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白天,青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甚至有点冷清,偌大的厅中虽挂红披锦,可几十张大桌却稀稀落落只有不到十位客人,除了陪客的女子外,其余姑娘都懒洋洋靠在楼梯上嗑着瓜子。
蒋桃被领上二楼的一间包房,小莲才推门,一股浓重的香粉味便扑面而来,呛得蒋桃鼻子极不自在,眼前衣裙飘飘,一众女子围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当中,剥桔子的,喂酒的,夹菜的,真是殷勤备至。
“无趣无趣,红妈妈,你这就没点新鲜的了?”
被称作红妈妈呃富态中年女人似是老鸨,连忙陪笑。
“瞧伍爷说的,您可是咱们翠玉轩的贵客,我哪敢怠慢,听说隔壁茶楼有个小姑娘说得极新鲜的段子,我这不特地找来给您解闷了嘛!”
转头恰好见蒋桃进来,忙招手。
“来来来,姑娘,快把你那最有趣的故事说给伍爷助助兴。”
蒋桃忙走过去,桌上摆了满桌鸡鸭鱼肉,她腹中一阵闹腾,不由咽了口口水,正所谓别人吃着我看着,这感觉真是太虐。
强迫自己将眼神从那满桌的鱼肉上移开,蒋桃笑了笑。
“爷想听什么?”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暧昧地笑道。
“既然来逛青楼,你说我想听什么?”
蒋桃愣了愣。
也对,要应青楼的气氛,估计必须上点风花雪月的。可咱也没什么浏览小网站看小电影的习惯,编点什么好呢?
蒋桃突然想起从前为打发无聊让听霜弄来的古代小黄书,顿时灵感迸现,忙把里头较为刺激的几个故事挑出来加以润色。
一连说了三四个,蒋桃发现男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故事上,两个眼睛直直盯着她看,并朝一旁站着的老鸨招了招手,老鸨凑过去,两人一阵耳语,老鸨摆手,小声道。
“不成不成,伍爷,这丫头不是我楼里的人,要是她嚷出去,我且不是要当个逼良为娼的罪名!”
那伍爷顿时冷下脸。
“你傻么?我是什么人,除了城主的女人,这莲溪还有谁是我动不得的?”
老鸨一听也有道理,虽觉得不妥,却也敢怒不敢言。
蒋桃见二人神色不对,心中已有几分警惕,后来作陪的女子又逐渐退了出去,更是猛然明白了几分,犹自镇定道。
“看来爷并不爱听我说的段子,茶楼那边还有比我更好的,我这就去招呼他过来。”
转身要走,却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臂,涎笑道。
“谁说爷不爱听,你的声音娇娇的,爷最爱听,只是说故事不好,不如你给爷说点别的?”
“你放手!”
一天中一连两次被色鬼占便宜,蒋桃暗叫倒霉,正要与男人扭打,门霍地一下被人踢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一把从男人手上扯过蒋桃。
男人大惊。
“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滚开,这是我家少爷的小妾,擅自逃跑出来,我奉命拿她回去!”
蒋桃睁大双眼,前世街头许多人贩子就是靠这办法当街抢走了不少孩子,谁知今天轮到自己身上了!这真是狼窝未脱,又入虎穴!
她奋力甩开那人的手,便跑便大叫:
“你胡说!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你家少爷!放手!”
大汉哪里管她嚷嚷,迅速提起她的两只胳膊就走,蒋桃挣脱不了,急得乱踢乱打乱叫。
“放手!来人,我要见官!有人拐卖妇女!这还有没有王法!救命!”
楼下的客人看大汉膘肥体壮,哪有人敢上前说话,何况这姑娘单独跑到勾栏里卖艺,哪点像是好人家的女子?说是跑路小妾倒有可能。
蒋桃被大汉拖进一间上等包厢,掀起珠帘,一个穿着绿衣浑身香气的人坐在那里摇扇,蒋桃还来不及看清那人形容,就被大汉丢至床上,道了声“少爷,人带来了。”便退了出去。
绿衣人恩了一声,起身向蒋桃走来,蒋桃浑身激灵,早知这地方治安如此之差,居然有人当街强抢民女,就不耍酷甩开司徒柳了,起码和那家伙在一起,人身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如今后悔也晚了,蒋桃狗急跳墙,抄起一个枕头向那人掷去。
“滚开!我卖艺不卖身!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那人随手挡开,笑了起来。
“哦?正经人家的姑娘?”
熟悉的声音让蒋桃当场愣住,那人缓缓向她走来。
“那你倒说说,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在青楼里说些没羞没臊的段子?”
“司、司徒柳!怎么是你!”
司徒柳美目笑弯成两道新月:“放心不下我养的老虎,所以来看看,结果发现它让别的动物欺负得快活不下去,怪可怜的。”
蒋桃鼻子一酸。
“放屁,我活得很好,自力更生!”
“知道知道,你卖艺不卖身嘛!自力更生的,饿了没有?想吃酱香肘子还是红烧蹄髈?”
蒋桃一抹眼泪。
“给老娘各来二盘。”
司徒柳含笑捏捏她的脸。
“啧啧,这是要吓死人么?那么能吃,卿卿在青楼着实屈才,码头上扛大米那活计我看挺适合你,一会吃完带你去试试?”
“你走开!”
蒋桃出了翠玉轩,庚生早已等候在那里,蒋桃拉过庚生,只说自己在翠玉轩遇到了熟人,今后就不劳烦他了,多谢他们母子这两天来的照顾,庚生默默听完,从袖袋里将蒋桃塞给他的银子递还给她,蒋桃脸上一热,忙摆手表示不用,庚生却执意要还,蒋桃只好接过,彼此沉默半晌,庚生才道。
“那么,你的行李,是现在回去取,还是我帮你收拾好送去?”
蒋桃回忆了一下,貌似除了那些零碎布头纽扣外也没啥重要物品,便道。
“不必了,都是些不值钱的,送给王婶做针线吧。”
庚生点点头,转身慢慢走了。
蒋桃突然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在他背后喊道。
“庚生哥,等我有空,再来看你和大婶!”
庚生没有停下脚步,也不知听到没有,蒋桃叹气间,苏家兄妹正巧从茶楼出来,见她无事,倒也开心,因他二人还要去下一家茶楼赶场,与蒋桃寒暄几句,也就此别过,临行时,苏辞还赠了蒋桃一串精致的铜铃,方才莞尔一笑离去。
蒋桃拿在手上细看,只见那铜铃格外别致,伞状的铜质萼片下,雨丝一般挂了串串细细的小铃铛,摇一摇,便会发出细碎轻吟。
“护花金铃。”
蒋桃回头,司徒柳已换了女装抄手站在那里,一双凤眼微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蒋桃手中的铃铛。
“护花金铃?真好听的名字,这东西难道还有什么来头?”
萍水相逢,无故收人贵重的礼物可不太好。
司徒柳凤目一挑,不屑地嗤笑。
“什么来头,不过是挂在桃花枝上,防止鸟雀来啄食花瓣的器具罢了,小孩玩意,亏你喜欢。”
“桃花?”
蒋桃还欲再问,司徒柳已经不耐地打断。
“丫鬟,发什么呆呢?小姐我要去办正事,还不快跟上!”
“哦。”
城东周家,司徒柳坐于厅中上座,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托着点心,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小口小口咬着,蒋桃站在他身边,十分不情愿地替他打着扇子,小声问。
“这周家,不就是第一个被害人赵艳娘的婆家么?你是怀疑赵艳娘的死和他们有关?”
司徒柳眼皮都不抬一下。
“多嘴,扇你的扇子。”
嘿!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果然弯板直什么的根本不靠谱,前些日子还对自己纠缠不休,没几天又摆出一副恶毒女配嘴脸对待自己,自己就不该对此人心存内疚!
蒋桃故意激怒他一般,大力扇了几下,司徒柳正要皱眉,却见周家公子周玉从内室走了出来。
周玉见了司徒柳,不由一愣,估计是被司徒柳的美貌惊艳到了。
司徒柳在他的注视下微笑起身。
“在下司徒柳,受莫城主所托,前来请教周公子一些要事。”
周玉听了他的名讳,忙恭敬地做了一揖。
“原来是司徒大小姐,久仰。”
说着,眼圈微红,似有些激动。
“想来您要问的,必是艳娘之事,在下定知无不言,望能早日将凶手绳之于法,也好告慰艳娘在天之灵。”
司徒柳不动声色睨着他,笑道。
“如此,恕我失礼,听说艳娘小姐一年前曾提出要解除婚约,为此事你们两家还闹得不甚愉快,不知是何原因?”
周玉脸色微变,半晌才叹气。
“一年前,因我弄坏了艳娘一件心爱之物,她又不依不饶,我没忍住,便和她拌了几句嘴,所以她才赌气说不嫁我了,这样的气话,自然做不得真,闹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后来还是艳娘主动提出恢复婚约的,这点,赵家二老可以作证。”
司徒柳点头,又道。
“艳娘小姐平时可有和什么人来往过于密切?”
周玉慢慢放下手中茶盏。
“没有,艳娘她养在深闺,除了贴身丫鬟和双亲,也难接触别人。”
“哦?可我却在她闺房找到了这个,周公子可知是写给什么人的?”
司徒柳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笺,递给周公子,蒋桃凑头看了看,不过是些表达闺中寂寞,想念情郎之类的酸诗。
周玉却紧紧握着那张信笺,手似有些发颤,许久才道。
“说起来难为情,这是我与艳娘之间互表情意做的一些闺中诗词,让司徒小姐见笑了。”
司徒柳勾唇。
“原来如此,那么物归原主吧。”
周玉面无表情地将那信笺收入袖中。
“司徒小姐还有什么要问吗?”
司徒柳摇头。
“没有了,告辞。”
出了周府,蒋桃忍不住赶上前问。
“你说,赵艳娘会不会是周玉杀的?”
司徒柳并未停下脚步。
“哦?何以见得?”
蒋桃认真想了想。
“我总觉得周玉没说实话,究竟隐瞒了些什么呢?”
司徒柳看了她一眼。
“方才递给周玉那张信笺,其实是我随便写的。”
“啊?”
蒋桃不解。
“那他为何要认?”
司徒柳看着她,低笑。
“男人嘛,总是很要面子的,老婆跟别人勾搭上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人都死了,追究那些做什么?”
蒋桃总觉得司徒柳话中有话,却也佯装不知。
“那现在去干什么?”
“回家,睡觉。”
“大白天的睡觉?你没搞错吧?我睡不着!”
“是我睡,你得干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