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看见寸心花痴地望着金袍公子,听见寸心感慨那些看似择夫草率的话,杨戬除了稍稍有点妒忌,更多感觉是为寸心色动神迷的少女可爱性情好笑,触景遐思地猜测寸心初见他时大概也是这般花痴,想象寸心远远看着他倾慕满眶、春情暗动,恍惚间便忍俊不禁。
可是仅片刻,一缕思想就生于杨戬心头,迅速侵占杨戬每根神经。那是一缕杨戬产生多日却不愿顾念的思想,被杨戬强行压在心底,若无恰当时机引发出来,便可能自生自灭。杨戬多希望这缕思想能在他心底埋没到自生自灭?但可惜,老天却给了这缕思想出头之机,给了他自行提取这缕思想的足够诱惑和动力。
温旭的笑容因这缕思想的侵占瞬时消散,留在杨戬脸上的只有千尺冰寒。这缕思想迫使杨戬产生一个决择,而这个决择令杨戬心烦意乱,抵触之极却又必须接受。
发泄似地以最快速度直冲十八层天界,杨戬妄求用驰骋天地的畅快将心烦意乱和抵触洗除,却不料人已回到真君神殿,心烦意乱和抵触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又增加几倍。
脚落真君神殿外的广场,杨戬阔步走向大殿,一眼看见之前沉香来找碴儿时,他用开天神斧掼在方砖上的裂痕,立刻怒唤打理真君神殿的掌事,责他办事懒散,地砖坏这么久也不知道修。
很想说,那块砖其实早就换过,但似乎开天神斧的余威一直残留地中没有散净,导致新换的方砖没几天就又裂开。掌事有心提醒杨戬,现在的裂痕和当初斧劈的深沟明显不一样,但瞧着杨戬一脸冰霜,掌事克不住惧悸地咽下分辩之词。
撇开掌事走进大殿,杨戬又看见玉鼎真人和梅山老大在长桌上下棋,立刻驱步桌前,语气生硬地责梅山老大,之前桌面破损,是他找人重新打造此桌,但质地却照原来差太多,就算无伤大雅,办事态度却必须纠正。
承认新做的长桌质地是不如原来,但要说差太多也是夸张。梅山老大怀疑杨戬说差太多是别有所指,刚要求教,忽又察觉杨戬气色不正,故而断定杨戬是借题发挥,不由包容一笑,满口称是,向玉鼎真人递去一个失陪的眼神,便悄悄退下。
梅山老大退下后,杨戬就势坐在玉鼎真人对面,提壶为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才啜一口便墩杯在桌,出口之言像是自己牢骚,又像对玉鼎真人疑问:“这是谁沏的茶?沏这么浓干什么?不知道浓茶偏苦,难以下咽又不宜健康吗?”
“是我沏的。”没等玉鼎真人回答,杨婵便从内宅走出接过话,脸上挂着迷惑,语中透着委屈:“二哥,我知道你不喜浓纯,偏爱清淡,所以放茶叶时特别注意分量,你怎么会喝出苦来呢?”
望着杨婵委屈的模样,杨戬赶紧放平语,对杨婵努力翘翘嘴角:“呵!原来是三妹沏的啊!那……可能是二哥品尝有误,二哥再重新品品。”说罢将墩在桌上的茶杯又拿起来,饮了两口对杨婵微笑道:“好像也不是那么苦。是二哥刚才的评论太草率了!”
注意到杨戬笑容下的冰寒,杨婵和玉鼎真人对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杨戬正值心烦意乱。
见杨戬自责完了便不说话,手执茶杯满面怆愁,杨婵连忙坐在杨戬身边,恬静的神情予人格外心安:“二哥,是不是职务上遇到什么难题,让你发愁?”
“没有。”杨戬否认,带着分感激,冲杨婵挑了挑嘴角。
“还说没有?”闻听杨戬否认,玉鼎真人质疑气十足,黑豆眼中满是出于关切的焦急:“你从门外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找人杀气,抓邪火一直抓到屋里,师傅都看见了,这不像平常的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师傅说说,师傅也好帮你拿拿主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杨戬笑笑说,笑靥里却翻涌苦涩,语气听着平静,细品却满附凄凉:“就是……我不想再和寸心纠缠下去,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意思?”玉鼎真人闻听立刻惊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意思就是,我不想再和寸心扯上任何关系。”杨戬低声回答,随即唤来守卫,痛下决择一般狠狠传令:“从现在起,若西海三公主来访,直接告诉她不见!”
“慢着!”玉鼎真人喝住领命欲出的守卫,盯着杨戬万分不解:“徒弟,你和三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之前你们秀恩爱都秀到蟠桃源去了,为什么此刻你会突然要和她决裂?你这样行事会让人认为你反复无常,让人猜忌三公主又性归初始,做了让你忍不可忍的事。”
“我从来不在乎外人怎么看我;至于寸心,她确实做了一件让我忍无可忍的事。师傅,徒弟心意已决,望师傅不要对此多问。”杨戬字字坚毅道,而后眼使守卫下去遵令。
虽然不赞成杨戬和寸心成眷,但杨婵也难以接受杨戬这般毫无原因地朝令夕改,于是抓住话隙扶住杨戬肩头,柔声细语道:“二哥,三公主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忍无可忍的事,你讲出来让我们听听好不好?你要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不乱讲就是。但你什么也不说,只会让我们胡乱猜疑,为你可能草率的决定担心。”
“你们无需担心我决定草率,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寸心若来,你们不准私自放行;四公主若来,让她找我。”杨戬满附倔强地说,脸色从千尺寒冰转为平静;接着忽身站起走进内宅。
呼喊杨戬没得到回应,更没令杨戬止步,杨婵和玉鼎真人皆满面无奈,一边叹息一边猜测,到底发生什么,害杨戬这般决然地对待与寸心间的关系。
趴在屏风后打盹的哮天犬刚好听到杨戬和玉鼎真人、杨婵的对话,心里别提多高兴。杨戬因为什么要与寸心决裂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杨戬能与寸心分开,他就心满意足。听杨戬的话意,寸心很可能来找杨戬,由此可见,是寸心得罪杨戬在先。杨戬交代守卫不见寸心,但看玉鼎真人的模样,极可能不顾杨戬所说私放寸心进来;见面三分情的道理他懂得,所以决定尽可能去大门口守着,免得守卫顾念杨戬以前对寸心的态度,替寸心传话进来,让玉鼎真人知道添乱。
头痛自己一时花痴感慨,害杨戬一腔关怀遭到冷水盆,寸心在东海龙宫愁思两天,精心编排找杨戬解释时要说的话,而后鼓了鼓勇气来到真君神殿的大门外,跟守卫说找杨戬,要求通报,结果却遭到拒绝,守卫的回应还是杨戬亲口交代,令寸心十分意外。
怎么也没想到杨戬会生气到不见她,寸心思量决定等杨戬气消后再找杨戬说话,便顶着败兴回到东海。
又隔两日,寸心再赴真君神殿,守卫依旧称杨戬交代,她来不见,令寸心苦恼之余怒火隐生。杨戬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她不过是由感而发,说了几句疑视情定杨戬草率的话,怎至于杨戬连个分辩的机会都不给她?
又或者,杨戬因此推论她四次拒婚是拿他当了备选?与他若即若离,拿他当踏脚船去寻更好的目标,若寻不到更钟意的,再定身在杨戬的船上?
此疑一生,寸心顿时心跳加速,焦急、困窘瞬生满腑,迅速包裹整个人,令寸心憋抑到呼吸都有些不顺。
想和听心分析一下心中猜测,偏巧听心不在,寸心不由郁闷更深,耐不住心中忧虑的磨折,于是未与东海其他人招呼,再次匆匆赶赴真君神殿。
恨不得直接冲进殿内找到杨戬,但考虑到冒失行为可能引起杨戬烦感,加深杨戬对她的怨气,寸心便忍着焦急遵常理,降落在真君神殿门口,让守卫进去通传,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杨戬不见。
央求守卫破例替自己通报一下,寸心对守卫称杨戬若怪罪,由她承担。守卫见寸心神情急切,又联想杨戬之前对寸心的关爱无微,态度不禁动摇,正要进去为寸心通报,就被外出归来的哮天犬拦住。
遣退守卫,哮天犬横在寸心面前一脸冷漠:“三公主,我主人明确交代不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恨哮天犬借故阻拦,寸心的脸上却没显露出来,尽量放平语气对哮天犬言:“哮天犬,杨戬可能误会我随口说出的一些话。我必须跟他解释清楚,否则他只会白白苦恼。你帮我进去说明来意好不好?”
“我不是不帮你,是我主人明确交代过不见你。当下人,最基本就是要服从主子的命令,何况我是一条狗,更要听主人安排。”哮天犬说这话时斜视刚才准备替寸心通传的守卫,害守卫克不住低下头。
“杨戬说不见我,是因为他误会我了!如果误会解除,他不可能不见我。哮天犬,你应该很了解杨戬对我是何心态,应该知道他误会我,心里一定很难受。作为一条懂事的狗,你不能看着你主人被误会自困!”寸心压着焦急试图说服哮天犬。
“可是我没看出我主人有难受的表现哪!”哮天犬作出思忆的模样,接着认真地说。“三公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回去吧!别再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直觉哮天犬在,自己一定见不到杨戬,寸心不禁从焦急变成焦躁,瞪了哮天犬一眼,扬言今天一定要见到杨戬,而后纵身就要越入大门。
一把按住寸心肩头,令寸心纵身未成,哮天犬脸色速阴,冷视寸心,郑重警告:“三公主,擅闯正神府邸可是要治罪的。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不能任你犯这个错误。”
白了哮天犬一眼,寸心如同没听见哮天犬的警告一般,错开哮天犬再次往里闯,却被哮天犬再次拦住,不由柳眉倒竖,挥掌与哮天犬在门外的广场斗在一处。
说实话,哮天犬和寸心的拳脚半斤八两,都不咋样,但哮天犬的优势在力气大于寸心,打斗几十合后终于抓到机会,一掌击向寸心肩头。
这一掌满蕴哮天犬对寸心从过去到今朝的所有怨恨,真打中,寸心定然不会轻伤。
眼见哮天犬掌上带风击来,寸心却躲闪不开,不禁面露惊慌,浑身紧绷等着挨打,却没想到哮天犬掌离自己肩头还有一寸突然停住。
莫非哮天犬良心发现,临时放弃教训自己的机会?寸心奇怪,下一刻便发现真正的原因——在哮天犬的背后,杨戬不知何时出现,单手牢牢抓住哮天犬出掌的肩膀,抓得哮天犬眉头紧锁,回头一看是杨戬,脸色顿时剧变,颤声向杨戬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