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笑的温文尔雅,收敛了平时因四处征战而产生的杀伐果敢的戾气,好似一名儒生:“好巧呀,这么晚了,福晋在这边做什么?”
娜木钟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和星星点点的浩翰星河,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到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前所未有的平静安然。便露出了轻轻浅浅的微笑:“今儿酒喝得有些多,呆在寝宫里觉得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
皇太极看着娜木钟清浅的笑容,竟觉得她和整个月夜还有这宁静美丽的湖心景致融为了一体,一时之间有些晃神。可是毕竟是久居上位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而一直凝视着湖面的娜木钟也没有发现。
“福晋可还习惯盛京?”
“嗯,习惯。”许是和皇太极单独处于亭中觉得不太自在,虽然娜木钟已经将目光从湖面移开,但最后还是落在亭外的一棵亭亭盛开的木芙蓉上,“草原上面风沙很大,不如盛京气候宜人。况且在草原上,也见不到这么美丽的花儿。”
皇太极的目光也从娜木钟脸上移开,陪着她一起注视那棵木芙蓉,明明是恬静安好的氛围,却仍旧不忘调笑娜木钟:“这花虽美,可也不及福晋娇艳欲滴。”
娜木钟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皇太极说道:“大汗谬赞了,像大汗这般的英雄心怀天下,本就不会将儿女私情放于心上,更何况娜木钟只是一个过来投奔大汗的寡妇而已。”
“福晋何必自惭形秽。”皇太极看见娜木钟认真的样子,也不禁正色道,“草原儿女本就不拘小节,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汗既然承诺娶你,便一定会对你好。就连阿布鼐,以后也是要叫我一声‘汗阿玛’的,我也绝对会将他视如已出。”
“哦?可是为何大汗现在仍称我为‘福晋’?这不正说明大汗仍旧介怀我的过去么?”
皇太极不禁失笑:“我还以为福晋乃是有大谋略者,却也不知原来你仍如此斤斤计较。本汗称你为‘福晋’有何不对么?再过几日,你可不就是我的福晋了?”
“……”娜木钟被皇太极的好口才驳得哑口无言,只好继续盯着那棵木芙蓉,仿佛要把它看穿似的。
皇太极见她这个样子,知她是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却也不点破,话锋一转道:“福晋如此喜欢这花儿,赶明儿让底下人在你院子里种上几棵如何?”
“不必了。”娜木钟叹了一口气:“这花儿好好地开在湖边应景儿,到我院子里便就没有现在这十分的景致了。更何况再过些日子,秋风萧瑟的时候,这花儿也该谢了,何必徒留它在我身边,看着伤心呢?”
“花开花谢乃是自然规律,福晋何必如此感怀?”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皇太极听闻此言,深深地看了娜木钟一眼,便不再多言。于是两人静静地在亭子里又呆了好些时间,才又各自离去。
等宝音扶着娜木钟回去的时候,娜木钟觉得今日真是惊心动魄,尤其是和皇太极呆在一块儿的时候,看着他杀伐果敢的脸庞、望着他精明睿智的双眸时,突然发现他并不是仅存于历史上的一个人物而已,真正靠近他、接触他,就会发现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的英俊面容下隐藏的是一颗睿智和野心勃勃的英雄之心。在这个世界里,他是真正的主宰者,以后也会成为整个大清、整个天下的统治者。而自己,也再不是那个失去双亲、腼腆自闭的二十四岁现代女孩,自己来到了这里,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娜木钟,成为了历史上那个张扬跋扈却又可怜可叹的女人。刚才和皇太极的对话看似平常,可是两个人却是打着机锋在互相试探对方。而娜木钟时刻警醒,不敢说错一句话,以至于回到寝殿的时候双脚打颤、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也罢,既然自己来到了这儿,那就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从今日开始,便要忘记那个胆小怯懦的阿轻;从此以后,自己就是娜木钟了。自己要想在这儿立稳脚跟,那么便容不得自己有一丝的怯懦。更何况,自己已经在这儿有了孩子了。虽然并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可是的确是经历了非常大的痛楚才生下了阿布鼐,那个小小、软软的,喜欢吐泡泡,常常露出可爱又无害的无齿笑容的小宝贝。而且自己以后也会拥有更多的孩子,为母则刚,自己必须能够成为他们坚强的后盾,让他们在这个诡谲的后宫中拥有汗父的宠爱、平平安安地长大。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宫中的喇嘛选了一个好日子,就在这一天,娜木钟告别了“囊囊福晋”这个头衔,成为了皇太极的第一侧福晋。
这一天,宝音、贺希格、阿拉塔还有底下的人都特别的开心,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为娜木钟妆扮上了。娜木钟了然地看着她们忙前忙后,任由她们努力地打扮自己。自己一日不嫁给皇太极,没有成为他的女人,那么跟着自己来这边的亲信还有带来的仆从们都是无法安心的吧。虽说献上了玉玺,住进了盛京的宫殿,可是大家仍旧还是称呼自己为“囊囊大福晋”,自己在这边名不正言不顺,仆从们也无法安心。现在可好,终于要嫁给皇太极了,大家也就能在这边站稳脚跟了。
“福晋福晋!是簪这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还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呢?”阿拉塔红着小脸,兴奋地举着两根步摇,征求娜木钟的意见。
娜木钟笑着指了指右边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今儿还要出去和大汗一起向叔伯兄弟们敬酒呢,大妃也在,你也好歹给她留几分薄面啊,簪这双鸾点翠步摇可不是要下大妃的面子么?”
阿拉塔瞬间白了小脸,都快要哭出来了:“福晋恕罪!奴婢不知道这个忌讳,奴婢下次肯定不会犯这么大的错的!”
看来娜木钟积威已久啊,自己随意的调笑也能让阿拉塔快要哭出来了。不过也好,这样底下人才能忠心不二地为自己办事不是?
宝音笑嘻嘻的推了一下阿拉塔:“何必吓成这个样子?福晋只是跟你开玩笑呢!再说了,今日咱福晋可是新娘子,簪什么步摇还需要看大妃颜色么?”
可怜的阿拉塔这才恢复了正常,过来帮娜木钟簪上了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娜木钟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说:“把花冠戴上吧。不过宝音你可得跟底下人好好说说,咱们毕竟初来乍到,还是要谦逊一些,可不要随便得罪大妃呀。”
宝音捧来花冠为娜木钟戴上,笑嘻嘻地说道:“福晋无须担心,奴婢省得的。只是这儿都是咱们自己人,所以才随意调笑几句。”
娜木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好。”等宝音把花冠戴上之后,娜木钟站了起来,问道:“如何?”
众侍女一看,只见娜木钟穿着大红嫁衣,带着缀满红玛瑙的花冠,鬓边的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和嫁衣上金边的马蹄袖以及高高立起、同样镶有金边的立领遥相呼应。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富贵又明艳动人,恍若神仙妃子。
阿拉塔喃喃地说道:“福晋好美!这般的人才儿,合当配上大妃的头衔。”
众人看她呆呆的,均都带着促狭的笑看着她。偏她还不知自己失态,仍旧呆呆地望着娜木钟。娜木钟也不恼,只拿眼瞥了她一下说道:“你这呆子,出了这个寝殿可不要胡说八道。”
阿拉塔这才反应过来,局促地绞着双手,红着脸低下头不再看娜木钟。
这是已有侍女来催娜木钟赶赴喜宴,于是宝音便搀扶着娜木钟去了大殿。众侍女也就不再多话,跟在娜木钟后面鱼贯而出。草原上的民族民风淳朴开放,成亲之时新娘子也是要去喜宴之上敬酒的。
到达摆宴的大厅的时候娜木钟吃了一惊,只见殿内坐满了人,而皇太极和哲哲坐在上首的一张桌子上。这时风气还不似后来那般不开放,要遵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训,因而还有几桌均坐着贵妇打扮的女子,应当是贝勒们的大福晋。大家均是举杯交谈,整个大殿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当娜木钟进入殿内的时候,殿内的嘈杂一下子轻了下去,众人皆被惊艳到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与皇太极坐在主桌上的一个男子,只见他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说道:“大汗可真是好福气啊,今日新娶的这位侧福晋真是明艳动人。”
皇太极也笑了:“阿敏哥哥说的是!来,咱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原来是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贝勒,平时最是豪放不羁的,当然也,额,颇为莽撞自大。其实娜木钟一直觉得豪格的性格像极了阿敏贝勒,当然也幸而有代善保住了他,这才不致像鲁莽而又视人命为草芥的阿敏贝勒一样悲惨地死去。
哲哲站了起来,引着娜木钟认识叔伯兄弟们以及各位大福晋们,向他们敬酒。敬过酒后,也就是将娜木钟介绍给众人,正式确认了辈分,今后好改称呼。
在主桌旁边的一桌酒席上,年轻的多铎碰了碰坐在身边的多尔衮说道:“哥,这个新四嫂长得可真好看呢!”
多尔衮笑着弹了弹多铎的额头说:“看来是时候让四嫂为你张罗一门亲事,为你娶上一个好姑娘了。”
多铎忙说:“别呀!哥!你都没有娶玉姐姐,我又怎么能在你之前成亲呢。”
多尔衮笑了笑:“就你多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心仪已久的人儿,心中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