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邺轩离开甚至没惊动汤方。对他而言,铩羽而归,无异于奇耻大辱。
如果换作从前,他可能会跑到酒吧,借一场风花雪月的游戏来驱散抑郁的心情。而现在,他甚至连这个心情都没有。
他错觉他像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段岁月,他离家出走山区小镇的日子。那是无家可归的凄凉和彷徨。
最后,他条件反射地回到了龙城一品。那里,他至少还有一个儿子,垂老的Tommy。
可摁开密码锁,迎接他的并不只是Tommy,他看到钱盛楠那刻,有些怔住。
紧接着秦昊奔了过来认错:“对不起,项总,盼盼不肯去我家,我只好送他到这里陪他等你回来。他等不及,已经睡着了。”他瞥一眼钱盛楠,一脸为难:“钱小姐--”
钱盛楠打断他:“我听那茜说,五十一氪内部消息,关于那则声明的,就赶回来了。”她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心疼:“Sorry,我没跟你打招呼就直接登门了。你别怪秦昊。”
秦昊吞了个苍蝇似的,脸色难堪。这个女人人前护他,人后逼他,都快把他逼得精神分裂了。他总有一种预感,那件事怕是再也纸包不住火了。
Tommy这几天肠胃病又犯了,步履再轻快不起来,可见着主人回来,还是强打着精神,摇着尾巴凑近主人。
项邺轩懒得搭理那两人,弯腰揉了揉Tommy的脑袋:“好小子,好点了吗?”
钱盛楠抢白:“晚上胃口终于好点了,吃了点狗粮。”
这两父子的状态何其相似,都是怏怏的。项邺轩依旧是懒于搭理那两人,牵着Tommy的狗圈往里走。
“秦小姐,不如我送你回去吧。盼盼,明天等他醒来,我再送他过去你那边。”秦昊读懂了老板的逐客令。
钱盛楠冷冷看他一眼,却转身跟上项邺轩:“邺轩,你放心,麻烦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项邺轩闻声顿住。
Tommy巴巴地扭头看了过来,并不记仇地对着这个曾经抛弃自己的女主人,善意地摇了摇尾巴。
钱盛楠便顺势弯腰,摸着Tommy的脑袋,却是直勾勾地仰视着项邺轩:“你放心,闵晴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项邺轩微微偏过脑袋,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屑于对她动手。”钱盛楠无疑是了解他的,“也不方便出面。”她苦笑:“我反正声名狼藉,不怕再添一条罪名。恶人,我来做最合适。”
秦昊远远地看着这边,忧虑地蹙了眉。
项邺轩自打回来,就阴沉着脸。心情一旦坏到了极点,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显得处变不惊。他此刻就是这样。
钱盛楠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于是,只能一味地表现着善解人意:“邺轩,你别误会,我不是想以此要挟。我只是想--”
“你对她做什么了?”项邺轩终于开口了,语气甚是冷淡。
“无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钱盛楠给他吃定心丸。无奈他并不买账,依旧用冷淡的眼神逼问着。
钱盛楠松开Tommy,直起腰来:“她女儿马上要结婚了,对方家世不错,如果闵晴当年的事曝光,恐怕会连累到她女儿的婚事。”她耸耸肩,冷笑:“所以,她不得不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选择。”
真讽刺。
同样是爱情和亲情二选一。曾经爱得死去活来,声称半生错付的第三者,竟然选择了女儿,舍弃了爱情。而曾经理直气壮,力证婚内忠诚的别人家的丈夫,竟然舍弃了独生子,而选择了爱情。
项邺轩禁不住笑了,眸眼里的寒意漫溢了出来。
钱盛楠怔了怔,便伸手攀住他的胳膊:“邺轩,对不起,我无心说错话的。”
项邺轩低瞥一眼驻留在胳膊上的手,破天荒地没有抽开。
他太累了。
他敛眸:“虽然我并不乐意你的帮助,但既然帮都帮了,这个人情我买了。谢谢。回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抬睑,清清冷冷地看向杵在远处的秦昊:“找秦昊。”
钱盛楠略显失望,但随机就振作了。她笑,玩笑口吻:“我现在就需要帮忙。”
她眉眼里尽是卖萌撒娇的意味。
项邺轩回想起很久以前,她似乎也用同样的眼神,这样凝视过自己,当年,他是极受用的,觉得被她这么注视着,就是莫大的幸福。
可现在,她再无法拨动他的心弦,掀起一丁半点的波澜。
哪怕半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那个女人,真是厉害。他想想,居然莫名地笑了,唇畔尽是苦涩的味道。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完美地总结了他这十年来的爱情旅程。
钱盛楠显然是错误解读了他的这抹笑:“今天太晚了,盼盼很久都没见我。我想留下来陪他。”她看着他的眼神,闪着晶亮的光泽,满是期许。怕他不答应,她连忙补道:“客卧,你跟盼盼约法三章的规则,我都懂,不会犯规的。”
项邺轩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秦昊杵在远处,原本只是一脸尴尬,此时,出离了震惊。他近乎惊恐地看向这边。
“不方便。”还好项邺轩拒绝得干脆。
钱盛楠缓缓地松开手,解嘲般笑道:“Sorry,我以为刚刚你说的帮忙……”她耸肩:“不方便,我理解的。听盼盼说了,汤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我不能再--”
“跟她没关系。”项邺轩不理智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思绪又避无可避地回到了之前的那幕,心口好不容易浇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他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径直上楼:“随你便。”
钱盛楠的眼眸立时就添了光彩。
秦昊则是焦急地向楼梯口走了过去:“项总!我--”
“给我订明天飞往硅谷的机票,要第一班早班机。你就睡客厅,明天一早送机。”项邺轩的声音清冷地飘下来时,人早已消失在楼梯拐角。
钱盛楠冷冷地看着秦昊,压低了嗓子:“姓汤的女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秦昊不想理她,牵着Tommy出露台,送回狗屋……
项邺轩这一飞米国,竟然一去不返,已经两个多月了。
汤方说,他之前就收到哈弗商学院的邀请,去做访问学者,但碍于工作,迟迟未成行。这次去硅谷开会,竟然顺便接受了邀请。听说,访问期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这完全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邺轩投资和盖萌游戏的事务完全借助于远程视频等方式处理,又有时差,闹得两家公司都怨声载道。
汤圆对弟弟的吐槽,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心底却一天比一天发虚。
有些过失,完全经不起时间的发酵。
每每回想起那晚,她就越来越懊悔。那天,他丢了父亲,丢了家,她不但没给他安慰,甚至还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哪怕只是普通朋友,都不该如此。
尤其是汤方添油加醋地把钱盛楠的伟绩渲染了一番,她心底就更不是滋味。她不得不承认,钱盛楠有其过人之处。
汤方完全是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姐姐,“姐,你没病吧?钱盛楠借着老爹脑瘤,都跑米国去做开颅手术去了,医院就在哈佛旁边。这是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吗?还有秦曼玉,她好搞不搞,偏偏挑这个时候去好莱坞跑龙套,安的是什么心,你看不出来?绯闻都炒上天了,你没长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