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语。
到达项邺轩的住处,客厅一尘不染,已经完全看不出前一晚的狼藉。
小薇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在客厅的角落,带着一种难言的落寞。
汤圆默默地拽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项邺轩看着她,蹙了蹙眉,走上前去,拽过她的胳膊,就把她揽进了怀里:“想哭就哭,想骂就骂,你这副样子最让人受不了。”
汤圆屈肘推搡他,却被他蛮横地把行李箱拉杆扔到了一边:“简单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复杂化。我欠了钱盛楠的人情,这次,安排她爸来手术,只是为了还人情。小薇和明子,我也关心。只是,每个人的关心方式都不同。”
“那你的关心方式是什么?”汤圆耍起性子来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你知道我刚刚在餐厅见到钱盛楠,像活见了鬼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怕她,现在我明白了。”
她吸了口气,后怕模样,“她在这里,对小薇姐是致命的威胁!你不是自诩鬼才吗?你就一点都没想过,我们同时出现在医院,就等于是告诉钱盛楠小薇姐就在这里?”她绝望地摇头:“瞒不住了。说不定小文现在已经知道了。”
项邺轩显然是百密一疏。他锁了眉,解释道:“盼盼昨晚就在联系我,问我要地址,想过来找我。他一个孩子,我不放心他到处乱跑,正巧都在医院,我没想那么多。”
汤圆失望地看着他:“你不是没想那么多,而是你压根没把她想得那么坏。”她苦笑着推开他:“说不定你现在还在心底嘲笑我杞人忧天呢。”
项邺轩很排斥这样的对话:“钱盛楠虽然不是好人,但利己主义者最不可能做的,就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急于结束话题:“怎么都好,小文的事,我会帮明子尽快处理。”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不欢而散了。
汤圆把他的这段话解读成了对钱盛楠的维护。“你最好真的有办法搞定她。”她弯腰捡起拉杆,拽着行李,气鼓鼓地出门。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小文还是钱盛楠。
一路回医院,沉默的氛围甚至比来时更让人窒息。
刚到医院,车子一停稳,汤圆就冲到后备箱,拽下行李,看也不看项邺轩,就气呼呼地直奔电梯间。
项邺轩对女人的任性从来缺乏包容度。在她冲进电梯,摁上电梯门时,他不过距电梯几步之遥。她不等他,他也不急于追进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前往小薇的病房。
当汤圆敲开病房门,见到守在小薇身边的人时,直接惊住。
“圆圆。”张慕之起身,神色疲沓,双眸布满血丝,每一丝微表情都在诉说此行的风尘仆仆。
“慕……之?”汤圆太震惊了,“你……怎么来了?”
张慕之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昨天通完电话,我就往机场赶了。”他伸手挠了挠她的发,笑容难掩疲惫:“你照顾孕产妇没经验,怕你应付不来。”
小薇虚弱地声援:“张医生太有心了,昨晚就多亏了他。谢谢你啊,张医生。”
张慕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揽着汤圆,往病床走去:“我不当医生已经很久了,小薇姐要是不介意,可以跟圆圆一样,叫我慕之。”
小薇干巴巴地扯着嘴唇,挤出一丝笑:“圆子的专属昵称,还是留给圆子。要是不介意,我随你的粉丝们叫你小小张吧,记得一圆的第一条短片里,是这么称呼你的。”
小薇式的幽默,让汤圆看着更加心疼。她的眼眶蓦地就红了。
张慕之爽声笑道:“那谢谢伍总,荣幸之至。”
死气沉沉的病房,总算添了一丝活跃的气氛。
恰此时,这难得的和谐,却被敲门声打破。
三人俱是扭头。
汤圆这才心头一紧,她怎么忘了项邺轩跟在她身后呢?她心虚地看向张慕之时,两个男人的目光早就正面相撞了。
此番交锋,两人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张慕之更是破天荒地笑对项邺轩:“项总,好久不见。”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全然不像慕之。汤圆有些错愕。
相比张慕之的强撑镇定,项邺轩的一贯清冷要正常得多:“在这里遇到张总,真是意外。”
“对赌调整和优先受让,我觉得还是当面跟项总沟通,更有效。”张慕之确实是哪里不一样了。他牵过汤圆的手,颇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味:“我才是张和张药房的CEO,张张萃文女士的授权是无效授权。”他看一眼汤圆:“圆圆是无效代理。有关对赌和优先受让的一切,项总还是得跟我谈。”
汤圆愕地扭头看着张慕之。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项邺轩低瞥一眼那双十指交扣的手,眉心簇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愠色:“哦?无效代理也不能对抗善意第三人。汤小姐代理张和张答应我的条件,是不以CEO的意志转移的。”
张慕之分毫不让:“项总是不是善意第三人,恐怕得上了法庭才能算。对赌协议,在现有的司法案例里,是无效的。真上了法庭,项总未必就拿得到那5%的调整股权。”
“资本市场里,对赌,从来只能约束诚信的企业家。如果张总觉得张和张的金字招牌,还不值区区5%的股权,可以上法庭评理,即便赢了官司,也可能是里子没保住,面子更丢了。”项邺轩一番犀利的冷嘲热讽,让汤圆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慕之说的没错,对赌,一旦上法庭,投资人未必能成功主张权利。但是,项邺轩说得更对,企业家为了蝇头小利,撕毁当初的对赌条款,无异于是自毁长城,会遭到资本市场风投玩家的一致封杀。张和张别想再在资本市场拿到风投的钱。而项邺轩一旦贱卖掉张和张的股份,张家绝对是得不偿失。
汤圆不想张慕之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让好不容易缓解的局面再现变数。她拽了拽慕之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慕之。”
这个动作,对项邺轩而言,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他刚要开口,却被小薇虚弱地打断,“你们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让我来看你们的?都坐吧。看得我脖子都仰酸了。”
坐?这样尴尬的场面,怎么坐?
汤圆只想结束这场尴尬。她抽手,却抽不动。张慕之今天很反常。她看着他,他就看回她,却依旧不松手。
汤圆不想挣扎得过于明显,只能由着他十指交扣着。她羞于面对项邺轩的目光,只能扭头与小薇道别:“小薇姐,慕之坐了十几小时航班,又有时差,我先送他去酒店,回头再来看你。”
小薇自然是配合的:“好。小小张,你先倒时差,谢谢你来看我。”
张慕之笑了笑:“那我和圆圆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说完牵着汤圆就往外走。
当他们与项邺轩擦肩而过时,汤圆暗暗捏了把汗。她真的怕那个男人冷不丁地拽住她。好在,他并没这样做。
一路走出病房,哪怕背对着那个男人,汤圆还是觉得后脑勺刺辣辣的。
进到电梯,看着电梯门合上,汤圆才暗暗舒了口气。她好怕项邺轩会追过来,闹得三个人都下不了台。
可是,她还来不及缓口气,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被张慕之严严实实搂住。他抱得她很紧,紧到她清晰地听得见他的心跳和呼吸,紧到她的呼吸都快被窒住。
“慕之?”汤圆很心慌,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动。“你……别这样。”她明知有些话是伤人的,却不得不说,“对不起,慕之,我们--”
“别说!”张慕之更加紧地搂住她,脑袋埋在她的长发里,“什么都别说。你--别说。”
他的声音瓮在她的耳畔,口吻近乎乞求,她张了张唇,实在难以启齿那后半句。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张慕之顿住,满是愧意地抱紧她,“对不起,圆圆,我妈太过分了。在我心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对不起。”
汤圆整个人都呆住。慕之的愧疚和歉意,让她更加无地自容:“不是的,慕之,不怪你妈,是我--”
“别说了!”张慕之打断了她的话。
她感觉得到他的胸腔起伏得很厉害,他在压抑情绪,她莫名地就觉得自己成了刽子手,恩将仇报。她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那两个字来。
她咽了咽,绞尽脑汁,只想搜寻出稍微委婉的表达方式:“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慕之。对不起,我真的……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是我不好……”她把过错全揽上了身,“我才刚刚……结束一段感情就……”
她感觉得到,她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张慕之的心头,压得他气息沉重。她满心都是对不起,泪便润湿了眼眶:“对不起,我真的……没准备好。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对不起……”
她喃喃的,一个劲说着“对不起”。
而张慕之只是一味地抱着她。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时,慕之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的,圆圆,你没准备好,我就等你准备好,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