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司机这样以开车赚钱为生的人来说,只有天天都有货拉,他才可以有生存的资本,所以他每天都得出车,都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赚钱。
他就是普通大众里面的一员,为了生活,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将自己的时间付出,不得不投入一些成本,例如车油钱,还有修车的费用等等。
他曾经对我说过,最怕的就是修车,一修车,他就有可能会失去几天所赚到的钱。
好在,今天他的车不用去修,所以我可以听他讲一些事儿。
一些关于他过去的事儿。
那是我们将货送到海利仓库之后,海利仓库收货是很快的,只需要填写入仓信息,让收货员验过数量,之后就可以去领收货收据,接下来将货包发出去的任务就可以交给仓库人员去做,而我这一个送货人就可以直接坐车回去了。
当回去的时候,中途杨司机就说要买一支水来请我,但是在仓库所在的附近并没有看到小卖部,所以他不由得感叹道,有时候,真的是太让人无奈了,像在沙东大街那里,一排过都是卖饮料的,而这里呢,我们想要买点饮料喝,却找不到卖家。
我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想要成行成市,那也得看看当地的环境,像这边的环境,根本就不允许让小卖部兴盛起来啊。
车子行驶了有五分钟之后,才看到路边有小卖部,杨司机停下车,我立即说,我去买。
本来我是想要自己掏钱出来买的,但杨司机不肯,他掏出十块钱来递给我去买。
我拉开车门,下车挑了两支百事可乐之后就重新上车,将一支可乐还有剩下来的四元零钱还给他。
我们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畅聊起来。
我明白,一个人从出生到当前,是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的,而杨飞跃当前的情况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开车的,为了生活,不得不开着一辆小面包出来拉货。
但是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就不得而知,当即带着好奇心问道:“杨司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杨司机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呆了几秒钟才对我说:“以前啊,我是帮一个老板拿货的。”
我瞪大眼睛,一点儿也想不出来,原来身边的这位面包车司机是在生意界混过的。
当即我问道:“拿的是什么货?像我们一样,是睡衣吗?”
“不,是职业装。”
“哦,那是怎么个拿法呢?是不是像我们的一些零售客人一样,来到我们的志方行里面来拿货去卖呢?”
“不是,我是直接到厂家去拿货的。”
“哦?那些厂家在哪里啊?”
“在广州有,在东莞有,在深圳也有,最大的厂家就在深圳。”
“若是你拿广州以外的城市的货,岂不是要跑长途,那一天要跑几趟啊?”
“是,要跑长途,一天跑几趟那是不固定的,当生意好的时候,只要人承受得了,那么就会跑多几趟,但是当生意差的时候,是几天才跑一趟的,因为生意差,多跑几趟也捞不到好处,老板是不肯让我们白跑的。”
“那么你货的时候,是自己开车吗?”
“一开始去的时候并不是自己开车,而是跟着老板一起去的,老板开车,然后我负责帮忙将货点好,帮其将货抬上车,后来老板看我做得越来越好,就问我有没有考到驾驶证,我说有,他就将那一辆负责拉货的车子给我开,让我自个儿去和厂家打交道,从厂家那里将货物拿回来。”
“哦,那么当时你老板给你拉货用的车子有多大呢?是不是货车那种啊?”
“不是的,车子很小,就类似于我现在开的这一种小面包,一次最多只能够拉个十包左右。”
“那么拉完货之后,那些货是摆在档口卖的是不是?”
“有的是,有的不是,大部分是要发去货运站送往四川的。”
“哦?这就是说,当时你所跟的那一个老板是四川人了?”
“对,他是四川人,改革开放后下海到广州来打拼的那一批人当中的一个,而且是混得很成功的一个。”
“他姓什么?”
“他姓杨,和我一样。”
“看来你们还真有缘哪,居然姓氏都是一样的。”
“是啊,真的很投缘的。我和他的关系很不错,所以我才在他那里做了十三年。”
“你真能够捱得住时间的考验啊,一做就是十三年,一般人可办不到。”我说起这话上,在我脑海当中就闪出路中文的身影来,路中文在志方行这一个档口里面可是做了十四年的!
“其实我一早就想离开的,但是考虑到一些因素,我才一直不离开那一家公司的。”
“是吗?你是考虑到什么样的因素呢?”
“当时我到那一家公司去做事的时候已经结婚了,也已经有了孩子,你还没有结婚,不了解结婚之后的难处,那是什么都需要用钱的,而我非常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提供工资,让我能够安安稳稳地过着舒适的生活,享受自己家庭给我带来的乐趣,所以我考虑到这一些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冒风险,不应该像一些同事那样,早早地就跳槽出去经商下海。”
“原来是这样,看来有了家庭之后,你的心态就是求稳,不是求变了!”我评价道。
“是啊,当时我是很满足于自己可以得到那样的高工资的,你想想,在当时,我有三千块钱每个月的工资,而且吃住都是由老板包括的,你知道,我是吸烟的,老板会包了我所需要抽的烟,经常买烟来给我。”杨司机说起往事时,脸上是洋溢着无比幸福的模样的。
“啊,十几年前你都有一个月三千块钱的收入,那可真不少了。”
“是啊,当时的钱值钱,不像现在,钱根本就不值钱。”
“后来,你又为什么想着要跳槽呢?”
“那时,我是要拿货的,然后拿货的话,就得自己开车去,你知道的,开车的话,从早开到晚,那是很累的啊,但是我的应酬太多,当我完成了工作之后,那些厂家的人就会请我,他们都开口请我我,我怎么可以不去呢?因为我推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是出于好意才请的我,再加上,他们对于我的情况是相当了解的,我如果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但是我其实是很不想去的,因为太累了,我宁愿回家去睡觉也不愿意出去应酬。”
“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选择在开车开得很累的时候回家去睡觉。”
“如果这是一次两次,倒是无所谓,问题是,次数很多,搞得我有些烦了,再加上我觉得自己老是在帮别人打工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自己出来闯一闯,所以我就出来了。”
杨司机说完,轻轻地叹一口气。
我知道他还有一些话想要表达出来,所以我就静静地等待着他继续开口。
他果然很快地再度说道:“其实,我现在有些后悔啊。”
“你在后悔什么呢?”
“我后悔出来得迟了,如果我早七八年出来,然后再弄一个属于自己的档口,那样我早就发达了,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在开着这一辆破车去送货。”
我不明就里,当即带着很是诚恳的声音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你知道吗?在二十年前,生意是最好做的时候,那个时候,都是卖方市场,物质还是很紧缺的,服装行业当中,有些档口开不下去的原因是拿不到货,不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而我呢,在原来的那一个老板那里做了七八年,对于他去拿货的厂家都认识,我知道老板会拿什么货,我自己出徕,拿一些和老板所拿款式不同的货,那就可以算是对得起老板了,不是和他争生意嘛。”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动,接着很快点点头说道:“不错,以当时你的情况来看,如果真的是卖方市场的话,你可以拿到货,你就赚钱了。”
“是的,我和厂家很熟,他们一定会照顾我,让我比别人更先一步拿到货的,这样一旦我有货在手,岂不是不用担心钱财不入啊?”杨司机很是后悔地说道。
“哎,那是当然的,你当时的机会是超级大的啊!”
“但是,我还是没有那一种胆量跳出来自己做,因为我怕风险,怕自己一旦失败了,就会将自己此前积累下来的资金都损失掉,那个时候,全家人恐怕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嗯,这个可以理解的,其实每一件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很有可能是让人看不清未来的趋势的,只有当事情已经结束,回过头来看看,我们才知道当时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因为正在经历事情的时候,就是局中人,根本就无法判断出结局,而当事情结束回过头去看,那时候就是局外人了,看的是全局,判断力也会因此而增强,看得清,望得远了。”
“你说得不错,当时的我,就是不能够判断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之后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所以我只有让自己维持原来的状态,不愿意去改变所有的情况。”
“嗯,有些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就无力改变,但是我们可以从中吸取教训,让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路途当中不会再有迷茫的时候。”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些无法原谅自己啊,看看我们的老板,只是碰上一个好时代,就慢慢地积累自己的资金,使得他的本事越来越大,所开的车子也越来越好,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二三十万的车子,后来是七八十万的车子,现在是一百多万的车子,那是因为他的身价不断地上升,他所开的车子也得符合他的身份才行,要是不然,他开着像我这样的一辆破车,开出去肯定无法见人哪。”
杨司机的声音里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他是嫉妒了。
但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一个本来有着相同的路可以走,走到现在就是辉煌人生的人,却因为一念之差而失去了本来应该得到的一切,那心态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