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安州城比平时更早地醒了过来,一波波长衫飘飘的行人急走过重重街坊,向着她们的梦想义无反顾地前冲。
永福客栈的楼梯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坐在大厅里啃馒头的周宁闻声回头。
玉笙默默地看着周宁,心中的情绪掀起一浪接一浪的风暴。昨晚他已搬去了周容房中,两人对望到半夜,都说不出半句话来。闭了闭眼,玉笙快步冲到周宁身边,把手中的考篮递到她面前。
周宁扫了眼篮中的笔墨,漠然地移回视线。
“宁娘,院试不容马虎。你应该用顺手的笔墨才是。”玉笙的低语近似哀求。
“多谢好意,我用什么都会顺手。”把最后一块馒头塞入口中,周宁提起另一个装了向店家借来的笔墨的篮子,转身出门。这里离府学宫有些距离,她可要抓紧时间。
“宁娘。。。”玉笙泪眼模糊,攥着篮子的手骨节发白。
“幼叔君请稍待!”陆平飞快系着衣带跑了下来,急急道:”请容小的为幼叔君驾车!”
周宁没有应声。昨晚半真半假地演了一出,有隔壁的人在想必损坏周家名声的目的是能达成的,现在还有人凑上来,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的脚呢?
正当陆平叫马童帮忙套车时,楼梯上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之后就听人喊:”好个猾奴,竟在此惺惺作态!莫不是欺小君姊幼弱,缺了你便赴不得龙门么?”
陆平怒而转头,便见同样是参加本次院试的一位童生快步而下。陆平正待辩解,就听周容悠悠说道:
“君姊莫要误会,这位并非府中下人,而是一处产业的掌柜。”
童生皱了皱眉,转头对陆平道了句歉,又邀请周宁道:”在下虽家贫,然尚有一驴为代步。若小君姊不嫌弃,可与某共乘。”
周宁感激地笑了笑”固所愿也。”
两人共骑走上黑暗的街道,周宁忙举起一盏摇曳的灯火。童生苦笑一声”我本以为寒门之士多艰辛,未料高门更为凶险。小君姊志气坚定,真令在下钦服。”
“君姊莫取笑于在下了。如今得中便罢,不中…唉!”
“小君姊年少杰才,定然能中。”童生忙安慰。
周宁又长叹一声,闷闷道:”愿乘君吉言。”
两人又沉默片刻,童生又道:”在下程珉字含锋,不知小君姊如何称呼?”
“周宁,尚未有字。”
程珉一听便皱起了眉,不悦道:”如何是’宁’?”突觉不妥,忙赔礼”在下失言,周君姊勿罪。”
周宁摇谣头”宁亦有’宁一’之义,如何理解自由我意。”
程珉尴尬地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忽然一拍大腿”周君姊,你那保人…”
周宁笑了笑”幸而我与她有些交情,大约不会为难。”
“如何不见她?”
“本次参试者还有在下长姊,保人是与她住在一处的。”
“这…”程珉有些担忧,可事涉对方家族内务,便也不好多问。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十有八九是参加院试的童生。再穿过几条小巷,眼前的一片喧嚣把周宁二人吓了一跳。或富丽或简陋的马车牛车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偶尔有因争道而曝发的争吵传将开来。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不嫌事多地到处穿梭,那吆喝声比磨拳擦掌的考生还要精神。
周宁默默吹灭手中已微不足道的灯笼,转头看向处于怔愣中的程珉。程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道:“我找个地方把驴拴了,我们步行吧。”
周宁骑在驴上四处张望一阵,指向某处:“那儿似乎有人接管坐骑。”一般考生赴试总有家人陪同,坐骑之类的自不用愁。但也有像程珉这样的,只能找地方安置。于是乎,专门收钱替管坐骑的人便出现了。
程珉和那壮妇讲了半天价钱,终于一脸肉疼的捂着荷包挤了出来,和等在路边的周宁一起向府学宫进发。
终于囫囵站到了府学宫外的广场上,这里一边是肃穆威严的大门,另一边就是暗沉一片的燕巢湖。这时程珉听到了同乡考生的招呼。有些担忧地看向周宁,却见她也遥遥向一群人挥手“含锋毋忧,我这便去那边了。”周宁冲她点头,眉宇间忧愁散了许多。
程珉目送周宁去了那边,才归了队。
“阿宁,你阿姊和保人呢?”唐诺拉着周宁急问。昨天亏她见机快,不然她们估计没那么容易脱身。
“是啊。你没问题吧?”闵谦也追问。“
“不知令姊书温得如何?“又一人笑着打趣。
面对众人友好的态度,周宁一时真有点反应不过来,赶紧笼统地向众人一揖:“多谢众位君姊关心。保人与阿姊一快过来,大约是没问题的。”
众人也没再多问,默契地不谈缺席的罗敬。
又乱了能有半个时辰,府学宫的大门才轰然洞开,一群衙役操着水火棍,呼啦啦清出一片空地,眼神不善地分立两侧。
众人皆讶然,院试前还有这规矩么?正当窃窃私语声向喧哗过度时,又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从大门中涌出,在门前台阶上有序分布,充当背景。
在众人屏息注目下,一个绯色人影威然行至阶前,繁复华丽的官员公服上赫然是径一寸五的小杂花纹。此人年不及三十,面貌俊朗,撑起这套衣裳显得那般从容轻松。威严的神色覆上她的眉宇,在她炯炯的目光下,不少人低下了头。这人正是现任浔安按察副使兼提督学政徐严。
徐严出身兴宁伯府,为开国功臣兴宁伯徐灿嫡次女,景平五年通过殿试,名列二甲,除监察御史职。不过四年,竟已升至正四品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后得以平调江南督理学政,可见其能力甚高亦或圣眷正浓。
等场上彻底安静下来,徐严的音才悠然响起:“我朝立科举,兴儒学,其义在于教化万民,使之忠君使之思国,使之敢于危难时团结一致,使之明于安定中感恩所予。”她说到这,突然顿住,旋即目光陡寒,满脸愤慨:“然却不意,竟有人身为展卷之士,具朝廷之功名,却于广众大庭之中诽谤君上,怨对朝廷!”徐严难抑愤激,嘶声喊道:“若所言有理,则不失为敢言敢谏,然她所言之事却皆无稽短视之谈!如是行止,岂区区年轻意气可释之!”
众人见徐严身体发抖,气喘连连,都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
“罢了。”徐严无力摆手:“徐某空口白牙,诸君岂能领会,便请左右将此狂悖之徒押来,让诸君自看!”
便有衙役应诺一声,从阴暗处拽出一个儒衫歪斜的人来,毫不客气地将她按跪在阶前。
周宁等人定睛一看,不是罗敬又是何人?
罗敬口中的布团被取出,就发出嘲讽的冷笑,耿着脖子挺起背脊,理直气壮瞪向前方。
徐严止住衙役的喝斥,只痛心疾首地偏了偏头,叹声道:“不料你竟不思悔改至此,教我这提学官如何自处啊!”
罗敬笑得愈发嚣张,要不是手被衙役制住,早指到徐严鼻子上了:“说得好听,你要如何关我何事!你当因治辖下尚有我这般明理之人而荣幸,因为我这样的人迟早殉道而绝!“
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怀疑。
徐严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纸,再有条不紊地将之展开。在她自信满满坚定无畏的动作中,人声又渐渐小了。徐严炯炯看着罗敬,低沉的声音充满压迫:“我且问你,你曾言前朝禁海之策当存万世,对否?“
罗敬理所当然回了一字:“然!“
“那请你说说,海禁究竟有何好处?”
罗敬眉锋一扬,张口便滔滔不绝:“其一,海禁可卫临海百姓之安。海上风波凶险,势情难料,若冒而出海,实百害而无一利。其二,海禁也可使民风质朴,远离侥幸贪婪。海运之所以存在,无非有猾商怀有侥幸之心,不思勤恳,专心投机,可这些人中竟有真因此而巨富者,牵引之下,才有海运之患。海禁一封,此等人无机可投,方才悔悟农耕乃富国富己之根本,是以海禁也可促进重农抑商之千古良政。其四,海禁亦可隔绝匪患,海上无航船,海盗之流自不存焉。其五。。。”
人群中有嗤笑声间次而响,不少人看罗敬的眼神如同看着傻子。
“敢问东南倭患如何来也?”不知是谁怪声怪调吼了一声,引起一阵哄笑。
“所谓倭患,其真倭能有几人?此事根源,本不与海禁相干!”罗敬面不改色。
“那根源安在?水军乎?”另一个方向又响起质问。
“倒是有个明白的。”罗敬头昂得更高。
“水军又如何废弛啊?”那人接着问。
“此前齐失政,有何可说。”罗敬吼回去。
“都海禁了,要水军作甚?”
“为抵御外敌,水军自不能撤!”
“区区倭寇而已,又抢不到中原,花费怎抵得过人船消耗。”
“百姓安危为上,怎能利益衡之!”
那人不说话了,不是被驳倒,而是不方便说。在场的人大多明些道理,顿时又是一阵讥嘲。
罗敬面色涨红:”此乃前齐教化不利之过,海禁本无错处!况且我泱泱上国,物产丰饶。。。”
罗敬的吼声淹没在陡然拔高的人声里,再溅不起半分水花。有些事大家都明白,但那也永远只能明白。付诸行动?那根本是空谈。前齐万隆年间是议论过开海的,为的便是增加商税,充盈国库,可东南士绅却集体反对,目的也就是想独占对外贸易的利润罢了,这些人见反对无效,便使人扮作倭寇,趁海禁初开时把东南沿海洗劫一番,将此归功于开海之祸,逼得朝廷又封了海。这些人个个出身书香世家,甚至多为致仕老臣,要说她们是不通教化世理之辈,估计全天下都不会相信。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就是常人和圣贤的距离。
在场多为年轻人,热血与激情自然不少。再加上此地份属东南,人们对”倭寇”的真相可谓心知肚明并对此深恶痛绝。齐末时江南被义军血洗一番,占了好处的世族片瓦不存,现在在江南扎根的新兴势力,多半就是以前的受害者。在他们没有尝到甜头之前,对海禁的看法尚与朝廷基本一致。
面对激愤的群情,徐严微笑着压了压双手,等大家都安静了才又照着手中的纸问:”罗敬,你还言今上出身寒微,见识短浅,所施之政件件伤国,对否?”
罗敬还未作答,好大一群人已冲向了作为围挡的衙役,一阵混乱中,有几人高声齐喝:”贱竖狗胆,不诛之吾意难平!”
又有不少人立马应和:”不诛之吾意难平!”声浪一波波翻滚开来,罗敬被几个衙役假惺惺护着,性命无碍,皮肉遭殃。
嬴诩在百姓心中可谓结束乱世救民水火的大英雄,加之这几年轻徭薄赋,仁政护民更是令天下归心,现在罗敬这一嚷嚷,顿时犯了众怒。
徐严忙高声劝架,可哪有什么作用。她先让人们从心底里否定罗敬,再抛出真正的能置她于死地的砝码,纵使有人以为罗敬只是天真,听了后一句也会生出厌恶。自以为是骄傲自大又不听劝导不知悔过的人,没有人会喜欢。
乱了有一阵,终于有人听到嗓子都喊哑了的徐严的话了,议论纷纷间渐次收回了手。
“咳咳咳…诸…诸位…”徐严咳得脸色发红,却说不出话来。
“大宗师!”一个考生打扮的人忙跑过去奉上自己的水囊。
徐严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接过水囊浅抿了一口。
考生乐得眉眼弯弯,一时竟有些傻气。
徐严拍拍考生的肩膀,把水囊递还给她,转身面对众人:”学生也知罗敬犯了大错,但私以为还要依律法处置,不知众议何如?”
见堂堂大宗师如此谦和又守礼,众人都对她十分敬服,当即有人道:”我等听大宗师的!”
徐严点头,哑声道:”本官忝为提督学政,此狂悖童生妄议政事,藐视朝廷亦有本官失责之故,今先处断此獠,改日本官定上疏请罪。”
“大宗师无须如此!””此事本与大宗师无涉!””大宗师切勿因此辈有损自身啊!””对!大宗师请三思!”此起彼伏的劝阻声不绝于耳。
徐严又被感动了,悄悄抹了抹泪水。坚决道:”我意已决!诸位切莫再劝!”又指着狼狈不已的罗敬道:”此生目无君上,妄言朝事,挑拨民心,可谓妖言惑众图谋不轨…”
“呜呜…”罗敬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言,妖言惑众啊,那可是斩罪!她想要辩解,可嘴不知何时又被堵上了,只有赤红着双眼,无力地挣扎。
“知道怕了吧!哈哈!”人们并未觉得堵上罗敬的嘴有什么不对,反而因她的恐惧觉得畅快不以。
“…依律,当秋后问斩!”虽然徐严主要管学务,但好歹有个按察副使的名头,判起人来,也不坏规矩。
一阵解气地笑声从人群中发出,没有人觉得太狠。现在她们正在气头上,别说秋后问斩,就是凌迟她们或许也能接受。
“今日为院试之期,本官也不能再耽搁了,诸位考生入场吧。”等衙役把罗敬拖走去补办过堂手绪,徐严才缓下神色,明显地笑了。往府学宫中走的时候不禁暗想:看来此次能中试者心性必然差不了。嘿嘿。
考生们互相看看,都手足无措起来。开玩笑,这么一个插曲刚结束,她们有心思考试才奇怪了。
可没等考生们缓过劲来,府学宫门口又有了动静。几个衙役搬了张椅子放到一边,接着一个绿袍官员便迅速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二话不说捧出一沓名册交给旁边的人。
接到名册的衙役等官员坐好,就清清嗓子,开始叫人。
考生们五个一波五个一波地走上前去,核实了身份消失在了门中。偶尔有几个秀才冒出来,显然是为某些人作保的。
“榆城县。。。”周宁耳中传来这三个字,立即打起了精神。身边有五人相视摊手,垂头丧气地上前报道。周宁四处一扫,竟发现了面色不善的周宣。
周宣盯了周宁好半天了,万万没想到她竟有本事搭上闵谦一伙人。迎上她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周宣禁不住扬起了得意的微笑。
周宁漠然转回视线,心中想的却是徐严方才的表现。她对徐严是有一定好感的,但却不知道徐严将在陈达的行动中发挥怎样的作用。记得前世兴宁伯府侵占江南土地的事发生时,她周宁正不知在哪个旮旯里挣扎,对这事的详细过程并不清楚。至于结果,自然是徐灿爵位不保,和嫡长女流放北疆,新的兴宁伯成了徐严。
想到这儿,周宁有些犹豫,从当时的结果来看,徐严似乎是站在皇帝一边的,但周宁也不敢排除,她是否动了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周宁虽然认为当今景平帝英明决断,但却不会盲目到无脑子的崇拜。或许是什么交易?亦或是徐严被皇帝当成了随时都可拿捏的棋子?
“榆城县,周宣!”衙役继续点着。
周宣唇边抑制不住地扬出兴奋的狞笑,遥睨了周宁一眼,抬步走向大门。
负责察验的衙役接过嘉善府开出的入场凭据匆匆一扫,挥手便让周宣进门。
周宣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动静。
“榆城县。。。”
周宣双拳攥紧,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
“。。。闵谦。。。”
周宣霍然转头,双目森然地望向衙役。衙役浑然不觉,继续按部就班地念着与闵谦联保的四人。周宣耐着性子站在门边,压抑着心中陡然涌出的不安。
“怎么?有问题?”绿袍官员转过那双凌厉生光的细眼,危险的气息直击周宣。
周宣背上汗毛直立,硬着头皮躬了躬身:“敢问这位。。。考官,不知与我同保人的那位何时入场?”
官员冷冷瞥着周宣,厉声斥:“考场自有规矩,莫要自以为是!快进去。”
周宣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长这么大,有谁敢对她这么不客气!理智不知何时离她而去,周宣瞪起眼,冷笑:“我便要等她,怎样!”
官员头也不回:“进场!”
周宣气急败坏,不管不顾戟指便骂:“区区八品小吏,也敢如此嚣张!”
官员不等周宣说完,直接一个手势打了出去。她要等的,就是周宣自出纰漏。
早在一边虎视耽耽的衙役齐声断喝,扑过去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周宣擒得牢实。
“好大狗胆!你们竟。。。”周宣继续不知死活地吼叫。
“周宣扰乱试场,不遵纪律,口出狂言,不敬师长。如此目无纲纪,藐视朝廷礼秩之徒,何当遣安州县治罪。”官员不急不缓地说完,始终不曾给过周宣哪怕一个正眼。
周宣顿时傻了,肩肘处扭曲的痛令她稍微看清了些眼前情势,她知道此时该求饶,可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做!
正焦急间,周宣赫然发现自己已被拖出了好远,顾不得许多,她尖声叫道:“学生有下情。。。”
“上禀”二字被一团破布堵回胸肺间,引起一阵阵钝痛和憋闷。周宣怨毒地看向周宁的方向,担忧自己的处境之外,更觉遗憾非常。再看王章,瑟瑟缩缩没有半分胆气,周宣内心骂着,对周宁更加憎恨。在周宣眼中,自己这事迟早会有周家人来摆平。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芝麻官,等着生不如死吧!至于踩了狗屎的周宁,就你也敢妄想功名到手?
周宁是不能理解周宣此刻无限作死的心态的,她等到衙役念出她的名字,才急匆匆走向前去,路过绿袍官员时,恭恭敬敬揖了下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家姊许是癔症复发,请大人多多包涵。学生在此赔礼。”
旁边的人纷纷叹息,虽说“癔症”可免了那人无视礼法之罪,可这前途却也毁了。这位小童生也不容易,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保住了那位不省心的姊姊的命不是?
绿袍官员眯着眼打量躬着身的周宁,谑然回:“也罢。真难得你见多识广。”
周宁赧然地低下头,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周宣离开的方向,咬着发白的唇,在绿袍官员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下,终于还是进了府学宫,当真做足了心有不甘却不敢造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