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姐!”秦昊追出酒店。
“开车!”汤圆没看他,只催着出租车司机。
司机见怪不怪了,打表踩下油门就驶出了酒店。
秦昊想拦出租车去追,却因为一身狼藉被拒载。
载着汤圆的出租车驶入主马路时,一辆面包车鬼魅般跟了出去。
“小姐,去哪?”出租车司机问。
汤圆这才发现她竟然无处可去。她也是钻进了出租车,才发现自己竟然不争气地泪流满面。
哭个什么劲?!
她当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是决堤泪水涌潮般不由她控制。
“小姐,去哪?”司机再催问。
“先随便开。”汤圆尴尬地扭头看着窗外,强装在看夜景。大过年的,她不能顶着张大花脸回家,更不能当着家人的面,跟男朋友闹矛盾。可是,这样不堪的所见所闻,她如何能忍气吞声,假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深吸一气,掏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一直忙音。忙着陪床,忙着工作,忙得连个解释电话都不给她。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她羞恼得牙痒,愤然掐断电话,便拨老妈的电话。再不安抚老妈,老妈还不知道会怎样胡思乱想。
然而,汤太太的手机竟然也是忙音。
她抓狂地挠了挠头发。
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很八卦,不时借着后视镜偷瞟后座。
汤圆狼狈之极,很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掏出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摊开手一看,防水的睫毛膏竟然不防水,晕得纸巾黑乎乎一片。
她赶紧打开自拍镜头查看自己的脸。睫毛膏花得到处都是,一双熊猫眼污漆墨黑,简直惨不忍睹。
而司机毫无收敛,反倒更加放肆地盯着后视镜看。
汤圆忍无可忍了:“师傅,现在严打,开车,看不该看的地方,是要扣分罚款的。”
司机悻悻地收回目光:“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面熟,很像我哥们家的--”
汤圆完全是刺猬附体,打断道:“再看,小心我投诉你!”
恰此时,颜冰的电话打了进来。
汤圆警告地瞪一眼前座,接起了电话:“冰冰?”
“嗨,亲爱的。”
哪怕隔着电波,汤圆都似乎闻到了颜冰身上微醺的酒气:“冰冰,你又喝酒了?”
“没有,喝了点葡萄汁而已。”颜冰笑嘻嘻的,“我在邂逅,约了荣乾乾,可那混蛋放我鸽子。我一个人叫了一扎葡萄汁,不喝完好浪费啊。可打了一圈电话,女人们呐,都见色忘友,没一个人睬我。”她笑叹:“我知道你也要陪你家男人。可是,除了你,我叫不出别人呐。”
“你在邂逅?”邂逅是临桂夜场的标志,是一夜情高发的场所,汤圆回想起一小时前钱亚男的鬼样子,就为闺蜜捏了一把汗。“你乖乖在那等着,我马上过去,别走开啊!”她叮嘱。她拍拍前座椅背:“师傅,去邂逅。”
颜冰呵呵笑:“好。还是你对我最好。”
颜冰在朋友圈里,虽然以高频换手男票而闻名,可是,她是夜店绝缘体。怎么好好的泡酒吧去了?汤圆想起荣乾乾在车上所说的话,不禁更加着急,千叮万嘱才挂断电话。
再次打老妈的电话,汤太太几乎是秒接。
“你个臭丫头,终于知道打电话回家了?”汤太太数落,“亲生的还不如后认的,小项可比你懂事多了。”
小项?汤圆一听说那个男人,心就不争气地突突了两下:“他……打电话回家了?”
汤太太冷哼:“说吧,你打电话是为什么?”
汤圆一头雾水。她如实说道:“颜冰喝多了,我得去看看她。”
汤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呵呵:“真是老大不中留!小项前脚说有事回不来,你后脚就不着家了?你们就连这最后一晚都忍不了啦?!”
这都什么和什么?汤圆听得云里雾里。可忽的,她顿悟。只觉得面门像被重锤狠狠敲破了个窟窿,空洞洞的。
他打电话给汤太太是因为晚上回不来?他竟然是要留在医院陪床?
她真是天真,竟然怕彼此尴尬,灰溜溜地逃出了医院。她竟想着他充其量也就是去探病而已。
却不料--
钱亚男泣血一般的话回荡在耳畔,“难道你就是把我当成我姐了吗?”
汤圆只觉得脑仁发麻,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汤圆,我可警告你,你们小年轻乱七八糟那些,妈不是老古董,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汤太太苦口婆心地念着妈妈经,“你也少打颜冰的幌子,做好措施,闹出人命来,吃亏的总是咱女人,听懂了吗?”
汤圆呆若木鸡,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又装聋作哑了。”汤太太和着晚会重播里,小品掀起的重重笑浪,不耐地结束了电话,“又嫌我啰嗦了。儿大不由娘,随你们闹腾去吧,都小三十的人呐。懒得理你们,我看电视去了,挂了。”
手机那头归于沉寂,汤圆依旧是那副怔忪的表情。
直到手机再度响起,她垂眸,瞥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喂--”她接起电话。
“今晚我有事,不回去休息了。刚刚已经跟阿姨打电话说过了。”项邺轩的语气清淡无波,似乎他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什么事啊?”汤圆听见自己的呼吸,轰隆隆的罩在耳廓里,嗡得她头皮发胀。
“回头再说吧。”项邺轩的声音应该是飘荡在空荡荡的病房走廊里,带着丝丝透心凉的清冷,“明天下午的航班回西京,到时候秦昊会去接你。我已经跟阿姨解释过了,我赶不及回去跟他们道别。我们机场见。”
“赶不及?”汤圆喃喃,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赶不及啊?你在临桂还要忙工作?”
“私事。”项邺轩言简意赅。
好一个私事。这样打哑谜,汤圆觉得心累。右胳膊虽然瘸了,可感官反倒更灵敏,此刻,她左手抓着手机,右手攥着拳头,指甲死死得扣在掌心,戳得她脑门都闷闷地疼,疼得她无比清醒,半点装不得糊涂。
“你确定你明天能放心回西京?”她问得直白。
“你怎么了?”项邺轩不答反问,终于发觉她的异样。
“之前,离了上千里,你都能听见我在叫你,刚刚,我是真的叫你了,你听见了吗?”她问。
“你在哪?”项邺轩的声音听不清到底是不耐还是急切。
汤圆索性豁出去了,颇是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刚刚本来在你在的地方。”
手机那头顿了顿,才说,“我没打算瞒你,明天见面再说。”
汤圆不知为何,都禁不住苦笑了。“项邺轩,我很小气的。”她暗叹,“如果你今晚非要留在那里,那--”她卡壳。
顿了足足十几秒,她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笑得脸蛋子都有些僵:“项总,祝福你,这个《十年》的故事比老歌里唱得还要精彩。”
“你胡思乱想什么?”项邺轩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你现在在哪?”
汤圆深吸一气:“我约了颜冰,在去邂逅的路上。”她笑:“项邺轩,颜冰说了很多次了,想会会我的男票。原本打算约明天一起吃午饭的,既然你明天没时间,就改今晚吧。”
“钱盛楠左腿骨折,安排了明天一早做手术。她家人不在身边。”项邺轩的声音不着情绪,“作为朋友,陪她做完手术是道义。你的朋友改个周末再约,西京和临桂都可以。”
朋友?道义?汤圆禁不住都想笑了。
她弯了弯唇:“契约都是有时效的。有些约会改期不了。改期了,性质也就不一样了。”她还在笑:“过了今晚,颜冰不会再想会你了。”
“因为过了今晚,你就不再是我男朋友了。”汤圆死咬着嘴唇,再忍下了这后半句。有些话点到为止。她说的已经够直白了。
“我马上就到了。不说了,拜拜。”她不予对方回答的间隙,果断挂断了电话。
顶着张大花脸,她笑得酒窝浅露:“师傅,你有水吗?”
司机愣然,抽出矿泉水瓶。
“谢谢。”汤圆倾身,抓过瓶子,拧开倒了点水蘸在纸巾上,开始洗脸补妆……
邂逅作为本市最悠久的一家酒吧,怀旧色调的霓虹招牌曾是临桂夜生活的图腾。汤圆站在招牌下,仰望图腾,苦涩一笑。
这个图腾不知见证了多少觥筹交错、悲欢离合。而今晚,她只给他一小时,如果他不来,那--
她深吸一气,扯开吊在胳膊上的绷带,塞进垃圾桶,慷慨就义一般走进了灯红酒绿里。
“明哥,人在邂逅,机会不错,要动手吗?”面包车里,一个男人叼着烟,沐在阴郁的烟圈里,邪戾地看着汤圆的背影……
颜冰踮着脚,踩在高脚凳上,一手屈肘托腮,一手晃着酒红液体,迷离的眼盯着入口处,全然没听凑在她身侧的肌肉男在嘀咕什么。瞥见闺蜜的身影,她娇媚地招手,唤出了声:“喂,圆圆,这里!”
汤圆眼看着那个肌肉男正盯着闺蜜的事业线。她本就心情不佳,几步挤上前,一把夺过闺蜜手中的高脚杯,重重地搁在了圆几上:“你还真当这是葡萄汁啊?”
“这位小姐是?”肌肉男看到汤圆,饶有兴趣地从头到脚快速地扫描了她一周。
汤圆一把搂过颜冰,揽在怀里,昂着下巴,吊儿郎当地哼道:“给面子的叫我一声‘哥们’。还有……”她瞥一眼颜冰,勾唇笑道:“她有主了。”
肌肉男狐疑地上下扫视汤圆。
颜冰愣住,顷刻,配合地轻轻捶了汤圆一粉拳,笑得千娇百媚:“死相,怎么才来啊?”
肌肉男端起酒杯,走开时不甘道:“蕾丝吧在隔壁,真晦气。”
“嗤--”汤圆冲他的背影剜了一眼,不耐地抽回了手,狠狠瞪了眼闺蜜,“你可真是长进了。大过年的,搓麻将搓厌烦了,居然跑来泡夜店了。”
噗嗤--颜冰捧腹,哈哈大笑不止:“你可真逗,跑酒吧来装蕾丝。哈哈。”
汤圆白她一眼,拽起她就往外头拖:“趁着我单手还拖得动你,麻利地跟我出去。”她微抬右胳膊:“我的胳膊可还使不上劲呢。别给我添乱。”
颜冰轻甩开她,指着圆几上的三杯酒:“这可是我真金白银买的,不是别人送的。浪费太可耻了。”她端起一杯就递给汤圆。
汤圆不耐地拂了开:“今天少跟我提酒。”她想起醉酒的钱亚男,就觉得心口堵闷。
颜冰咂舌,吧嗒吧嗒抿了几口酒:“再等等吧,荣乾乾那混蛋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