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本公子与胞弟还有事,恕不奉陪。”沐清风强行打断并拽走凌乱中的妘芸。
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如此强硬,秦祎怔了怔,很快恢复冷静,接着进入了妘芸二人紧挨着的厢房。
蛮力地拉扯着妘芸的沐清风完全没有顾及门槛的存在,害得妘芸摔了个“狗吃屎”,连带着碰倒盆栽弄脏了自己的衣裳。
“呀!姑娘快起来,有没有受伤?”只见一个头梳灵蛇髻、身着烟雨绫罗青莲齐胸襦裙配滴翠印叶的烟纱披帛的女子伸手将自己扶起。妘芸仔细端详,眼前的她:黛眉如柳知春色,笑眼滢滢流波转,略施脂粉明耀色,粉唇兰肌迷人心,雪脖纤腰意天成,声似黄莺语轻柔。水灵灵的一个俏佳人,比万小然亦不逞多让。如此风情之女子怎会出现在青楼当中,难道是万小然的翻版?
还没多想,就听见另一道清脆却带着高傲的声音问沐清风:“这是你的谁?”他指着妘芸。
妘芸转头看去,不得了!这容颜竟是与沐清风难分高下,除了那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娇媚姿态。这个男子比沐清风稍微矮一指节,却更瘦一些,有着弱柳扶风的身骨,眉目含情春波荡漾,肤白胜雪素装入画,细长的兰花指向着妘芸,不难推测这应是传说中的怜公子!
没想到沐清风这个身骨居然是上面的。
沐清风想也没想回答道:“新买来暖床的。”妘芸咬牙切齿,说好的贾慕贾彦两兄弟呢?敢情他就是过一阵大哥瘾是吧?但见怜公子似是吃她的醋,一副正宫娘娘捉奸的神情,妘芸知趣的没有插嘴解释,反正也是徒劳,且已被识破是女子,再说无益。
只是不知沐清风到底意欲何为,他分明是专程带自己来气怜公子的,难道是想用自己来拒绝怜公子的示爱?妘芸也只能这么想了。
“就这资质你也看得上?也太饥不择食了吧。我们姚乐楼随便挑个陪酒的都比她强。”怜公子不屑地围着妘芸转了一圈,摇着头道。这话说得并不夸张,妘芸虽然长得好看、身材匀称,但是同类型的多了去了,算不得特别。
“怎么?贾某看着挺舒服的啊,禁打耐看!”
这个评价差点没把妘芸怄死!你沐清风才禁打耐看!你还禁捅耐摔!
怜公子反而点点头:“这倒是奴家没想到的优点。”就没有再纠结妘芸的问题了。
身边的美人儿出口帮衬道:“怜公子、贾公子,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带这位姑娘到我房里换套衣服?”
“去吧。”怜公子不耐的挥手。沐清风暗中对妘芸眨了眨眼,遂跟怜公子坐下聊了起来,水美人领着妘芸和八名婢女鱼贯而出。
“姑娘怎么称呼?”水美人甜甜地问道。
妘芸快速地想了想,回道:“我叫妘芸,你呢?”
“芸芸?姑娘名字真诗意。”或许是因为很少有人认真地为被贩卖的女子起名,她已经把沐清风的话当真了,“我叫桃夭夭。”
桃夭夭?!伊人笑春风的第一歌姬桃夭夭!没想到是她!难怪这样的倾城绝色!民间故事关于这水美人的传说可不少,最后的结局众说纷纭,有的说她难产而死,有的说她色衰而弛,有的说她成为人妾被正房毒死,有的说她与意中人归隐山林,有的说她成为未亡人复出卖艺,总之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妘芸亲不自禁的吟游起来。
桃夭夭掩嘴而笑:“芸芸姑娘好学识,《诗经·周南·桃夭》记得如此清晰。”
“因为行文优美,心中喜欢,自然背得流利。不过好学识的肯定是为你取名之人,他想必是希望你嫁得称心如意。”
桃夭夭浮现出一丝落寞,转而道:“芸芸姑娘想穿男装还是女装呢?”
妘芸没想到话题转得突然,看着婢女递来的几套美服:“还是男装吧,穿女装在这多有不便……”
“诶,这倒不全是。多的是宠妾陪着达官贵人一块儿来,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做男子装扮的女子却是少数,被人看出来岂不是更奇怪些?”
“对了,桃姑娘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呢?”妘芸认为霍冰嬿穿起男装来乍眼一看还真像位翩翩公子呢!
“呵呵呵,”桃夭夭又乐了,“芸芸姑娘长相虽英气些,但女子的妩媚是浑然天成,骗不了人的!”
换好装后的妘芸跟着桃夭夭走,进门后令怜公子和沐清风耳目一新。桃夭夭的花魁头牌不是白得的,梳妆打扮的技术一流,比珊儿她们好太多了。几颗铅白珠花点缀,飞天髻下淡扫蛾眉,瑞凤眼画了淡淡的樱红色彩,面色清透唇如烈火,一袭海棠红锦绶藕丝罗裳腰间系了一根烟霞紫绫样的绸带,更显飒爽和曼妙,光彩夺目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隍朝除了黄色为皇族独享,官员朝服品级颜色区分之外,其它并没有做严格的规定,这给了一般人很大的穿着自由。)
“打扮一番也不失为一个妙人。”怜公子淡淡道。
沐清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就该常作如此打扮。”但说实话,霍冰嬿这个张扬的外表适合耀眼的颜色如红橙黄,但妘芸性格较温和,比较偏好白蓝紫等素雅的色调。
“‘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妘芸谦虚地自黑。突然不只是爱笑的桃夭夭和淡定的沐清风,连同针对她的怜公子也破功朗声笑了起来。
怜公子好一会儿才道:“倒是风趣得紧!”逐渐减少了起初的敌意。
“她是个活宝!”沐清风笑道,“不过就是不懂伺候人。今日带她来便是向姚乐楼的名角请教请教,让她学会如何得到男人的心。”
“这好办,你看,不是有小夭夭吗?大把大把的男人倾家荡产也只为听上一曲、见上一面,咱们小夭夭可是凤都闻名的心灵捕手!”怜公子抬手指了指妘芸右边的桃夭夭。
桃夭夭娇羞道:“怜公子可不要再捧了,夭夭已飘飘然了。说到迷惑人心怎也不及怜公子之能。”
沐清风看向桃夭夭:“久闻凤都第一歌姬盛名,天籁之声,一曲难求,不知今日贾某可否有幸聆听妙音,可使终身无憾?”
“贾公子过奖了,夭夭不过是略有天分,怎担得起这份殊荣,能唱予怜公子与各位听就是夭夭之荣幸了。芸芸姑娘若是喜欢,夭夭可把曲谱奉上,你若不清楚大可问我,不要客气。”
“多谢。”妘芸看着桃夭夭,却也在猜测怜公子的身份,照理说他们同是姚乐楼的头牌花魁,应该平起平坐,可看起来却像桃夭夭是怜公子的侍女一样。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桃夭夭抚琴弹唱,琴曲一体,声音空灵缥缈,哀婉回荡,穿透人心,每一个高音、震音都技巧娴熟无可挑剔,一曲《关山月》虽短,却唱出了空旷与无奈,乡愁悠悠难复留,动人心弦。
唱罢,桃夭夭也沉浸于曲中情感良久,妘芸猜测桃夭夭深有共鸣,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妘芸说:“我倒也有一首,不如请桃姑娘为我抚琴,我也按照这个谱来唱如何?”这个提议让桃夭夭相当高兴,须知她不只是个靠音乐生活的人,也是个酷爱词曲的乐迷。
“黄沙漫天涯,战马嘶啾啾。浮生有悲欢,醉时把歌弹。君且斩黄沙,忘情又何妨?陌上花开缓,锦瑟伴归传。韶光嗟易老,拂袖别红妆。但得了夙愿,不畏苦涅槃。(作者原创)”妘芸按照桃夭夭唱的调子唱了一遍,幸亏还算押韵。
桃夭夭听后激动地说:“芸芸姑娘,此诗甚好,是何人所作?诗题为何?夭夭从未听闻,应是新晋诗人所写吧?”
“哪有什么诗人?我看你在凄婉中无法自拔,遂给你唱了这首,随口诌了几句,如果非要写个题目,那就《不负流年》好了。”
桃夭夭听后更兴奋,清了清嗓子:“你再听我这首新作,尚未谱曲,却不是传统的诗句,我定名为《伶人泣》:谁家明珠女沦落逐风尘,世道沧桑不愿以色侍人,宫商角徵羽文武七音声,流水柔情化作思念无痕。纤纤十指,弹血无人问;几度年华,舞榭歌台困。歌者有心听无魂,夜半惊梦意微冷,良人何处?苦等,又是虚长一轮。(作者原创)”
妘芸想了想,也清唱了几句:“莫羡我仗剑走天涯,需知道故乡没有家。大漠吟鞭,敢与苍天较高下,燃情岁月,只知流光是无价。英雄白发,伊人黄花,应记驰骋纵黄沙,黄泉碧落书神话,我心归处一杯茶。名字就叫《天涯绝唱》。(作者原创)”
怜公子觉得十分有意思,也加入进来,弹奏了《阳关三叠》来为两人伴奏,沐清风也为妘芸吹起了《姑苏行》的笛曲。
风雅之事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