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纪华年和陆羽告别了无悲大师和紫阳真人,继续踏上了入蜀之路。分别时,清风等人都出来相送,小玄苦多有不舍,要求陆羽以后一定要去武当找他玩。而无悲最后也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羽,陆羽心下感激,对着无悲深深一揖。
在山林中行了一日的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附近没有村落,纪华年找了一块儿背风的崖石,把周边简单的收拾了下,铺了一些干草,然后便在旁边生起了篝火。陆羽坐在篝火旁,把干粮从行李袋里拿了出来,给纪华年一份,自己拿了一份,就了水吃了起来。
自从遇到了玄苦之后,陆羽的情绪就好转了起来,话也渐渐多了,虽然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但这一切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陆羽的心情。吃完干粮,陆羽大大的灌了一口水,然后对纪华年说:“纪叔,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啊?”,憋了好多天,陆羽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纪家村,那里是我的家乡”纪华年陷入美好憧憬中,接着道:“那是个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战火恩仇的地方。我也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也不知道村子现在怎么样了?”说完,纪华年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有战争!”陆羽低下了头,是战争让他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现在要去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他的内心反而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他不舍的不是战争,而是战争中留下的记忆,他怕在纪家村待上一段时间后就会忘了许多事,甚至忘了父母的仇恨!
“小羽不要担心,纪家村的人都很朴实和善,很容易相处的”纪华年会错了意,继续说道:“我们纪氏一脉本是唐朝望族,只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迫隐居在蜀地。因为蜀地多山脉,地势复杂,所以几百年来才未受外界战争干扰,成为一方净土。而全村上下三百多户人依山傍水,打鱼种田,自给自足了几百年。直到有一天,”说道这里,纪华年额头的青筋鼓了起来,手也不由的攥得紧紧的,“是大宋的军队,准确的讲应该是一队几百人的逃兵,他们突然闯进了村子,村民们当时不敢得罪这些当兵的,由他们的族长带头,向这些人送去米和肉。这帮在战场上没有讨到任何便宜的禽兽,不但不知道感恩,看到村子比较偏僻,与外界几乎隔绝,竟然起了杀民充匪的念头。那时候我和村上几个青壮正在山中围捕一头黑熊,已经几天没有回去了。就这样,这帮豺狼,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了屠村。因为我们是唐朝望族,在山中大家多有习武,所以很多人奋起反抗,可是因为是被突袭,很多人没有心理准备,再加上家家都有妇女老幼,完全不能抵挡这帮豺狼野兽。也许是上天悲悯,刚好这时候张弘范率着蒙古军队追杀这帮逃兵至此,看到这帮禽兽的所作所为,张帅下令速速救人。也正是因为蒙古军队的原因,村子才得以保全,但是却有上百具村民的尸首被抬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路边。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也有男人,死状各异,惨不忍睹。甚至有些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们至死都没有反应开杀他们的竟然是应该保护他们的宋朝军队。事后,张帅带着蒙古军队离去,没有问村民要一口水喝。而我们几个也正是这个时候刚好回来。在那场杀戮中,当时的族长,也就是我的父亲,因为年迈不敌死在了宋兵的屠刀下。遏制住内心的悲伤,我看到了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张弘范,而我心中也同时立下志愿,我要报仇!然后我离开了村子,到处拜访名师,学习武功、兵法,终于在十多年前的江湖上闯出了些名气,然后在机缘巧合下,我又救了张弘范两次。于是当时的张弘范请我做他的幕僚,和他一起颠覆大宋,为了复仇,我同意了。”顿了一下,纪华年接着道:“直到崖山战役结束,看着江面上飘着的尸首,看着遍地腥红的血迹,我突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错了。”
纪华年说完这些,眼角已经泪迹斑斑,可当他抬头看陆羽的时候,他发现陆羽却已然泪流满面,顿时心生暗悔,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些,对小羽这样的打击又有多大呐。
陆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纪大叔,我不怪你,从那一晚你逮住我,又放过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坏的是蒙古皇帝,坏的是宋朝的腐朽。”
纪华年呆了,这样一番话出自一个背负了亡家亡国的仇恨的孩子身上,小小年纪的陆羽的这番见识比当年的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小羽,其实纪叔叔不想你学武功就是怕你被仇恨蒙混了头脑,看来是我多虑了。对了,无悲大师不是传授了你吐纳之法吗?你要勤加练习,佛门内功修身养气,对你应是十分有益的。”
“我知道了,纪叔叔。”陆羽回答道。然后纪华年就开始在火堆前发呆,陆羽则按着无悲教授的方法调理气息。
第二天陆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按着无悲大师传授的方法调理运气,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而且这一觉醒来,感觉昨天一天赶路带来的疲惫都已经不见了,反而腹部似乎有股暖暖的热流在滋润着全身。陆羽不禁感慨佛家武学的精深,调性静气,还能恢复体力,陆羽不禁摸了摸怀中的布帛,心中对无悲的感激又加深几分。老和尚怕陆羽记不住,故将布帛相送,但陆羽是何等记性,心中却早已把布帛内容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是运用起来尚不熟练而已。
这时候,纪华年已经把火堆用土扑灭,收拾好了行礼,陆羽也简单的收拾了下,便继续跟着纪华年开始赶路。
可能是陆羽昨晚运气的结果,今天走起路来不但不累而且还越走越带劲儿。纪华年看在眼里,知道经过昨天一晚,陆羽从身体到精神都有很大的转变,可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这让他感到欣慰,同时也对无悲心存感激。
而此时的陆羽,虽然走的很累,但是每当自己感到疲惫的时候,体内的那股温热的暖流就会从丹田而出,在全身各大经络游走,这样一圈游走后,又感觉精力充沛,体力更胜刚才。这让陆羽大感惊讶,原来无悲的吐纳之法除了在刻意的修炼外,在自己身体疲惫时,它也会自行运转体内气息,以缓解自己的疲劳。如果陆羽知道这是无悲自己武学的的精华部分的话,一定也会惊讶的合不拢嘴,素昧平生,第一次见面,无悲就把自己的衣钵武学传于自己,仅仅只是机缘吗?
大约在傍晚时分,纪华年和陆羽走到了一处山洼,而且越往里越深,等走到最里头往左一转的时候,整个视野豁然开朗,有田埂,有小溪,还有在这片盆地到处矗立的房子。几个在村口的上了年纪的老人远远的打望着,突然一个老人激动的站了起来,“是族长,是族长回来啦!”他这样一叫,其他几个老头也认了出来,大家战战巍巍的站了起来,难以遮掩的是脸上的喜悦之情。
而这时候很多人都听到了老人的呼喊,人传人,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离开十多年的族长回来了,大家都跑来迎接。陆羽最怕这种场面,躲在了纪华年的身后。而此时,在纪华年身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老人激动的眼泪直流,一口一个族长的叫着。这时候旁边一个四十多岁和纪华年年纪相仿的中年人挤到人前来:“华年,真的是华年,我是冬子啊,当年和你一起猎熊的冬子啊!”纪华年何尝不是心情激动,和冬子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句,让族长先回家,然后大家便让开了道路,簇拥着纪华年往家里走去。
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挡了去路。老妇人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中年妇人两鬓虽已经斑白,脸上也有了皱纹,但是都掩饰不住她曾经美丽的容貌,然而此时她手上还在滴水,想是刚才还在干活。看到二人,纪华年跪在了老妇人脚下:“娘,孩儿不孝!”老妇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心里的牵挂、难过、委屈全部释放了出来。停了一刻,老妇人扶起了跪着的纪华年,说道:“回家!”纪华年站了起来,看着老妇人旁边的中年妇人道:“对不起,婉清!”“相公!”纪华年的亲自邓婉清并没有表露的太过伤心,可能是这十多年的时间已经磨掉了她的性子,也可能是她倔强的性格不愿在人前表露的太过忧伤。纪华年和邓婉清两人一起扶着老妇人回到了屋里,陆羽默默的跟在了身后。而此时围观人群中之前的老者说道:“族长刚刚回来,一切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大家先回去吧,等晚点在祖宗祠堂议事。”
这样,聚集的人群才慢慢散去,而族长回来这个消息却给这帮淳朴的村民带来了莫大的喜悦,各家各户纷纷杀鸡杀猪开始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