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脚下渺小的尘埃,一步一步,向着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走去,没有犹疑,那般义无反顾。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肃杀萧瑟的秋风里,独对魔军五十多万数的女子似蝼蚁般渺小,却是那一身不容人忽视的强者气势,硬是让三界生灵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像是燃烧到最美丽时刻的烟火,耀眼得让所有人移不开眼。
何谓修罗?忠于自己!
执于杀戮,无尽轮回。
无善,无恶,无正,无邪,一切,只忠于本心。
忠于本心之人,也是这世上活得最是真实的存在,不用挖空心思算计,不用带着伪善的面具,只做想做之事,只杀想杀之人……
顾雪舞还记得自己的师父青阳真人曾经说过,有些东西,是他这个做师父教不了的,比如仙道里的那个“道”,又比如每个人心里的那个“道”。
不管是法师还是武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道”。
“那我该走怎样的武道?”
“跟着本心走,你自己去找,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真正的道是不会压抑一个人的天性的。”
“那师父走的是什么道?”
“侠。”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腰间绑着一只酒葫芦,时常坐在青阳峰上沉默喝酒的怪脾气糟老头,其实就是在修界早有盛名的战青霄,这人自年少开始就脾性古怪,在修界除了几个同门,少有能与他投合的人,却又是此人,在这到处奉行“强者为尊”的修界里,将凡间“侠”之一字阐释得淋漓尽致。
人,只有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不会迷茫和彷徨。尤其是武者,若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而使用手中的武器,那么,他的实力往往发挥不到巅峰的五层。
来天剑门的这么几年,顾雪舞之所以没有半分长进,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合适她武道的功法,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她一直都未找到属于她的武道。
若是没有自己的道,那么学的那所有也不过是从别人那里照搬照抄来的,终究都只是别人的东西,只有自己的武道,才能将那些零散的东西整合成独属于自己的,带着自己特色的独成一家体系的东西。
正好,经今日这么一变故,就算形势再是与自己不利,好说歹说她也算是冥冥之中有所悟,竟也歪打正着找着了属于自己的武道。
她本性好杀戮,那她便走杀道,手上的刀,跟随本心而动,活一辈子,何必压抑自己?就算有轮回,下一个也未必是原来的自己,何必诸般顾忌?
“对哦,既然这里根本无人在乎我,我又何必隐藏自己的本性,反正都是……”
反正都是……死,何不潇洒畅快地去杀戮一回。
素白的指尖“铿铿”几声弹了弹千雪刀那雪亮的刀身,她含笑地扫了一眼为数众多的魔军,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然后,手上的刀猛然挥出,直指前方,眸色里是如看渺小蝼蚁的睥睨天下。
此时,望乡城外,荒原上的女子如同魔域走出的凶神夜叉,似乎连这方圆十里都染上了无边杀意,风起云动之间覆灭山河万里。
狭长的眼眸暗若黄泉地狱的幽冷,冰冷的视线如看死物一般看着前方数十万渺若尘埃的存在,“你们不上?那我可上了”。
她要用她手上的刀,谱写一章最为嫣红的杀戮。
愿脚下土地血流成河,愿这荒原尸横遍野,愿四海八荒,尽数记得吾之名,即使魂飞魄散,也似永世长存。
杀!杀!杀!吾将吾命放下,只为一场最痛快的搏杀。
顷刻间,天地之间,血色漫天,明明刚才在人族面前那般嚣张,那般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的魔族,在那仿佛有着无穷力量的女子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无数的鲜血,在那把雪亮得耀眼的“千雪刀”身上绽放出美丽的血梅,一滴染红脚下干涸的土地……
这天下,如何会有这般果决有力的杀伐?
周围的人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身影若闪电一般在魔族军队里游走,仿佛是这人间最是优雅的舞蹈,每一个身姿都是那般轻巧灵活若蝴蝶翩跹,却是手起刀落,一头头体型庞大的魔兽,就在她若蜻蜓点水的停留下,轰然倒下……震起满地的黄尘。
魔军的队伍,瞬时鲜血冲天,几个呼吸之间,不少魔兽已是血尽命休。
这才是修罗的屠宰场,真正的血流成河,几乎是一面倒的杀戮,那些刚才嚣张跋扈的魔兽根本就无半分的反抗,不管是人族,还是魔族,都看得白了脸……
这才是真正地修罗!
那人面前,一切的存在,都如瓷器一般脆弱不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已是血流成河。
待将一只飞兽的脑袋利落一道斩下,顾雪舞眼中已是血红一片,看着那顺着刀刃滑落而下的血珠,她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跟燃烧了一般,灼热得她的眼睛都跟着有些生疼,满目的血红,不论天上、地上,她都想让这片红变得更是鲜艳。
不管是修界的人还是魔族,都被那独立风中带一身凌厉气势的女子震慑住了,侥幸存活下来的魔兽和骑兽似感觉到了最恐怖的强者来临一般,变得躁动不安,原本方阵整齐的魔军立即乱了阵脚,骚动起来。
“这是我用命搏来的狂欢,你等可要陪我杀到尽兴。”
满脸满身鲜血的人就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要将那天下所有的生灵尽数拉下那十八层的地狱,受尽恐惧、受尽苦难、受尽折磨、受尽煎熬……
一众的魔军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明白,顾将军和这小女娃的话并非戏言,便是再不做他想,只拼了全力,只要将这女子斩杀,那便无他们什么事了……
“嘀嗒”,艳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滑落,汇聚成刀尖一滴泛着妖异红色的血珠,然后,越汇越大,最终因承不住自身的重量,滴落在被鲜血染红的铠甲上……溅起一朵冰冷的梅花……
而此时,那处,已是一抹残影,半空一抹流光飞过,人们再是看清之时,尸堆上的女子,早已重新投入了新一轮的杀戮,似乎没有半分疲倦,满身只有越来越疯狂的杀戮。
刚才还只是预热而已,真正地杀戮,这才开始……
明明看似瘦弱得几乎风吹就倒的女娃不知哪里来的强大蛮力,只猛力一挥,十几个魔族的强壮士兵就被她轻而易举地挥倒了一片。
就算是身为魔族的顾戚云自己,看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爆发出的强大魄力时,也忍不住心中震惊连连,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修界地位最是卑微的武修能使出这几乎能毁天灭地的杀戮刀法,看着那些身强体壮的魔族就轻易地被她手中的刀斩杀,大多都来不及挣扎半点,他眼里向来自视甚高的魔族,就这般毫无抵抗地死在那如修罗般狂肆的人刀下。
现如今的境况,就如同适才那些脆弱的人族在他手下的魔兽面前的渺小卑贱,脆弱得没半分的抵抗力。不,这个浑身爆发着比魔族的魔气还是凌厉的杀意的女子,比那些魔兽更是凶残。每一刀下去,都那般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就似刚才魔兽屠杀人族的再现,眼前他看到的是满地的残肢碎片,满眼的鲜血飞溅。
那人,不,是比魔物更为恐怖的存在,似乎在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杀戮,那明明先前还清明若初春夜色的双眸,已是如地域的修罗一般血红一片,那里面呢,他看到的是熟悉的杀戮,兴奋……和对鲜血的渴望……这样的存在,他也只看到魔族唯一的希望,那高高在上的魔尊真正发狂的样子,满世界,都是一片修罗炼狱,不将这天下生灵屠尽,不死,不休!
不光是城墙之上数千上万的凡人将士和修士被这以一敌万,却丝毫不落下风的疯狂如修罗的打法震慑住了,就连软轿上的魔尊被这有些熟悉的打法镇住了,此时,他的眼里,心里,再是容不下别的任何的存在,只狂热地,激动地,看着那发誓要将一场屠杀进行到底的人,对,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打法,几乎是带着崇拜,从小时候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的那种独属于至尊强者的气质吸引住了所有的心神,从此,他的眼里,天下再无别的女人、男人入得了他心里半……
活一场,任性一场,也只为追寻一人的脚步而已。
这世上,再是没有人能使出这般漂亮的刀法了,集了完美、果决、力道和速度于一体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刀法,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能使出这种霸道的刀法?
“你到底……”
顾雪舞一直知道,自己血脉里隐藏的全然是杀戮和暴戾,残阳近晚,夕阳若血,今日这畅快淋漓,毫无顾忌的杀戮,带来了满地的血流成河,可是,她依然觉得不够,想要更多的,自己根本无法描述的东西,她用手上的刀,去无所顾忌地沙杀戮,也许,初始也只是为了替那些无辜死去的将士报酬,以鲜血的祭祀,去安抚不安的亡灵,可是,看着满眼的血红,她就想,一直一直,杀戮下去,拼尽全身的力气,流尽所有的血液,杀个痛快!
“让一让,让一让!”
当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到城楼边上,云舒眼前的一幕,便是那身形若修罗一般的女子,在属于她的杀戮场上,进行着疯狂的杀戮,又那般地美丽……惊艳之余,他的心头却是有些心疼,“小师妹”。
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里是越来越多的惊艳,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师尊,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失声一笑,“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玉骨天罗扇,一抹白影闪过,眨眼之间,眼看人就到了半空之处,却是被他师父李青书惊觉,半路给拦了下来。
“臭小子,你要干什么?还不给我乖乖滚回去!”见着这莽撞的徒儿,从来好脾气的李青书第一次这般厉声呵斥。
“师父这都看不明白,我当然是去英雄救美的……”
半空中被揪住的人耸耸肩,说得吊儿郎当、无关痛痒,却是被面前本来性子温吞的人一巴掌扇在脑门上,“救美个屁!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你不想活了么?”
“难道师父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去送死?”
听到这里,早就心里有些愧疚的李青书惭愧地看了一眼远处正是疯狂地杀戮的人,顿了顿,才道:“这是你师尊的意思,不得忤逆!”
说着,李青书就要揪着面前的人往回路脱,却是那人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身形一闪,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只余一句淡淡的,有些失望的话语:“我天剑门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上那缩头乌龟了?我云舒再是懦弱,却从来没想过在一个女人身后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