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视野也随之一晃，但迅速地被他调整了过来。
视界已是一片血红，并非黑夜的黯然无光，而是刺目到疼痛的……殷红。这殷红带来的，是源自大脑深处的一阵眩晕，以及强行将这股眩晕压制住的澎湃杀意。
“嘎啊啊啊！！！”
丧尸嚎叫着冲了过来。在这奄奄一息的瘦小人类身上，一种让本应无惧生死的它也涌现出了惧意，那是真正无畏生死者吐露出的霸者之息。
砰！砰！砰！砰！
在连续射出四枪射完了PSM所有子弹的同时，刘枫左腿一踢，另外的八发子弹便被扬到半空，而他并没有停步，右腿跟在落地的左腿之后用力支地，整个身体便像柔软的橡皮筋一样弹射了出去……同一时间，咔的一声，八发子弹已经装填完毕。
而早已甩出的空空的右手亦抓住了从右腿上拔出的另一只短刀，迎击上了丧尸的利爪。
这种速度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刘枫该有的能力上限，是原本不可能达成的梦幻的技巧。如果说超负荷是将利用率不足五成的肉体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那现在的刘枫对肉体的利用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两百、乃至三百……
“嗷！！！”
四发子弹一枚抵着一枚的末端，像是连成了一条直线，一枚接着一枚叠加动能。即便是PSM这样威力较小的手枪，亦在此拥有了巨大的破坏力，洞穿了丧尸回防的左手。
而被甩出的短刀则刺穿了丧尸本已经受伤尚未完全恢复的右眼，让她再次只有了一半的视野。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接触，王芳便已经遭受重创。左手无法轻易挥动，再加上先前已经被折断一根长爪，可以说是暂时没有了战斗力。右眼又一次受创，短时间是绝对无法恢复了，让她进攻受阻。等同于狮子被崩断了爪牙和利齿一般。
但就算是失去了爪牙，狮子依然是狮子。而刘枫，并不是猎手，仅仅只是一个顽强抵抗的猎物而已，刚才的爆发，几乎是耗尽了他所剩的最后的力量了。
“嗷——！”
王芳高高地跃起，整个身形都隐藏在了黑夜之中。她并不是为了躲藏，不如说因为刘枫身上沾染了王东的血液，王芳对他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虽然这也正是刘枫想要的。她是为了攻击，这一点刘枫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身形潜入黑暗后，就能产生身外化身吗？
这正是王芳分身的原理，亦是为何她每次出现灯光都会黯淡的原因。
并且……这一次，不再隐藏实力的王芳，身子一抖间，以一化三，带着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天而落。
当真是像那书中一气化三清的神技呢。
刘枫心中一笑，十足是无奈的一笑，失血过多，他已经几乎无法动弹了。
可下一刻，他赤红的双眼中战意重燃，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他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但却不能毫无意义地死，他一定要拖延足够的时间来让夏雅逃走才行，而现在，有经过几分钟吗？因而他不会就这样失去，他绝不能这样死去！——如果自己不能动弹，那就借对方的力量移动就好了！
眼中利芒一闪，他瞬间将PSM所有的子弹打空，让所有的分身都产生了移动的时间间隔，营造了一个由1VS3变成车轮战的形式。随即，抛出了空枪遮住了对方视野的一瞬间，再掏出了另一把弯刀。
“啊啊啊啊！！！！”
他已经疯狂了。为爱而疯狂。
双手疯狂地舞动着，那看不出几分力量的舞动却像是充满着魔力的梦幻之舞一般，明明是缓慢的，却无数次接下了对方那高速的爪击，身躯不断地后退着，后退着……
因为不断推移而留下一个个血印的地面竟因为他死咬着地不放而留下坑洼之痕！
“唔！”
“呃！”
“咕！”
……
每一声闷哼，都代表着王芳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从一开始的血流成河，到后来渐渐看不出血迹，皮肉仿佛被刮尽，只剩下骨头在挥舞……但那双比起丧尸的深红更为红艳的血眸依然死死地盯着敌人，不曾眨过一下。
超负荷！
超负荷！
超负荷。
超负荷……
超……
每一次达到极限，超负荷自动终止的瞬间，他都会在脑海中对自己下达强烈的精神暗示，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往下一个极限，直至成为条件反射，直至他连下达精神暗示都已经做不到……
刘枫已经彻底是一个血人，那沾染的些微的蓝色此刻已经全部看不见，唯一从头至脚底，覆盖全身的……是他自己的血。
此刻的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但这随手就可被拍灭的火焰却倔强无比，怎样都无法熄灭。这是精神奇迹和生命奇迹结合下超越极限的坚韧。
人类的身体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潜能。老太太为了救外孙把汽车抬起来、母亲为了救坠楼的儿子百米只用了五秒。这种种奇迹，源自人体中神秘的未知基因片段。在日常生活中，它们只是沉睡着，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将其开发出来。
当人类受到外界刺激，为了爆发出平常无法拥有的力量时，他们会陷入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悄然解除大脑对身体的限制，将沉睡着的基因片段重新利用，将人体内的潜能突破极限的使用。这，被称作“基因锁”的开启。
然而这世上得与失并存。想要开启基因锁就要有失去生命的觉悟。我们听过成功的例子，但还有更多的人在自我催眠失败之后全身器官功能紊乱，在强行打开基因锁的同时，细胞疯狂的加速分裂导致了最终的——基因链的崩溃，生命的崩解。
刘枫一直在使用着这种力量。为了让那不算超人的肉体也能发挥出强大的实力，没有依靠炼气，也没有“红发”们变异的基因力量，为了站在最前线博得一个杀死魔王的机会，他唯有依靠这个办法。
超负荷，是通过对大脑的进一步利用，在达到预知水平的同时他更是毫无顾忌地透支着肉体潜能。而大脑，作为人类最为神秘的一个器官，它若进一步开发，其不稳定性更加难以想象。
刘枫，并不能掌控基因锁。或许相比于常人，习惯了超负荷的他对于基因锁有了更加稳定的掌控力，但不断地让细胞加速分裂这一过程，不管如何稳定，都是在消耗着自己的寿命，不过是透支而已。而现在，他超越了这个限界。
第二把锁，以及这之后的下一把锁……都早已打开了。
即便没有了意识。但相比于过去，他对技法的掌控却已飞跃了一个境界。超越了超负荷精密计算下的最优解，达到了近乎神灵的领域。即便体力近乎于无，肌肉不断拉扯乃至到了断裂，他的速度却更快了，他的力量却更大了。跨越了二十点的属性值差距，他，依然站在此处。
对着刘枫那双死灰般黯然的眸子，丧尸深红的眼中却流露出了恐惧。
不管怎么攻击，这个人类都不会倒下。就算放出分身，这个男人也只会用一些血肉为代价，硬是躲过那些能够直接致命的攻击，只是让自己不能再重的伤再加重一些而已。明明已经连风中残烛都算不上，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死人了，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倒下！
“咕嗷嗷嗷嗷！”
在这战栗感之下，本不知何为恐怖的丧尸疯狂地撕扯着，挥舞着她的尖爪，挥舞着她的全身，挥舞着她强挤出的杀意。
她突然发觉了，一个个伤口开始在自己身上出现。虽然那都是十分微小的伤痕，甚至有的连划痕都算不上，但王芳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上逐渐增加的蓝血。而那些伤口也因为她不断地攻击着而没有开始愈合，反而逐渐地扩大了开。
一点一点……她害怕结果会是自己先撑不住。
她会被这个人类，这个没有几分力量，连异能都没有，只是凭借着肉体……不，只是凭着一股斗志在战斗的人类击倒、甚至击杀！
她心中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因为弟弟王东的血而生出的愤怒。她后退了。
啪嗒。
这并不是她因为匆忙退却而跌倒发出的声音，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因为失去借力的事物，就这样保持着挥舞短刀的样子，倒在了地上。
咔嚓。
而随着这份坚持的结束，早该断裂的两把短刀终于是随着主人的崩倒应声碎裂。
作为一个丧尸，王芳却一时愣在了原地。这或许是在这场二人眼里旷日持久的战斗中她又一次得到了进化，萌生了更高程度的智慧的缘故，又或许……就连没有高到能够分析事理的智慧的她也无法想象，这个战神一般的人类，竟然也会因为失去了力量而倒下？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荒谬的理由？他，倒下了？……倒下了！？
这份惊疑，终于结束了她的生命。
噗嗤！
一柄弯刀划断了她的脖颈。
……
“夏雅，老师什么都做不到呢。虽然你整天都在烦恼着不和老师说的那件事情，但是老师却什么都不能帮到你……我真是一个普通而且没用的老师啊……”身穿黑色职业装的王芳面带哀愁，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那个少女，忍不住叹道。
“没事的老师，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一直，很感谢你……并且，感谢那一天能够遇见你这么一个好老师……”夏雅默默地说着，此时的她脸上却不是平常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样，而是噙着一丝温和的笑，但尽管那微笑十分温和，看着却不知为何透露出一种悲伤来，“至于您说的不能帮到我的那件事，我早就放弃了呢……”
“唉，听我说，夏雅……”王芳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身在教师宿舍的二人看起来却只是像是关系良好的朋友一般，而非严肃的师生关系。王芳看着窗外的圆月，突然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不是像老师一样只是和你说说话来帮助你宽慰心中的哀伤。而是像那太阳与月亮一样，尽管有着巨大的像是永远也不会相见的鸿沟，却能够给彼此残缺的地方、孤寂的地方填补空虚……永远抵足相伴的存在。”
“那一定……是会救赎你的存在……”王芳用这句话作了结尾。
“老师，会有那么一个人吗？”夏雅陷入了恍惚中，眼睛空洞而黯然。
“你一定会找到的。”不知为何，王芳的脑海中浮现起了和少女同样孤寂与清冷的少年的面容来。
……
“老师，我想，我是找到那个人了……”
将王芳斩首后，已是泣不成声的夏雅化成了一道银光，来到了只剩下骨架般枯瘦的刘枫身前，蹲下了身来。
那张哭花的脸依然如此美呢……我想保护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呢……
像是回光返照，微微睁开眼睛的刘枫挤出了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说出了临终之言：“抱歉……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这么早就毁约啊……对不起……对不起啊，夏雅……”
说着，他流下了含着鲜血的泪水。那是痛悔之泪。那是再一次与所爱之人分别的绝望之泪。
“不用你来保护我啊。因为，我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看着那张因为悔恨而再也无法保持那即使是死亡之前也想要保持的从容的脸，夏雅没发现自己同样是满脸泪水：“所以，给我活下去啊傻瓜……”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了回应。
刘枫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死去吗？明明……还不想死啊。明明……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好多歉疚没能消去……不过，这样大概也蛮好的吧？我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啊……
刘枫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火苗一样，到现在还点燃着，仅仅只是一股信念在支撑着，那103的精神属性对此也是帮不上什么大忙。而在终于解决了王芳一事放松了的现在，终于不必再强撑了。
那双疲惫的眼终于闭上了……
啪嗒。
这安静中突兀地传出的声音令夏雅忍不住抬头一看，却是四颗绿色的晶体从王芳的尸体中滚落了出来，而其中一颗的块头较之其他三颗明显偏大。在这黑夜中散发着萤火虫般微弱的光，却像是深切的黑暗中一点希望之芒般，微微闪烁着。
她忍不住瞪大了那哭红的眼睛，她知道那是什么。刘枫曾经就从中位恶魔的身上拾取过，他把它们叫作——能量结晶。
或许是心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对于未知之物的希望，对于刘枫活下去的祈愿，夏雅拾起了能量结晶，随即感受到了提示。但她并没有选择吸收，而是转而将能量结晶都放在了刘枫的胸前。
她并不知道，正是这一系列毫不迟疑却尽皆正确的选项，给绝望中的刘枫带来了一丝光。
大概是命运对刘枫那顽强意志的怜悯的吧，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系统提示音将刘枫那即将湮灭的灵魂从冥界的大门前拉回了现世。
——发现二级能量结晶一枚，一级能量结晶三枚，是否选择吸收？
……！？吸收！
——是否将一级能量结晶全部分配于能力值。
自由分配！获取二十点兑换点，其余全部分配给能力值！
——获得二十点兑换点数，获得五十点成长点数。
刘枫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快速地用意念操作着属性界面，点开了兑换商店。
——肉体修复将花费十五点兑换点数，是否使用兑换点数完成修复。
刘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确认。
——鉴于肉体损伤过于严重，将于十秒钟之后强行让宿主进入休眠状态。估计在七天零十个小时后完成修复。
刘枫看到这条提示信息后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急急忙忙地将所有的增长点数都使用完毕。
他睁开了眼睛，对哭成了泪人的女孩笑着安抚道：“放心吧，我还好好地活着呢……一周后，我会回来的……一定……”
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中。这一次，却不是带着绝望，而是，带着一丝温馨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