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午餐时间,张慕之已赶到一圆传媒,送安慰来了。
“我没事。”汤圆笑得酒窝浅漾,“你用不着班都不上,跑来安慰我的。”
张慕之义愤填膺状:“财经圈本来就是个波谲云诡的大染缸。阴谋阳谋,虚虚实实,谁说得清楚?你就是写了几篇报道而已。那些股民轻信贪婪,才会毫无理智地追高买进,被套牢了,就找替罪羔羊,怪到你头上,太可恶了。”
他伸手越过老板桌,握住她的手:“你根本无须理会哪些人。你只要做你喜欢做的事,问心无愧就行了。”
他的手,很温暖。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这样的相握,理应暖心才对。汤圆却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尴尬地笑了笑,借着伸手够水杯的由头,抽回手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离开财记这行,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不是因为那些散户才冲动行事。”
她自嘲地笑笑:“其实,发金盆洗手的帖子,是有点矫情了。我在财记这行,也就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少我不少,多我不多,我灰溜溜地搓成一团圆子圆润润地滚开就好了。”她搁下水杯:“居然还学人玩声明,你说,你是不是心底里在取笑我呢?”
这样的玩笑,张慕之有点笑不起来。可是,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从来都是奉陪到底。他干扯着嘴唇附和地笑了笑。
汤圆瞟一眼电脑屏上的时间,十一点,早是早了点,难得忙里偷闲。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跟张慕之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她起身,下意识地捂了捂胃:“可能是早饭吃得太少了,有点饿。不如早点吃午饭。”
张慕之赶忙紧张地站起身来:“怎么?胃疼吗?”
汤圆有些尴尬地移开了手:“哪有那么容易胃疼?我皮实着呢。”
“我给你做早饭,你又说不要。”张慕之一脸委屈。
此前,他一直坚持暖男攻势,不辞辛劳地包揽了她的一日三餐,直叫她透不过起来。此刻,又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她心底多少有几分过意不去,便解释道:“你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那么忙,我哪好意思要你做早饭啊。再说,大夏天的,太不方便了。”
张慕之想到好几次,莎一刀睡眼朦胧地穿着吊带睡裙就来到了客厅,确实是不方便。他尴尬地笑了笑:“既然饿了,赶紧走吧。想吃什么?”
“今天你跟我混。”汤圆拎过挎包,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许再抢着买单了。上次答应请你的生日饭,拖了这么久,总该要兑现了。”
张慕之的笑容变得灿烂:“好,我跟你混。我不挑食的。”
汤圆简直是港式茶餐厅的终极粉丝。大学时代,她就喜欢拽着张慕之进茶餐厅喝奶茶。因而,当张慕之再次被她带进茶餐厅时,他未曾感到半分违和,暖暖的,尽是追忆往昔的唏嘘。
午市的茶餐厅,一位难求。
汤圆捏着等位条,苦闷地呼了口气:“两人位的,还要等五桌。要等吗?”
“五桌也不会很长时间,既然你喜欢,就等吧。”张慕之自然是不会对她说不的,也同样不会让她饿肚子,“你先坐下等位。”他说完,就朝茶餐厅里走去。
汤圆狐疑地探头看了看,直到看到他的身影驻足在茶餐厅的外卖柜台,她才虚地收回了目光。张慕之的体贴,让她受之有愧。
她盯着地板,满脑子乱乱的,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眼帘映入一双澄亮的黑皮鞋,她记不清张慕之刚刚穿的是不是这双了,只是感觉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剪裁简洁却张扬霸气。
她还是好奇地抬了睑,只一眼,她就愣住。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怎么会出现在乱糟糟的茶餐厅?
她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一脸讶异。
“等位?”项邺轩浅笑勾人,“正好,我一个人,不如添张椅子,凑个桌。”
汤圆闻声,更讶异了。目光越过他的胳膊,她看见张慕之正笑盈盈地捏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过来。她也不知怎么竟有些心慌。她赶忙摇头:“不,不用了。”
项邺轩显然不曾看见与她同行的人。他扫一眼长凳上坐着等位的长龙,语气甚是轻描淡写:“不用客气。等位,要很长时间。正好,收听了你的公众号,想找时间跟你聊聊,碰巧遇到了,择日不如撞日。”
他一再强调“正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事实上,警局一别,他们再没见过。他却一直没闲着,只要不出差,他的工作餐应酬能推的全推了。午餐几乎定点在了这家茶餐厅,只因她曾带他来过这里。他想,守株待兔,总能偶遇上。今天,终于让他正好“偶遇”上了。
汤圆却全然没留心到他的怪异。她只知道张慕之越走越近,她不想让这两个男人尴尬地碰面。她干笑着扯了扯嘴唇:“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空。改天再约吧,谢谢。”
项邺轩意识到了什么,偶遇的雀跃已被她迎头浇下的凉水浇熄了几分。他循着她的目光扭头,与张慕之警惕不善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原来如此。
项邺轩心底颇不是滋味,可清俊的面容却训练有素地绽开寒暄的微笑:“真巧,小张总,好久不见。”
张慕之比起他来,要嫩了许多,面色颇不自然,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好。”
汤圆则尴尬地站起身来。她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带他来茶餐厅。只是,她从没想过,竟然会在此处偶遇。以他那样的个性,怎么可能挑这种地方用餐。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再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竟是为了她才守在这里的。
“慕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吧?等位太多人了。”汤圆只想赶紧结束眼前的尴尬。
项邺轩有时真讨厌自己的敏锐。他要是迟钝一点,就不会第一时间就觉察到她对那个男人的称呼变了。虽然只少了一个姓,却绝非少了一个音节那么简单。
虽然他喜欢极了她连名带姓地叫他项邺轩,他觉得那种感觉亲密无比,可是,推及至另一个男人,他却觉得连名带姓意味着疏离。他真是矛盾得可笑。
他从来都不会坐等敌人发难,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的那个,因而,不等张慕之回答,他下意识地就抢先发话了:“我们可以凑桌,不用等位。”
张慕之一向温文尔雅,却也有点动气:“不用了,项总。”
项邺轩笑脸相迎,却分毫不让:“小张总,太客气了。这个点,哪家餐厅都得等位。不会是我想请你们吃顿饭,都不给面子吧?”
张慕之的面容绷了绷。
眼看着曾经大打出手的两人,再度剑拔弩张,汤圆简直是捏了一把汗。他们好歹是张和张药房的两大股东,同台吃饭,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应酬。
她不希望他们再因为自己,闹得不愉快,便干笑着圆场了:“那项总,我和慕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慕之的目光从情敌脸上错开,落在她的脸上,目及她眼神里的问询之色,便柔了下去,只默默点了点头。
汤圆的干涩笑容便圆润了几分:“那进去吧,我还真有点饿了。”她这次谁都没看,只径直走进茶餐厅。
项邺轩那张笑脸,渐渐冷了下去。他们刚才的默契,太刺眼,刺得他脸上的面具都差点无所遁形。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并肩随后进了餐厅,却诡异地没有一句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