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宴会开席,看台上表演着宫廷汉隍舞,翻飞的舞衣随着礼乐旋转,可是再努力也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向下扫视一眼,很快发现了藏身百官之中的秦祎。他高深莫测的神情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都说隍朝丰亨豫大、国泰民安,不亲身造访着实难以想象这繁荣之景,全是仰仗隍朝陛下您的天子龙威啊哈哈。”琉玥使臣奉承道,朝秦轶举杯。
秦轶举杯饮下贡酒,道:“两国能结为姻亲,朕甚感欣慰。素闻琉玥太子年轻有为、俊美无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下首的琉玥太子司南修起身施了谢礼:“隍朝陛下过奖了。常听皇姐赞叹隍朝地大物博,凤都民康物阜,因而不请自来,还望隍朝陛下恕罪。”
“诶,两国互为友邦,平常邻居还窜门拜访呢,何况还是亲家。琉玥长公主远道嫁入我朝也有一段时日,琉玥太子慰问之行无可厚非,以解公主思乡之苦,何罪之有?”
“谢隍朝陛下体谅。”
座上人人客套问候,谈论一些无关话题,女眷们也有窃窃私语的,应该在评论着司南修的相貌举止,显然少女怀春的神态。
妘芸百无聊赖,却似错觉般总觉得汶璟王秦琅一直在看她。忽略这个荒谬的想法,她看向谈笑风生的司南修,刚好与司南修对视,妘芸默默比较着司南菁和司南修,发现没有半分相像。真是怪事,不是说是亲姐弟吗?
司南修线条明朗,剑眉鹰鼻,面如白玉,肤凝若霜,左耳戴了一个血红色的耳钉,丝毫不觉女气,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而司南菁虽是美女,但是气场强硬,五十米开外可能都散发着闲人勿近的讯息,五官相貌无可挑剔,但是在珠光宝玉的衬托下稍显俗气。
好像某个方向还有人盯着她,吓得她以为霍冰嬿的灵魂在暗处观察,她赶紧拉住秦戮。
“怎么了?”秦戮低声问。
“唔……我可以去找一下我爹吗?”
宴席排场虽大,但霍冰嬿的父亲霍林顿官至一品武丞,毗邻文丞,就坐在嘉翊王后面。跟记忆中的模样一样亲切,除去那刀枪林立的虬髯显得粗犷,模样与妘旸别无二致,令之前初来乍到的妘芸瞬间代入角色和至亲之情。
此时她极力抑制自己叫“爹哋”的冲动,她看到霍大人对她关切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父爱与思念,但无奈左右都是高级官员,互相交谈劝酒,只得陪着做戏,无暇再关注自己。
秦戮看着对面,思虑片刻,握住妘芸的手:“这个场面最好不要,你若是如此想念霍大人,改日本王下帖把武丞请到府里便是。”
皇家宴会跟妘芸在现代跟着爹哋参加的宴会、酒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论是哪个宴会,她都只熟悉其中的一个人,在现代是自己的爸比,而这里,是秦戮。所以尽管秦戮是危险人物,可仍然给妘芸带来不少安全感。
这个念头让妘芸怀疑自己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她也知道此情此景跑过去认亲太突兀,而且不合规矩,于是打消了念头。
秦祎在妘芸背后默默饮茶,皇室的座位比百官的要高,因而秦祎只能略微仰望妘芸的后背。
酒过三巡,该说的场面话都说尽了,皇帝开始进入正题:“琉玥太子来访乃难得的喜事一件,两国结亲,朕也算是琉玥太子的长辈,若是能亲上加亲,想必隍朝与琉玥的联结更牢固,听闻琉玥太子尚未娶亲,不知可愿在座上的众小女儿中选一称心的?”
司南修淡淡地扫了一眼,回道:“隍朝陛下的美意,子衿(表字)当领。只是不知如何个挑选法?”
司南菁有些不乐意:“父皇,臣妾(皇室或官员正室在皇帝面前的谦称)胞弟初访京都,风尘仆仆,何不待他休息几日再做打算?”司南菁看不上官家之女,认为只有出自皇家才能与自家兄弟匹配。
何况这次司南修到凤都可不是为了选妃,而是为了熟悉隍朝的风土人情以及军事力量,以找到弱点或者挑起皇室矛盾。琉玥自始至终野心勃勃,总想吞并中原、占领北漠。
此外,还要商议如何把不成器的秦琅推上帝位,这样她们司南家就能掌控隍国朝局。
计划司南修抵达凤都先前往汶璟王府,琉玥使臣进宫,可是皇帝却得知消息派人接风,司南菁只想尽早结束这场无聊的宴会。
可是司南修却道:“皇姐不必替子衿多虑。子衿久闻凤都美人云集、天仙聘婷,甚是倾慕,隍朝陛下此番安排,真是替子衿设想周到。”隍朝尚文,对文人的关爱和器重鼎盛,见司南修气质清雅不俗,斯文有礼,又出身高贵,即使是向来自视甚高的秦氏宗室也觉得十分如意。
“好!琉玥太子果真如传言般懂礼数,”皇帝笑得很亲切,“今日朕把三品以上大员嫡出的小姐都请来了,让她们展示拿手的诗书礼乐,只要琉玥太子有相中之人,朕定当做主册封其为公主同你和亲。”
这一许诺自是叫人惊诧,虽在情理当中,但是封为公主则进入皇族名册,与郡主待遇大有不同。
要说这一届的皇家真是奇了,皇族子女要么不生,要么生了活不长,活下来的年岁相差不大,以至于选人结亲之时要么已嫁人妇,要么年岁幼小。当然庶出的适龄女儿倒是有许多,只是这个时代的血统论相当严苛,非嫡系所出不能作为达官贵胄之妻,可为妾婢,这不必说是要作为陪嫁的。
这么一下几位皇子倒纳了闷,琉玥太子怎么会是这等好说话之人?他亲姐姐司南菁的泼辣刁钻可是闻名朝野的,霍冰嬿在她面前都算是温婉淑良了。别说秦凯、秦琅等人,就连司南菁也不知道自己胞弟在盘算什么。
宴会继续波澜不惊地进行着,只是舞台上的舞娘歌姬不见,换了一群达官贵小姐。她们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女红琴瑟,跟霍冰嬿的野性子不同。这些个名门淑女修养高贵,必定是不会如艺伶一般卖弄身段和歌喉。要表演,基本就是弹琴、背经、茶艺、书法、焚香、赋诗、作画等雅趣。
名媛出场顺序不定,尽管有的争先恐后,但是聪明人却选择先观望一下。大概过了十几位表演,妘芸看得津津有味,但众人都已昏昏欲睡。
接下来一位是太子妃窦清池的小妹,叫做窦清苑,排行第九,差三个月才到及笄,但是文丞还是把她送来(隍朝婚姻制度,女子需过及笄方可婚配,妾侍不受此限制,十二岁起则可;男子十六可纳妾十八可娶妻;女子到二十五仍待字闺中视为无盐女,不罚款但名声不好听,而男子到三十未娶妻视为不能人道,需缴纳无后税;休妻有严格的休妻律例;丧偶后可续弦或改嫁,但女子改嫁需征得夫家同意)。
窦清苑生得那是空谷幽兰一般的仙气,袅袅娜娜,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虽然略逊窦清池一筹,却也是闻名京城响当当的大美人。
妘芸目不转睛地盯着窦清苑,就差眼睛冒出心来。秦戮暗地里掐了她一下。
“啊!”妘芸立马扭头。
换来秦戮一脸不屑:“注意点。”
“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就像……像坐在雪地里看极光,‘不食人间烟火’说得就是这种!”妘芸一脸艳羡之色。
“有这么美吗?”秦戮也开始打量起窦清苑来,京城王孙贵胄基本是互相认识的,秦戮见过窦清苑的次数也不少,从来没有妘芸说的那般奇妙。霍冰嬿倒是没见过窦清苑,皆因窦家姐妹混迹文化圈,而霍冰嬿从来都被排挤在外。
“美得颠倒众生!”
“你也不差。”
妘芸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戮淡淡地抿了口茶,不再发一言。
妘芸不知秦戮与窦清苑相熟,只当是秦戮审美功能特异。
这时窦清苑已经弹完一曲《凤求凰》,妙音铮铮,婉转动人,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叫好掌声。可司南修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中没有炽热。
窦清池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定风王秦凯。秦凯会意,问司南修:“琉玥太子觉得方才之曲如何?”
司南修回道:“技艺高超,无可挑剔。”
文丞几人心喜。
秦凯又道:“那琉玥太子觉得抚琴之人如何?”
“雪地极光,出尘绝艳。”
妘芸瞪大了眼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司南修,秦戮赶紧拽住妘芸,低语:“这琉玥太子耳力惊人,你不想出糗就管好自己!”
妘芸暗道:司南修距自己至起码有二十多米,他是顺风耳还是武林高手?这个世界玄幻了吗?
窦清苑听后自鸣得意,施了谢礼。
皇帝依旧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随口问道:“琉玥太子可相中?”
“暂无。”
这下几家欢喜几家愁。窦清苑愤愤不平却敢怒不敢言地退了场,神情凄婉。报幕的太监继续念出下一位佳丽的名字和出身,妘芸继续看美人,古代美人与现代美人气质风骨大不相同。以往妘芸在现代是个病殃殃的“黛玉”,最喜欢清爽干练的女强人;如今妘芸是英姿飒爽的霍冰嬿,又欣赏那种弱柳扶风的小女生。
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了大熟人——万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