移动了起来,慢慢的向她逼近。殷红的裙裾拖在被子上,像血在流动。
嫁衣距离林慧君越来越近,两只衣袖高高举起,伸向她的脖颈。她双眼圆睁,无法思考,濒临崩溃。
猛然间眼前出现明晃晃一片白光,她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只是浑身冷汗。原来,是做了个噩梦啊!头顶上的花型吊灯光明灿烂,她没关灯没盖被子就不小心睡着了。
想起梦中可怖的场景,她忙扭头望向床边的衣杆。那套红嫁衣好端端的挂在原处,一动不动。她跳下床,把嫁衣取下来收进了衣柜里,甚至不敢再挂起来,只是叠放在最底部,上面压了一大堆衣服。
当天晚上,林慧君家里的灯光亮了一整夜。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睡好。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似乎总有个女声不断的在她耳边絮语,不停的重复着什么。
晚上没有休息好,白天自然没有精神。上班途中,林慧君一直打着呵欠。她小心的注意着四周,那个黄衣女人没有再出现。今天不用加班,下班回家时,天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