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邠流着泪答道:“国仇家恨不敢忘。”这句话从他有意识起就不断有人对他灌输,甚至每日都要他背一百遍。他的内心万分挣扎,他想为母报仇,但是仇人却是他的父皇、皇兄们,这是自家祖宗从母亲的祖辈手里夺来的江山!
“你要时刻谨记身上流着乾朝鲜卑族的血液。我们这些乾朝遗臣忠心追随你、保卫你,就是盼着有朝一日乾朝复国!因此,你务必要夺得皇位,重振乾旗!待你登基之后,要将国号改隍为乾,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可是,师傅,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
“闭嘴!是她给了你生命!若是没有她,我们这些乾朝人怎可能护你周全?狗皇帝秦轶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在你之前死了不下十位皇子。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难道没有杀意?身为皇族,就要做好随时杀人和被杀的准备!人心,本就最不可测。”
秦邠摇摇头,笃定地说:“不,我和贞儿妹妹很好的,琳贤媛也对我很好,她们一定不会害我的。”
“呵呵。”那人冷笑了一声,“幼稚!你忘了我常对你说的话,皇家是永远没有真情的地方。你以为琳贤媛会看在你和十八公主之间小孩子过家家的情意而待你好?你可知她支持的是你大皇兄秦凯?”
秦邠紧握双拳,一声不吭。
许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秦邠的师傅,也就是这位叫做顾千山的翰林院士清了清嗓子复而道:“七皇子,你的母亲,尊贵的乾朝公主,绝不能白白牺牲!我希望你早日领悟,做出抉择。”
“师傅,如果其他皇兄做了皇帝,弟子是不是就要和贞儿妹妹分开?”秦邠睁着天真而又茫然的双眸看向从小到现在教导照顾自己的恩师,如果没有他和众位乾朝遗臣,他早已是一缕亡魂,无人问津,再正常不过。
顾千山点头:“这是必然。如果七皇子想保护十八公主,则必须执掌政权。”
想了许久,秦邠终于做了决定,抬头对顾千山道:“既然如此,为了贞儿妹妹,我愿意努力一把!”他曾听琳贤媛提起,秦贞将来恐怕躲不过和亲的命运。他不想让亲爱的妹妹远嫁他乡,不想那个整天跟在自己后头的可爱妹妹离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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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芸坐在素雅的水楠木质的步舆里,此时还未称为轿,四方柱支撑,有顶和靠背,但是三面则覆素纱以遮挡,从里面可以依稀看见街景又不至于露面。
这是一般王侯贵族平常短途出行的雅调配置;若是上朝则要乘无纱幔无顶的枫木礼舆,长途出行则乘坐牛车或者马车。而皇上则要配金丝楠雕龙四人御辇,以黄绫为顶,蝉翼纱披幰,珠玉作饰,有封号的妃子可以在万凌宫(隍朝皇宫)内乘坐香楠步舆;当然还有通幰牛车、十乘马车,走水路的话有王舟、王船。一般官绅的交通工具主要有肩舆、油幢车,民间多用无蓬的柴车和滑竿(滑竿一般为山路用)。
其中木材用料和雕花配饰也非常有讲究,皇室相关成员可用楠木、檀木、梨木、酸枝木等高端木材,文武百官及富商豪绅可用梨木、酸枝木、樟木、柳木等上好木材,一般平民百姓使用的是柳木、榆木、松木、橡木等价廉物美的木材。
当然,在隍朝马术之风盛行,有钱人喜欢骑马替代坐步舆或车,也有单乘、双乘、四乘、八乘马车,按地位等级乘坐。隍朝各城镇皆有对骑马行路的“交通安全规定”。而女子除贵族外一般不许骑马。
虽然隍朝风气稍微开放,对女性的管制约束较少,娱乐项目相对多些,但依然是男人的附属品。
其实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无论霍冰嬿如何处置秦戮的姬妾都不算过分(隍朝制度正妻是当家主母,家中内院掌权人,可以贩卖、私刑其丈夫的妾侍和奴婢,凡是妾婢皆属物品,有价码,无人权),只不过秦戮不喜霍冰嬿,主母的印章没有交付给她,因而府上仍是管家朱启平在打理。
而这些霍冰嬿不知晓,更甭说妘芸。皆因皇族体制繁杂,霍府相对简单,也没有人主动对她提起。
一般主母有权“铲除异己”,但要看丈夫脸色,该隐忍则隐忍,否则会失去丈夫的宠爱和敬重,有必要给丈夫留下几个以供玩乐。而霍冰嬿却在没有了解“游戏规则”的情况下清空了秦戮的“储备”,其善妒之心昭然若揭,还落了秦戮面子,才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情。
对此毫不知情的妘芸隔着素纱轻托下巴向外张望,一路颠簸,幸好霍冰嬿的身躯底子强,没有任何晕眩感。
一行人停在一家兵器行门口,珊儿来牵出妘芸前给她戴上一顶白色帷帽(上流社会的不管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妇女,上街除却有仆人丫鬟伺候,还需头戴帷帽遮去容颜,其实只有薄薄一层吴纱,透明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与其说是避免抛头露面,不如说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铸乌行?”妘芸看着门口的招牌皱了皱眉。
珊儿回道:“夫人不是说随便逛逛吗?夫人平素最爱来此处。”珊儿在外唤霍冰嬿“夫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凡认识霍冰嬿的人都了解她最大的爱好——就是买武器,说到舞刀弄剑的武艺她并不高超,也许只有三流水准,但是说到武器装备她可是一等一的行家(这就是实打实的RMB玩家,烧钱是其特技)。
隍朝不尚武,武林世家和武林活动时常受到朝廷抵制,而且各门各派里也鲜有女弟子。然而生为武丞之女怎可能没有高手指点?只是毕竟大小姐脾性,没有刻苦练习。
每次心情低落郁闷之时,霍冰嬿就要到兵器行大扫荡,珊儿揣度主子应该是想来这里的。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霍冰嬿已经不是霍冰嬿了。
对冷兵器一窍不通的妘芸不想暴露破绽,又不想让她们起疑,正在进退维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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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朝开国神武大帝敦郄,原是鲜卑族拓拔部落的首领,据说其人方面大耳,眉目冷俊,身躯伟岸,力能扛鼎,声震如雷,而且骁勇善战,尤其擅以一敌百,有主指江山之才,决胜千里之能。三百年前率其部落统一鲜卑族后一路披荆斩棘入主中原称帝,建国号乾,取自《周易》乾坤卦,意为天下太平,成为青史上不可多得的开国大帝之一(这也是郭美人的姓氏由来)。
虽则乾武帝神功盖世,但其性情暴虐残酷,而且贪好美色和财富,后宫人数以万计算,国库堆砌的金银珠宝足够埋死整个京城的人。他不断挖掘各地和前朝宝藏,加重赋税,卖官卖爵,要求各阶层和边陲部落上贡,奴役国民为他建造空前绝后的奢华行宫以及陵寝。
敦郄的宫殿大气磅礴,雕镂玉砌,碧瓦朱甍,美轮美奂,内部全是真金装潢,摆设最名贵的玉器、瓷器、银器、珊瑚、水晶和玛瑙,据说敦郄的寝宫里堆满了宝石和珍珠,被褥是天蚕丝和番邦进贡的紫貂皮制成。
据说他每日宠幸完妃嫔都要回到自己的寝宫枕着羊脂白玉枕,抱着七星龙渊剑方能入睡(《战国策》云:龙渊、泰阿,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是顶级宝剑)。但凡敦郄所至之处,必铺设金莲道,点以宝石做缀。就连敦郄的痰盂、夜壶皆是纯金打造。其奢靡之至可见一斑。
不知是否因果报应,敦郄年仅三十七岁暴崩,在位时间仅九年。也许是害怕生后不再能享受生前的富贵,他死后全数宫妃陪葬,还有宫娥太监皆是活葬,连带着埋下了乾朝半数的财富,致使此后十代继承者无论如何励精图治也不复当年盛况。
要说敦郄,除了统一了鲜卑族、高句丽和中原地区还真的没有太多功绩,他大多数的力气都花在极尽享受和建造陵墓上了。但他确是中原历史上第一个融合多民族实现民族大团结的君主!
因而人们为了神话这个人,把很多不属于他的功绩安在他身上,比如他儿子求贤若渴,甘愿给一个芝麻小官斟茶递水,还对其封侯拜相,其实是为了请那位名士出山帮他收拾他父皇留下来的烂摊子。然而百姓喜欢传奇的人拥有更多引人入胜的段子,于是就将这段加在敦郄统一中原之前礼贤下士,生生抹杀了他儿子明德高尚的历史的一笔。
总之,敦郄暴虐比作为多,但在后世的百姓心中一直形象良好,甚至到了隍朝初期仍有乾朝遗民在缅怀乾朝的人稠物穰。乾朝十一任君主共统治四十七年,最短的在位时间仅有三天。
不断有前仆后继的人想要盗得敦郄的帝陵,可惜始终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人们都清楚地知道,敦郄墓中有富可通天的金山银山,无论是谁,一旦找到就能钟鼓馔玉,世代无忧。
“神武大帝,一日宝藏不出土,人们就永远不会忘记你。”沐清风攥紧手中的两片地图残章,眸子暗了暗,复而又轻叹,“只是我找出来又有何用呢?到头来却还是替他人做嫁衣。”
其中一片出自恭毅王府的残缺地图静静的皱起了压痕,沐清风听得门外有声,就顺手放进了暗格:“罢了,反正还没集齐,等真到那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