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绝半抿着的薄唇在昏暗的密室里显得淡薄而清冷,听到洛蒙这么叫他,也没什么其他表情,稍稍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袖摆,语气平常寡淡,“小九,你是要做皇帝的人,知道么?”
抬起头便露出了笑,“嗯?”
尾音轻轻绕在密室之内。
洛蒙整个脸颊已经溢满了汗水,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还在往下滚动,玄绝也不急着要他回答,也不想要他回答的样子,在轻轻瞟了两人一眼后直接上前握住那柄剑出了密室。
只剩曲琉璃和洛蒙了,洛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色恢复了皇子的矜贵娇持,给曲琉璃解了哑穴,语调没有半分抖,“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曲琉璃不由冷笑,这么久和洛蒙朝夕相处,他身为皇子却待她全心全意体贴细微,即使她对他没有什么真爱,但是哪里会不难过,闭上眼睛强忍住了泪,“这也就是你说的爱?”
洛蒙那句话,基本就是不会放她活着离开的意思了。
洛蒙淡淡的勾出一点笑,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世人只知我和四哥感情好,大概没有人知道,我的母亲和四哥的母亲是亲姐妹。”
曲琉璃自然震惊无以复加,洛初的生母不是妃子,是当今皇上还是王爷时临幸的一个侍女,所以洛初出生便被侧妃抱走抚养,而他的生母是死是活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洛蒙名义上的生母则是皇帝继位时选秀封出来的秀女,自然没有人会想到一块去。
洛蒙眼角滑下来的泪顺着脸颊轮廓直直滑入衣襟,他带着笑意转身手背在身后偏着头看着曲琉璃,“琉璃。”
曲琉璃动弹不得,也不接话,只那么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生生的瞪着他。
洛蒙伸手帮她抚了抚头发,然后也不管她抗拒的眼神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把人抱到靠密室墙壁的地方,他转身的瞬间,曲琉璃便开始吐出血了。胸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次他们一起外出买的一把匕首。
自是君王,能给宠,能给天下,却不能给爱。能为她征战外疆,能为她画眉梳妆,却不能为她留下弱点。
他要成为君王,他会成为君王,这是从他懂事起洛初就拉着他的手站在大殿门外看着整个皇宫说的话。
据传,江湖人士找到前朝宝藏,而后三皇子的人马同样赶到,双方发生激烈争抢,两败俱伤。这是洛高宗在位的第二十一年。
第二十四年,皇帝身体急剧下降,九皇子洛蒙众望所归成为下一任君王。
而此前皇帝一场重病身子快速虚弱的原因是三皇子企图篡位,和母妃两人差点逼宫成功,只是被九皇子带禁卫军阻拦成功。
老皇帝气急攻心,三皇子及三皇子母妃一脉几乎斩尽杀绝,只是自己身体也垮了。
新皇继位第二年,康王爷病重,逝世,举国哀悼。
全国大丧,三月不许婚嫁,各地衙门都挂上了白绫白灯笼,不论贵族百姓身上着装一律要以素色为主。
简直就是折腾人,一种茶女各自备着竹篓手里又拿着小竹盘,一边细细摘着面前的嫩茶,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期间女孩子娇嫩的笑声不断,配着山间清亮的鸟儿啼鸣像一首特意编织的小曲。
来往茶山和作茶坊运茶的工人一路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粗狂豪迈的声音在山脚就开始吆喝起来了,逗得上面的姑娘们更是笑意连连。
种茶的山都偏小巧坡度缓和,一会运茶的几个壮小伙就都上来了,这里面不乏和采茶姑娘相互有好感的,大家一会逗逗他们一会又被别人都,这五月的艳阳天除了暖没有一丝灼热。
好大一会才有个姑娘一边整理着要让他们运回去的茶叶,一边问道,“见到新东家了吗,是为老爷还是为夫人呀?”
他们做工这家作茶坊在江南已经有很长久的历史了,作茶坊的名气自然不用说,几代传下来,拥有作茶坊的李家已经由原来的茶农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和众多朝中官员也有着很友好的关系。
众人都觉得作茶坊会成为李家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家族生意了。
却不想前几日来了一位神秘人,几乎是一两天时间,等他们听到消息时,作茶坊已经有新主人了。
大家自然也都好奇,是什么人好大手笔好大背景让李家这么痛痛快快就卖了,而且又那份背景的人不都应该往盐或者水运去做吗,怎么会来买个作茶坊。
据说,新东家今天会去坊里看一看,这不您瞧,更奇怪的是这新东家买下来之前连坊里都没去看过。
早晨就出来采茶的姑娘想起来好奇这么一问,工人那边就不得了了,各个调子粗犷的声音直接在这幽静的茶山里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激动的描述。
“什么老爷夫人的,那是位公子,长得可俊俏了!”
“新东家一看就是贵人,周身那气度我从来没见过,李老爷他们可比不了!”
“……”
各式各样的说话,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还不知道吧,新东家给涨工钱了,三倍呀!!”
原本还在幻想新东家模样的姑娘们眼睛一瞪,盯着那比出三个手指的工人,突然齐刷刷的爆发出尖叫,“啊!!”
什么贵气非凡,什么年轻俊俏,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与之她们只能是饭后闲谈没多大关系,这才是重中之重,才是可以变化为衣柜里的新衣服和贴身首饰的东西。
总而言之,现在对新东家所有的描述归结为三个字,“大好人!”
愉悦过后,也就运茶的运茶,采茶的继续采茶,等太阳西斜一群姑娘才一起结伴,背着茶篓有说有笑的下了山。
各自道别回家相约明早一起在哪个包子铺门前买包子再一起上山采茶,还有叽叽喳喳说家里母亲为熬豆浆明早要给她们带的,一群小姑娘又是小小的欢呼,而后才恋恋不舍的在路口分开各自回家。
家里已经摆好了晚膳,精致的盘子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放在小小的圆木桌上种种不搭,桌子后面坐着的人一头柔顺青丝配着邪气又蕴着温柔的笑容。
今天在茶山上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新东家一袭月白长袍这会挽着袖子,看到一身布艺带着小帽子进来的小姑娘便站起身来盛饭,眼睛却看着她放下竹篓在门口洗手洗脸,“回来了?”
清若回家见自己家门大开也不惊奇害怕,无比自然的进门照往常一样的动作,听见他说话蹲在地上回头露出个浅笑,点了点头,“嗯。”
那边的男人笑容里便染上了三分真切,口气也带上了一些急躁,“快来吃饭吧,饿不饿?”
清若一边起身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过去,“不饿,都会带着一些糕点上去。”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温柔的笑了笑开始给她夹菜,见她乖乖的吃没有话才缓和的道,“酒楼里让人抬来的,今天时间有点赶,来不及,往后我做。”
清若笑眯眯的点点头,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后扭头看着他已经长得极好的头发,“还叫玄绝吗?”
男人耸耸肩开始吃饭,“随你喜欢。”
而后无话。
吃完饭自然有外面他带来的人来收拾走,屋子小,一张小圆桌,两半高椅和一个小矮椅便是客厅了,过去不用五步,一张小床,边上一个带着铜镜的梳妆台,一个小木柜放衣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玄绝坐在高椅上又环视了一圈已经看过很多遍的小房间,小姑娘吃完饭就跑到小院子里去洗今天背回来的竹篓了,院子也小,她蹲的那里有一口井,放着小桶和盆,在边上的几个花舒间栓着的绳子还挂着几件衣服。
她把竹篓放到石台上去控着水,擦了擦手去收了衣服抱着进门,玄绝含在嘴里含了半天的那句苦了你了愣是没有能说得出口,因为看不出来她苦,从进门到现在,不管是小小的家还是小小的院子,他感觉不到生活在这里的人苦,反而一些精致细心弄着的小摆件让他觉得比华丽的府邸温暖得多,看着她不管做什么脸上柔和的笑容几乎一直在,她不在像几年前那边不是风便是雨。
那时的她锐利扎眼像是一块封存千年刚被发现的宝玉,而现在润和带着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的样子像是宝玉经过打磨经过雕刻已经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珍贵。
清若抱着衣服到了床边便开始慢慢地折起衣服在和他说着话,“过几天我去买只小狗,之前我白天都不在家怕没人照顾。”
玄绝杵着小巴看着她,笑着嗯了一声,然后问她,“累不累。”
清若摇摇头,“你一会早点回去,刚过来事情也多,茶坊事情也多。”
玄绝乖乖的点头,“小猫也养一只吧?”
“好呀!”清若把衣服放进小柜子里齐齐摆好后在梳妆台上挑了一些脂擦了擦手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你喜欢小猫?”
玄绝摇摇头,笑得有些孩童恶作剧的恶劣,“想看它和小狗打架而已。”
清若好笑的拍了拍他,“行了,回去吧。”
玄绝也没有留恋认不得的样子,站起身来拉了拉衣袍,嗯了一声往外走,刚跨出门坎便转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清若。”
清若正低着头理衣服,听见他唤她便瞪大眼睛抬起头看他。
她眼睛一如既往的亮,和从前一样,也会和未来一样。
玄绝斜倚着门框,袖子里飞出的还是鲜红的菱,卷着坐着她直接把人控在怀里低下头仿佛回到洛阳外那个小树林的午后,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动作亲了她的唇。
原本想问她是不是从始至终就知道他会来找她,可是这一瞬间触上她柔软湿润的唇就不想了,抱着人让她稳稳的站在地上,“晚安。”
清若笑,“晚安。”
玄绝转头离去,步伐坚定再没有回头。
她向来聪慧又通透,一定知道当年害死他母亲的是洛安的母亲,也应该知道他年幼被洛安母亲下毒手是因为撞见她和别人偷情,他被抛进河道时红尘正好在那附近闭关,而后他便是双腿残疾回到皇宫。
也许,她也知道当年和洛安母亲偷情的便是她的父亲,她母亲的死也有那女人的手笔。
然后,她又知道了他给她找引活饮血蛊香炉时做了手脚。
只是她或许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了,她体内的饮血蛊按着他安排的时间算,应该是三个月前死的,她再无一点自保能力。
所以,他来了。那时候心心念念要杀了洛安一脉也不会放过她,只是她不在的日子才觉得岁月好寂寥,他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她到底离开了他多久。
再见到她,似乎她只是今早出门采茶离开过他而已。
还好,我还能牵你的手,亲吻你的额头。
往后,你会有顽皮的猫,温柔的狗和爱你的我。清若。
目标人物:洛初(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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