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沙悟净急匆匆地跑来,大汗淋漓,神色慌张,他一见到三藏,就忙不迭地喊道:“师父,出大事了,秀宁她留书出走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让三藏从慷慨陈词的优越感中惊醒过来。大法师心头懊恼,愤然大骂:“你们是怎么照看秀宁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着呢?娘的,快把书拿来我看。”
书上寥寥数语,显然是秀宁在仓促中写成的:“三藏师父在上,弟子高秀宁谨拜。弟子不肖,自视甚高,屡屡拖累恩师犯险,今日心中感悟,羞愧难当,自此离别,相见有日,请勿挂念。”
透过纸上的隐隐泪迹,三藏可以猜测秀宁心中的不舍与决绝。顿时,秀宁的一颦一笑浮现在眼前,那样高傲的笑容,怡然自得威胁自己的眼神,都恍恍惚惚叠加在一起。
三藏惊讶于自己对秀宁的印象竟如此深刻,心中不免一阵酸楚,沉默良久才幽然叹息,怒吼道:“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出去找,找不到不用回来了。”
沙悟净挠了挠头,神色茫然道:“师父,秀宁会踏云飞行的,什么地方都能去,天地茫茫,让咱们上哪找啊?”
这时候的三藏彻底癫狂了,拍着桌子怒号道:“找不到也要找,悟空,你去高老庄找,八戒,你往西边找,敖白,你向南面找,悟净,你上北边找。秀宁带着伤,走不了太远,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上两天,找不到再回来。”
八戒闻言愕然,踟躇道:“师父,咱们要都出去的话,那您怎么办,您手上还带着伤,要是妖怪来了,那可怎么得了?”
三藏哪还顾得上这些,一个劲地摇头道:“你不用管我,赶紧去找秀宁,小妮子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贸贸然跑路了。你们赶紧走,一定要尽快找到秀宁,无论如何,都给我抓回来,必要时就出手打晕她。”众弟子闻言齐齐点头,向师父拱拱手,便各自朝师父安排的方向飞去。
三藏颓然地坐在地上,心中郁闷,秀宁啊秀宁,关键时刻你还真会添乱,枉我们相处那么久,居然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真正的伙伴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又何来拖累之说?死丫头,天地茫茫,你让我们上哪去找你?
在三藏独自守候玲珑楼阁的日子里,整幢房子空空如也,一切都显得分外安静。三藏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和徒弟们在一起时的喧闹场面,如此安静的环境让他无所适从,坐立不安。
大法师不觉由衷地叹息,想起已然离去的高秀宁,想必高大小姐也同样感受着痛苦和孤独的煎熬,或许她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因为秀宁离开了深爱她的同伴,凭着羸弱的身体独自一人艰苦跋涉,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四处游荡,此刻她的心情或许是茫然无助的。带着这样一份消极的情绪,秀宁或许更容易感受到困苦和孤独,也就更容易引发病症。
倘若真如三藏猜测的那样,秀宁体内的尸虫很可能会以较快的速度突破观音真气的束缚,提前爆发出来。可以说,现在的高秀宁是带着颗不定时炸弹在赶路的。想到这里,唐三藏咬着牙发誓,我们一定要赶在秀宁发病之前找到她,可不能让这丫头再受苦了。
在孤独守候玲珑楼阁的日子里,唐三藏分外感受着孤苦和不幸,他也时常会想起一首歌,来哀叹人生的困苦和无助,以此缅怀任性离去的高秀宁。
“不,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无止境的旅途/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已经忘了身在何处/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流浪在灯火阑珊处/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享受那走不完的路/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孤独等待的日子虽然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徒弟们依照约定陆续赶了回来,一个个唉声叹气,默默低头向师父报告,没有秀宁的消息!
然后师徒五人相顾无言,默默呆坐着,无计可施。这个小小团队的成员彼此间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其他人倍感不幸。只是这样一份刻骨的不幸,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高秀宁无法感受到的。
三藏傻傻地看着秀宁留下的字条,突然间眼前一亮,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相见有日,相见有日,秀宁很可能是向着西方圣境进发的,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吧。徒弟们,我们吃口饭,赶紧上路追赶秀宁。”
沙悟净惊讶地喊道:“师父,您可真是神了,光凭这个就能知道秀宁的行踪,只是这样想真的对吗?”
三藏很不自信地摇摇头,馁然道:“这我就不能肯定了,只是秀宁是个异常坚定的人,她既已做出决定,一般是很难有所改变的,所以她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倒不如早点上路,或许能在西天路上碰到秀宁的。”众弟子听了齐齐点头,纷纷表示同意。
于是,师徒几个带着无比惆怅的心情上路了,途中三藏无不郁闷地叹息道:“悟空,要是当时你也走掉的话,那我岂不是在一夜间失去了两个徒弟,这样的打击我可扛不住。”
猴子汗然不已,呵呵笑着安慰道:“师父放心,咱们一定能找到秀宁的。”
三藏打了个响指,点点头,异常无助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要是再找不到秀宁,老子可就没衣服穿了。该死的悟净,你洗衣服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了,老子就那么几身行头,要都洗烂的话,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悟净听了甚是惶恐,满脸委屈地解释:“师父,俺老沙已经洗得很小心了,只是你的衣服确实旧了点,一洗一搓就是容易烂,我也没办法。要不等路过店庄的时候,我买几件赔你就是了。”
三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恨恨道:“闭嘴,秀宁洗的时候怎么不见破,就是你小子徒有一身蛮力,不动脑子的结果。妈的,说起来你还欠我几十两银子的赌债,哪有钱给我买衣服?”
敖白不觉得哈哈大笑,揶揄道:“师父,您穿上悟净给你洗的衣服,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贫僧了。我说凭您老人家的三寸不烂之舌,没准还能说服店家,化件上等的衣服来穿。”悟净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主意好,拼命地举双手赞成。
三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冷哼道:“哈,那也太没挑战性了,本法师这张嘴是用来度化芸芸众生的,哪能那么下作去骗人家衣服穿,未免太大材小用了。我规定啊,三藏军团过境之处秋毫不犯,赚钱全靠自家本事,才不枉了咱满身的能为。”众弟子闻言齐齐抱拳,轰然领诺。
其时,三藏军团来到一个小镇,让大家吃惊的是,这个小镇当真荒凉得紧,路上行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见到悟空几个,村民们吓得人仰马翻,争相奔走着逃命,有些大嗓门的边跑边喊道:“妖怪来了,妖怪杀进村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一个村长模样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上前来,努力约束逃跑的人群,怒声嘶吼道:“人都快饿死了,还怕什么妖怪,大不了大家一块上,跟他们拼了。”
奔逃中的人群一下子愣住了,纷纷回过神来,拿着锄头、木棍默默地站在老者面前,神色狠厉地看着三藏军团,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孙悟空仰天长笑,颇为自嘲地揶揄道:“俺老孙这一路走来,还是头一回吓到人呢,嘿嘿,真是太畅快了。”
三藏满脸鄙夷地看着众弟子的丑样,无比痛苦地呻吟:“奶奶的,老子长得倒是貌赛潘安,玉树临风,怎么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丑,都连累老子被当成妖怪了。”
说话间,大法师策马上前,向村民拱手作揖道:“各位老乡,不必惊慌,贫僧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面佛求经的和尚,这些是我沿途所收的徒弟,他们丑是丑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没有半点恶意,大家不必害怕。”
村长颤巍巍擦着额头冷汗,上前回礼道:“哦,原来是东土来的高僧,难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乡下人见识少,让长老见笑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人家是一路打白虎岭过来的,真要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都把家伙收了吧。”
大圣得意洋洋,呵呵笑道:“还是这位老丈识人意,莫说就你们这百来号人,就是再来上十万八万,也未必是俺兄弟的对手。”
愤不过猴子的猖狂,一位村民捶胸顿足,高声嘶吼道:“你这毛脸和尚,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再怎么厉害,还打得过咱林子里的妖怪吗?”众村民听了齐齐点头,满脸鄙夷地看着悟空,表现得十分不屑。
大圣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面对质疑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拍手道:“感情你们这儿有妖怪啊,好好好,可巧赶上俺老孙手痒,正好把他给除了。你们倒是说说,他都有些什么神通,也好让本大圣开开眼。”
八戒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一般的妖怪,实力太弱,俺兄弟还不乐意耍哩,要的就是那厉害的,让咱们抓了,才好显出手段。”
悟净最近也被带坏了,呵呵笑着起哄道:“是啊,不管多厉害的妖怪,有咱哥几个在,管保揍得他哭爹喊娘的,跪地求饶。”
眼看众弟子重新燃起了斗志,唐三藏心下甚慰,当下摆摆手,含笑道:“低调,低调,可别把人家妖怪吓坏了,都不敢出来跟咱们打了。”
有道是自家门前的东西总是要多加维护的,三藏这番看似劝解的话语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屡屡受到妖怪迫害的众村民也不禁勃然大怒,纷纷讨伐三藏师徒的嚣张言行,为自己一方的妖怪摇旗呐喊。众人一个个言辞夸张,都把妖怪说成有九个脑袋、八条胳膊的怪物,听得猴子哈哈大笑,连声高喊众人吹牛扯蛋。
村长老人很没面子地干咳几声,汗然解释道:“圣僧见谅,这些井底之蛙确实没见过多少世面,当真是贻笑大方。既然长老们有这般好身手,那就屈尊帮本村降妖伏怪吧,小老儿在这里敬谢不敏了。”
村民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述说自家被妖怪迫害的事件:这家哭哭啼啼地说给妖怪抓去了耕牛,都没法种地了;另一家哭着喊着说自家刚断奶的小狗也被吃掉了,当真好惨啊。一时间,村民们众说纷纭,吹牛大会一下子又变成了讨伐妖怪恶行的辩论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