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蔡影正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山寨的具体事务都有专人负责,最近又是风和日丽,天下太平,他这个寨主根本无所事事。前些日,他派人把白云坞的朱淑真和焦挺接上山来。焦挺马上功夫平平,近身的搏击却是一绝,蔡影便令他去协助龟无秘训练兵士,传授他们防身技能。
朱淑真就悠闲地多了,每天写写字,画画山水,教蔡影弹琴吹xiao,对于她来说,这就是神仙般的生活了。群芳谱的姐妹,有不少雅爱诗词歌赋,对她这个大才女自然推崇备至。当然,也有人说,当世真正会写诗填词的,除了周邦彦和李清照,就只有蔡影一人。这个蔡影,却是当初在京城写下桃花庵歌的蔡影,至于他这个一寨之主的无限才情,就只有淑真一人可以欣赏。
蔡影开始效仿林冲他们的做法,在山东各地收留一些孤儿,带回山寨,习文弄舞。教授武功,山寨里如今高手林立,自然不在话下。说到教书,几千号人里也就只有淑真算得上饱学,显然,她也有了些事可做。看着她每天忙忙碌碌,蔡影颇为心疼,劝她不用那么辛苦,她微笑着说:“天下最可爱的,就是孩子。教他们识文断字,我觉得很充实,很快乐。既能让自己有事可做,又能为山寨效绵薄之力,淑真何乐而不为?”
蔡影见她自得其乐,也就不再阻拦她。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山寨里最闲的一个人,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看月亮,上一世匆匆而过,落下的事情,都一件一件补了回来。
有时候,蔡影也会想,就这样闲云野鹤般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天下争霸,那都是有野心的人应该操心的。从小到大,他最大的野心就是有一天他也能有一点点野心,刚刚回到北宋时,他的确壮志踌躇,像每个穿越的人一样希望改变世界,改变历史,把大汉民族推向世世代代的顶峰。
可他如今觉悟了。天下那么大,能人那么多,他一个人,就算通晓历史的进程,也不可能改变一切。知足者,才能常乐。
可是今天,他的手没来由的抖个不停,心率也比往常快了很多,他生怕自己得了小儿麻痹或者别的什么疾病,跑去找常无双。忙得不可开交的常神医给他把了一会脉,就连推带拥把他赶了出来。蔡影郁闷的回到自己的小屋,颜面扫尽,琢磨着找个机会也得让神医难堪一回。
他深吸了两口气,坐到瑶琴前,静下心来,弹奏淑真前几日教他的曲子,不料弹了两下,一根弦沧然崩断,蔡影吃了一惊,喃喃地说:“见了鬼了,今天怎么干什么都不顺。”他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坐下来看《春秋》,这回没再发生什么心惊肉跳的事。可见人生在世,多读点书,是没坏处的。
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觉喘息困难,抬起头来,却见山寨大小头目一个不差的围在他面前,全部一脸肃然,这其中居然还有群芳谱的几个美女,连最近忙得没空搭理他的才女朱淑真也赶来凑热闹。蔡影被吓了一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面色带煞,要造反啊。”
狂风一脸沉痛地说:“影,你一定要挺住。逝者已已,莫可再追。”
蔡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青天白日的,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们都没事做了吗,王成,他们凑一块瞎胡闹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器重的人,怎么也跟着乱。顾文,你******别绷着个脸,和活死人似的,难看的紧。”
王成这个铁汉,闻言居然流下了一行英雄泪。
真的被他们打败了,站起来大叫道:“好吧,你们要干什么,说,不要像一群木头桩子似的站在我面前,有话说,有屁放,别跟个娘们似的。”话一出口,他忽然想到在场的有好几位女士,这话怕是要得罪人了。可是他偷眼看去,这些脾气一个比一个大的母老虎,居然没有一个生气的,反而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他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总觉得那一双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同情。同情?
叶空叹了口气道:“影,姐姐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一定要冷静。”
蔡影摊开双手,道:“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蔡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有什么好怕!”
叶空道:“你就是当初战死的那个大才子,蔡卞的孙子蔡影,是不是。”
蔡影白了狂风一眼,道:“我就知道,老狂的嘴藏不住饭粒大小的秘密。”
叶空道:“这不是重点,无论你是谁的孙子,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都是我们生死与共的兄弟,唯一值得效忠的主公。”
蔡影欣慰的笑了笑,道:“小丫头,算我没白疼你。”
叶空一阵恶寒,又要像往常一样蹂躏他的脑袋,可这次,她忍住了,又一次叹气,道:“你的一位故人,过世了。”
蔡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拍案而起,道:“谁,谁过世了?”难道是林冲他们抢地盘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叶空道:“你一定要冷静,影。”
蔡影焦躁的喊道:“少废话,告诉我,是谁?”
叶空轻轻说出两个字:“萍儿。”
两个字,却比千斤还重。
他的身子被冰冻住了,艰难的说:“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姐姐。”
叶空低声道:“影,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你是一寨之主,是江湖上跺一跺脚,整个北方绿林都会地震的人物。你一定能够要坚强,勇敢的去面对……”
“我不信!”蔡影撕扯着自己的嗓子,尖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王成冲上来抱住他,泪流满面的喊道:“大当家,萍儿已经过世,请节哀。”
蔡影一掌推开他,双目火红,盯着他咬着嘴唇,嘶哑的说:“你在胡说什么,萍儿怎么会死,我和狂风刚刚从登州回来,我刚刚和她洞房,她的体温还在我的身上残留,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你们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警告你们,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叶空泣不成声的说:“影,你清醒一点,她真的往生了。”
“我不信!”他挣脱开众人,发疯般往外跑,萍儿怎么会死,萍儿怎么会死,丫头,我答应过你,要带你走,你要跟着我一生一世的,你怎么可以不遵守我们的约定,一个人偷偷离开。我不允许,我不同意,有我蔡影罩着你,就算是阎罗王也不敢动你分毫,你怎么会死。是他们,是他们全都疯了,他们疯了。萍儿,我的萍儿!
“是啊,自由,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居然需要在梦里才能得到。萍儿,你相信我。总有一天,等我干完了我的事业,就带着你去游遍大江南北,一壶酒,一管箫,走遍天下,我们一起去追求自由好不好。”
“我,奴婢可以吗?也可以追求自由吗?”
“有我在你的身边,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么,你的事业要多才能完成呢?”
“恐怕,这辈子都完成不了。”
“不管完成多少,五年后,我就带着你出发,从北方一直到江南,福建,两广,再去大理,西藏,西域,那个时候,我的左手,牵着你的右手,跋山涉水,风雨无阻,萍儿,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做心心相印。用我的心,来温暖你的心好不好?”
“少爷,你可不要骗奴婢。”
“傻瓜。这是你和我,天打雷劈也劈不断的约定,生死无悔。”
“为什么要天打雷劈啊,少爷干了什么坏事啦。”
“坏事,从前是没做过,现在呢,要做了。”
萍儿,你怎么可以违反约定,一个人离开?
蔡影体内真气狂涌,无穷的力道贯穿血脉,他的心在滴血,谁可以听得到那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最后一夜,我为什么忍心放开你的手,我为什么不肯带你走,是我的瞻前顾后害了你,萍儿,都是我。’蔡影一拳一拳捶打自己的身体,灰原炎粒的冲击力打在它自己的护体真气上,轰然作响。他的嘴里一串一串吐血,可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直到,他僵硬的倒了下去。眼睛里,只剩下苍白的天空。
叶空他们终于赶来,拼命的呼唤他的名字,为他运功疗伤。蔡影面无表情的问道:“凶手是谁?”
狂风道:“是一个扶桑浪人,中村一郎。至于是谁主使的,林冲他们正在调查,我们也派了大批人手赶赴登州,调查此事。”
蔡影毫无生气的说:“扶桑?日本啊。很好,很好。”
狂风愣道:“很好?什么很好?”
蔡影一字一顿地说:“发下通缉令,通传北方绿林道,凡见扶桑人,无论男女老幼,杀无赦,敢私藏庇佑扶桑人者,我必将倾全寨之力征讨之,兵锋过处,鸡犬不留。同时,往登莱二州派遣大批杀手,凡扶桑人,见到便杀,没有任何例外。“
叶空皱眉道:“影,这样做不妥吧?”
蔡影逼视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冷冰冰对她说话:“怎么,姐姐你有意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