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夏雅轻轻地踩碎了地上那从房屋上落下的碎砾后,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在这个遍布丧尸的地域里,每一个小小的声响都可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恶果。
好在,她身边的二位都不是会去计较她的小失误的人。但这并不影响夏雅一瞬间变得凝重的心情,因为在这里,她毫无疑问是一个拖油瓶。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即将发生的,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变革。我要成为这之后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这就是我写那封信的理由,这就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仅此而已!
在刘枫说出那句宛若誓言般庄重地话语后,仅仅过了一天。不说对方身上传来的熟悉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单单是那份话语的重量就让夏雅忍不住心生动摇。事实并不如刘枫想的那样仅有尴尬而已,少女即便表面上不愿承认,仍旧被那率直真挚的话语所打动了。
突然的,夏雅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初次见面时刘枫流泪的画面。
一个面对无数丧尸都毫不色变,稳重得不像是仅仅十七岁的人儿,为什么……他会流泪了呢?
每每想到这里,夏雅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这时,赵信的声音却是响起:“啊,那个是……”
夏雅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中心医院的正门之前了。而一个趴伏在地上,半身都血肉模糊的学生微弱的惨叫声实在是不难让人心中一寒。
“那个人,已经没救了呢。”赵信说道。
刘枫却是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那男生的跟前,“同学,你……”
那男生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刘枫,目中的惊惶恐惧之色依然存在,口中只是念叨着几个字——怪物、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怪物好可怕啊啊……”
刘枫皱了皱眉头,再次出声:“同学你……”刘枫看出了他不同于自己的制服,改口道:“学长,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啊……!?”痛叫的男生终于恢复了点儿神智,见了刘枫,却是吃力地说道:“同学,赶紧离开这里吧……这医院里面,有怪物啊……”
“怪物?”赵信走上前一步,“怪物我们也能够对付。”
“你……是赵信前辈吧?不过就算是赵信前辈,在那个怪物的手下……估计还是走不过三秒钟吧?”
那男生明显因为说话过多变得更加虚弱了,但还是好言相劝道:“那家伙,不是普通的丧尸啊……那种速度……”
男生眼中的恐惧再度放大:“我都抛下同伴了,还是没能从它手下逃出来啊!”
刘枫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这已经是变为丧尸无法自控的前兆了。他连忙掏出了一张照片,凝重道:“在我们离开之前,学长,你能告诉我你是否有见过这照片上的人吗?”
男生的眼睛已经黯然无光了,只是艰难地抬了抬眼皮:“这个人,我们的确是有见过的,就在昨天……”说着,突然间他残缺的身体就扑腾了起来,“嗷,嗷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快杀了我!我不想变成那样啊啊啊!”
他挣扎着,向刘枫伸出了仅余的一只手,两只眼睛因痛苦和恐惧翻涌出血液,像是泪一样划过两颊。
刘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抽出了军刀,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划破下了对方的喉咙。
夏雅最后看到的,是对方在见到刘枫果决举动后,安详闭上眼睛的画面。
跟在刘枫身边,从未见过人变成丧尸的过程的夏雅一时之间还是无法在心理上接受人到丧尸的巨变。
“昨天吗?或许这医院里还会有幸存者……”
“这……”
夏雅一时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那脖子歪斜的尸体,随后,默默地为死者哀悼。
这个时候,她才回过神来,那之前被刘枫斩杀的恐怖的怪物丧尸,其实也都曾是同他们一样的人类。而这之后,她熟悉的人们是否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呢?那想象,是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必要哀悼,因为这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刘枫冷漠地说道,仿佛随手宰杀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塑料模型,甚至……连那都算不上。他早已麻木了,就算有着年轻人火热的心灵与那颗几近失去的心灵重叠,也不能救赎他那砍杀了无数生灵后污秽不堪的灵魂了。毕竟,如果把每一个杀死的亡灵都当作自己的同类来看待,他早就已经疯了,或者说,不再尊重这些“生命”的他,已经疯狂了。
“任何事情……任何生命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就算那是乍看之下什么也没有的空壳也一样!”
夏雅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够听出一丝压抑的怒气,那不仅仅是因为刘枫对生命的冷漠的愤怒……她一瞬间联想起了之前刘枫表现出的种种对这末世的淡漠,不禁道:“如果重新回到原来的社会,可人们却已经把人命当作可以轻贱的东西来看待,这样的社会,绝对是和现在的一样扭曲!”
昏暗的天空下,倾倒的房屋,碎乱的瓦砾,随地可见的血迹,这正是这个世界扭曲的写照。
话一出口,夏雅便觉失言。对于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她真该这样说吗?甚至,就连她自己一开始对于被杀的丧尸们也没有一丝同情。她有这个资格吗?
这或许是许久未见的,夏雅对他人产生的顾忌之情。
她低下了小脑袋,“不管是在任何情况下,人们都应当互相尊重,要不然便会因此失去重要的东西。这……是一个对我极为重要的人说过的。”
刘枫此刻却忍不住因而产生了回想。在十数年的征战中,不知不觉间他的身旁已经没有了一个朋友,始终一人一剑,凭着心中的那个信念驰骋沙场。何止是他,大多数人都在无休止的血与火的战斗中迷失了自己。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能说是错的吗?就算击倒了魔王,可人与人心灵之间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弥补,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不过,在那个人人自顾不暇的年代里,哪有人能空闲着考虑末世后新时代的建设?
但,夏雅所说的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没有人能说那是错误的。他忍不住笑了,那一笑宛如冰川溶解,令人动容。或许刘枫并不是帅得倾国倾城的类型,但那沉稳如泰山的安然一笑,反倒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我想你是对的。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人。但……”
他笑着说:“生命本来就是如此脆弱和……被轻贱的东西。被砍下脑袋会死,失血过多会死,就算走在路上也有突然休克的可能,怎样……都会死。就像现在这样,我上前一下就把他的生命,所有的可能性终结了。人的一生太短暂了,短暂得根本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东西,追寻意义的有无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我们没有空去管别人的死活,在情理与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是符合义理的,但超出了自身能力范围的给予,就仅仅只是傲慢了。这个道理,不管是在末世之前还是现在都是适用的吧?”
夏雅沉默了,显然,刘枫的话语更加具有说服力,相较之下,她的话不过是对过于遥远未来的遐想,更多像是无稽之谈。
刘枫看着夏雅,接着说道:“不过,我希望你能保有这种‘傲慢’,继续追求意义……至少直到我的生命尽头为止,我都不会让你的生命失去颜色……”他的双眼中,是坚定的意志。说着,他背过身走在了前头。
上前一步,赵信语重心长地劝道:“学妹,现在说这些可还太早了啊。”
“我也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而已,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与其说她是对刘枫的愤怒,倒不如说,这是对玩弄游戏生命的神灵的愤怒,以及对无力的自己产生的不甘心。更有的,并非对那男生的同情——她本就非那种热心热血之人——而是,对刘枫的怜惜。
到底是怎样残酷的过去才能铸造这样一个冷酷的男人啊?只要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坚定决绝到让人心痛的表情,我就会感到阵阵揪心……我……我不想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
夏雅轻巧地躲过了赵信即将拍到她肩上的手,跟上了刘枫的步伐。只留得本被她安排走在前头的赵信悬空着大手,一脸无奈地走在了最后。
他们跨入了被那名男生再三警告不要进入的中心医院内部。为了得到友人的去向,刘枫甚至一时忘了考虑这一行的危险性。是忘记了吗?不过是对自己的自信而已。他自信,在这个时间段,除了恶魔,能够作为他敌手的怪物绝无可能存在。
更重要的是,风险与机遇并存。或许在这个末世之中,机遇并不常伴随在危险身旁,但是,我们必须熟悉的危机却是一直存在这个变样了的世界中。如果做什么都畏手畏脚,遇到一点不确信就将原来的目标改变,反而更可能遇到更大的危险。那样的他,不过是一个怕事的小虫子而已,根本无法在这四顾皆危的末世之中保护任何人。
“这里,可真暗呐……”
最后踏入医院的赵信看着乌漆墨黑的医院内部,忍不住叹道。
这中心医院偌大得就是一个市级医院,而此刻,它的首层却只有了了几盏节能灯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虽说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这区区几盏灯想要照亮整个一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偶尔,还能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水声,许是哪个器材或者吊瓶碎了。但这不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而是整个首层散发出的,药品和某种腐烂味混搭在一起的恶臭……
噗嗤。
夏雅感觉到了脚下那并非石砖的触感,她顺着小腿往下看去,毫无疑问……
“这是……尸体。”夏雅十分冷静地说道。
刘枫接了句:“而且已经失去多时,但并没有变成丧尸。既然才走了几步却随便一脚就能踩到,那么……我们可以想象遍地的横尸了。”
赵信疑惑道:“这不是很奇怪吗?依你曾说的,丧尸化的几率可是很高的,那为什么这里趟了那么多尸体?啊……将他们杀死的丧尸又去了哪儿?”
嗞嗞嗞……
很符合恐怖电影的环节,电灯在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闪烁了一下。随即……
呯!
刀光剑影闪烁间……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刀光爪影闪烁间才对!
那是一个身形纤瘦的身影,破破烂烂的黑色偏灰教职员服被血渍浸染得更加深黑,黑色的窄裙也是破烂不堪,露出了底下雪白的肌肤和黑色的内裤,那曼妙的身姿没有人会说她不够惹火不够诱惑,但……那惨白的嘴唇间啃咬着的人的一截小指让人对她兴趣全无。而那深红色的眼睛昭明了她的身份。
嘣的一声,就在此时,刘枫的那柄短刀崩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依旧锋利的刀面在微光下清晰地映照着刘枫俊秀的面孔,但它的锋利这回却是遇上了对手。
错愕之色浮现在了刘枫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