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微微一笑道:“兵法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破吐蕃大军并不难,贫道略施小计便可打败他们。但我军撤回后,他们仍旧来骚扰,这是最头痛的事情。贫道在考虑怎么打怕他们,怕得让他们数年内不敢来犯我大唐的疆土。”
李豫喜道:“先生所言极是,如先生已有妙策,不妨说来听听。”
李泌叹了口气道:“吾计已有,绝对成功,只是行此诡计,有伤阴骘,折我阳寿,因此迟疑不决。”
李豫惊问道:“什么计策,如此厉害?先生何不言明?”
李泌道:“要打怕吐蕃人,怕得让他们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香,那就要让他们全军覆没,十万人马无一生还,彻底让他们怕了咱们大唐。”
李豫更加惊喜道:“先生是何妙策,能让吐蕃十万人马覆没?”
李泌道:“我军人马少,彼军人马多,若想全歼敌人,必须利用天时地利。”说着话,李泌拿出一幅山川地理图摆在桌上,指点着说道:“我军在碎石河的上游,吐蕃人在下游,最妙的法子是用水淹。但碎石河的水不大,淹不了吐蕃人,我军就在河的上游筑坝,将碎石河封死蓄水,十日后,毁坝放水,碎石川可成为一片汪洋。但是,这也只能击溃吐蕃人,他们损失不大。贫道夜观天象,发现‘大瓶星’高于‘小瓶星’。近日内此地将要降一场大雨,大雨过后,各路洪水汇入碎石河,我军再将拦水坝毁去,那将是凶猛无比的大洪水啊!
吐蕃人处在下游,必将其全军淹没。但是,两边山冈上还有吐蕃人的驻军,共有三万人,水淹不到,不受损失。他们的大军遭到水淹,肯定溃败,山冈上的敌军必然也得败走。此地西南五十里有一地名叫‘葫芦谷’,是吐蕃人的必经之地。殿下可命河西五千人马和临洮五千人马埋伏在山口。洪水过来后,敌人肯定溃败,我军分为十路人马昼夜追杀,到葫芦谷时,敌人已所剩无几。到时伏兵突出,可以说吐蕃人无一人能逃脱也!”
李豫听罢军师的计策不禁大喜,便道:“先生妙计,算无遗漏。吐蕃十万人马丧失殆尽,将不费我军吹灰之力,就依先生计策行事。至于先生说到伤阴骘、折阳寿,我看未必。按你们道家话讲,神仙三千年还有‘一劫’呢,何况人类乎!”
李泌道:“宇宙生万物,万物随自然。朝代更替,杀戮不止,都有一定规律。神仙三千年‘一劫’,人类五百年‘一劫’。从董卓扰乱东汉,到现时已五百余年。每次战乱,实为人类‘一劫’。我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为了大唐人民的安宁,为了天下百姓,吐蕃国王不顾自己的臣民性命,贫道又何惜自己的生命呢!元帅认为此计可行,就请元帅下令,按此计而行吧!”
数日后,果然一场大雨瓢泼而下,碎石河的下游又有了水,吐蕃士兵好不高兴,这下不用再去远地背水,都盼望雨水再大一些才好。
黄昏时,下了半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伊桑走进乌尔扎西的帐篷,心内不安地说道:“元帅,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啊!下了半天雨,碎石河水不见上涨,这是什么原因呢?一定是碎石河上游被唐军堵住了,万一唐军现在毁坝放水,我军将全部被淹入水中,请元帅马上下令,快撤到西边山头上去,以防万一。”乌尔扎西一听,猛然醒悟,急忙传令,大军移营,撤往山冈上。
就在这时,从上游传来隆隆的闷响,吐蕃人开始惊慌起来,人马乱糟糟地向高处转移。响声越来越近,犹如千军万马杀来。沿河边的士兵大叫起来:
“洪水来了,洪水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洪水卷着泥流乱石奔腾下泻,浪头卷起一丈高,枯树杂草伴着浪头席卷而来。可怜吐蕃士兵六七万人马全被洪水冲走。只有数百人随着乌尔扎西和伊桑跑到了山头上,进了西山大营。
这时,唐营大将仆固怀恩、马遂各率一千骑兵冲杀过来。乌尔扎西已吓得面如土色,他仓皇上马,招呼伊桑快逃。乌尔扎西赖以骄傲的“连弩”弓箭手,早被洪水卷走,全营像是炸了锅,乱成一团,他自己打马率先逃去。
李直和马竟各率一千人马杀向东山大营。吐蕃人早已胆寒,无心接战,数万大军溃散而逃。大唐兵马奋勇追杀,沿路尽是旗帜辎重,兵器伤兵,唐兵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追杀。
直到天亮,乌尔扎西率着一万多残兵败将来到了葫芦谷。看到后面没有了追兵,乌尔扎西下了马,命众人都休息一下,实在是人困马乏,腹中饥饿,将士已无力气走动。他下令宰杀战马,煮了充饥。火刚烧起,水还未开,就听葫芦谷四面山头上响起了号炮声,唐军已经从三面围了上来。
乌尔扎西大惊,他勉强跨上马,准备再逃,就见探马来报:“葫芦谷口已被乱石堵死,无路可逃。”乌尔扎西一听肝胆俱裂,大叫道:“天丧我也!”
十万大军,还未经过大战,就被水淹灭掉了六万多,沿路又被唐军杀死和俘虏了两万多人,剩下的一万多兵马逃都无路。
此时唐军已层层围裹上来,箭上弦,刀出鞘,怒目瞪着乌尔扎西。李豫纵马向前,喝道:“吐蕃的将士们,你们听着,快快下马投降,免尔等死罪。”
乌尔扎西一言不发,呆呆地骑在马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
突然,吐蕃阵中十多个武将呐喊一声,一起向李豫扑来。唐营中一阵乱箭射出,吐蕃将士纷纷栽下马来。李倓伤已痊愈,纵马横枪喝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小爷的手心正发痒呢!”乌尔扎西王子不由得双锤落地,嘴里面咕噜了几句,吐蕃士兵便纷纷丢下武器,缴械投降。
李泌打马向前走了几步,对李豫耳语了几句,李豫便高声命令道:“尔吐蕃众将士听着,我大唐皇上有好生之德,尔等受叛军挑拨之累。除乌尔扎西王子、伊桑军师,其余众将士一律放回。尔等回报你主,大唐朝廷将礼待乌尔扎西王子,本帅今日带回去,和我大唐朝廷签订和约,永不侵犯,世代友好。
若尔等国王胆敢再来犯我大唐,今天的样子就是来犯者的下场。”说罢,喝令将乌尔扎西和伊桑带出包围圈,又命众吐蕃兵留下武器、马匹,徒步走回陇右。李豫又见众多伤兵的悲惨情景,便吩咐每位伤兵送给一匹马,并将缴获的粮食分出了一部分,给了吐蕃兵,然后撤开包围圈,放那些败兵回国。
这一场大战,李豫用李泌的计策,没费多大事,将吐蕃十万大军全歼于天水郊外。吐蕃国大伤元气,王子又被囚禁在唐朝,数年后仍是无力侵犯唐朝。
平叛战争已进入关键时期。西路偏师李豫部,已将长安以西的叛军肃清。郭子仪部已经削平了河东诸镇,平定了豫北地面,正进军汴州,逐步收复失地。李光弼率领十多万人马南下,平定了江浙、苏皖等地的叛军,接着准备挥师向北,收复被叛军占领的豫东、淮北诸镇。其他几路平叛大军却是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肃宗下旨责骂了虢王李巨、永王李璘、齐王李晨,要他们尽快收复自己辖区内的城池。按照李泌的平叛方略,用三年时间基本上平息叛乱,然后励精图治恢复经济,大唐王朝便能走上中兴之路。
安禄山死亡的消息传到凤翔,李亨心情十分高兴。眼下叛军没了领头的人,便会群龙无首,无力抵抗我军的进攻。他便转起了其他念头,认为收复京城的机会来了,便想夺取长安,到京城去做皇帝,享受都城当皇帝的威仪。但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当初李泌给自己制定的“留中央荡四方”的方略?他汲取上次教训,犹豫不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思考着如何说服李泌。
李辅国躬着腰走了进来,他抱着一摞子奏章,轻轻地放到御案上,然后给肃宗倒上一杯茶水,脸上挤出笑容,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老奴把您所需的奏章都放在这里了,陛下还需要什么,老奴这就去办。”肃宗摆摆手,回头问道:“你留意这两天有没有虢王李巨、永王李璘还有齐王李晨的谢罪折子,要有尽快给朕送过来。”李辅国躬了下腰回道:“虢王、齐王的谢罪折子就在御案上,永王的折子还没到。”肃宗皱了皱眉头,不满意地说道:“他们俩路途远,折子已经到了,李璘路途近反而没到?哼!”
李辅国眼珠转了几下说道:“皇上,听说永王对皇上下的圣旨颇不满意。
他说他只听太上皇的旨意,皇上不要干预他在湖广的事情。”肃宗听得心里一惊,继而怒道:“果真是这样说的?你怎么知道?”李辅国忙道:“老奴听前去传旨的张侍郎讲的。他还说永王对皇上很不服气。”肃宗气得随手把茶杯子砸在地上,怒道:“竖子可恶,朕先罢了他的兵权,再找他算账。”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一阵鞭炮声,随后又是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可能是谁家在办喜事,一会儿又是一阵吵闹声。凤翔城本来就不大,皇宫是在凤翔府衙的基础上改建的工程,一墙之外住的都是老百姓,所以宫墙外面有什么声音都能传进来,肃宗不禁皱了皱眉头。
李辅国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看着肃宗,小心地说道:“陛下,有些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肃宗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李辅国道:“陛下,老奴以为还是尽快收复长安城,陛下移驾京城居住,皇上要有皇上的威仪。这里实在嘈杂吵闹,影响陛下休息,陛下的龙体要紧啊!”
肃宗看着李辅国,感觉他的话很入耳。他一直禁止宦官干政,从不和宦官说朝廷大事,平时和大臣们议论朝廷的事情,都是些令他头疼的事。大臣们甚至和他争论吵闹,从没听说一句顺心的话。今日他听了李辅国的顺气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就这些,再没有其他理由?”
“有有有,老奴还有其他理由。”李辅国一听皇上赞许他,胆子便大了起来,继续说着他的理由,“皇上,长安城是古都,经历了好多个朝代,多少风水先生都说此处是龙兴之地。城中的布局格式就不用说,单就皇城的大明宫三大殿,就可以傲视天下,那真是皇家的威仪啊!再说皇城警跸森严,仪仗卤簿齐全,处处能显示出皇家的威严。当然,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肃宗正听得全神贯注,他却卖起了关子,住口不说。
肃宗看着他道:“李公公不必顾虑,那主要的是什么?你继续往下说。”李辅国想探探肃宗的底细,看他到底重视了自己的话没有。见肃宗已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了,便继续说道:“皇上,最主要的就是您要名正言顺地坐镇京城,入主大明宫,断了那些觊觎皇位之人的念头,就是太上皇以后回到长安,他想复辟也不可能,这才是皇上最最重要的理由啊!”
肃宗被他说中了“病根”,脸微微一红,说道:“休得胡说,太上皇若想当皇帝,朕自当让之,何劳你操心。”李辅国忙道:“老奴该死,老奴由嘴胡说,谁不知皇上乃是天下第一孝子。”边说边观察肃宗的神色。
肃宗像是忘了李辅国是一个下等的奴仆,一个不可干预朝政的宦官,继续和他商量收复长安事宜:“眼下安逆在长安的兵力仍有数十万,派谁来收复长安呢?”李辅国一听皇上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便朝前凑了凑道:“皇上,可派郭子仪出兵收复长安,郭元帅乃是常胜将军,百战百胜,他一定能攻克长安城。”肃宗点点头道:“你下去吧,朕再合计一下吧!”
当时的长安城叛军有二十万人马,长安城的周边县城有十万人马,洛阳有十万人马,范阳老巢史朝义有二十万人马,其他地方也有五万人马,总兵力在六十万以上,仍然是唐朝的劲敌。按照李泌的战略,主力大军和偏师分别发动攻势,先将外部叛军消灭,恢复各个县城,然后实施李泌的战略部署,即“打蛇”计划,这样一来势必造成叛军疲于奔命、被动挨打、逐步耗损兵力的局面。
敌军消耗至一半兵力时,叛军剩下的三个孤城,兵无斗志,外无增援,人心涣散,水到渠成,很快就能结束战争。李亨不听众位大臣的劝告,也不听李泌的诤谏,理由就是安禄山已经呜呼哀哉!叛军群龙无首,内部混乱,乘其乱而发兵乃天赐良机。遂下旨调郭子仪回师关中,攻取长安。
李亨在错误的思想指导下,指挥着错误的战争。急于夺取长安城的心情,促使他不顾敌强我弱的悬殊兵力,硬要进行长安城决战。
这正是:文臣谋略武将战,只为大唐平叛乱。
庸君不才顾私益,将士啜血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