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案上砰的一声,盖过了窗外苏贵嫔的绮寮怨。
楚若宸拿砚台在条案上狠狠砸了一下,唤陆公公进来。
“皇上,您有何吩咐?”
“让苏贵嫔进来。”楚若宸黑着脸,从条案边撤开。
稍后,窗外歌声果然停歇。
楚若宸揉了揉太阳穴,要是以前无事,或许他还会觉得这歌声不错,但现在,只是吵得脑仁疼。
苏贵嫔面带喜色,进了御书房屈膝施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安也请了,你可以离开了。”楚若宸心中烦闷,不想搭理苏贵嫔,挥手赶她出去。
苏贵嫔喜悦的心情被浇了一桶凉水,不禁垂首有些失落,暗暗告诉自己打起精神,苏贵嫔不顾楚若宸的话上前一步,“请皇上听臣妾说几句话,这是臣妾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糕点,还望皇上收下。”
楚若宸觉得麻烦,看向苏贵嫔的眉眼间不自觉的带了些愠色。
“那你可以放下走了。”
苏贵嫔有些失措,在她的印象中,就算楚若宸不喜欢的妃嫔,他也从未向对方露出这样的神色。
在楚若宸的逼视下,苏贵嫔心虚的转开视线,却注意到楚若宸背在身后的手背上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苏贵嫔惊讶的抬头看向楚若宸,对方厌恶的移开视线。
“皇上,您怎么受伤了?臣妾给您包扎一下吧。”苏贵嫔借着机会放下食盒,踏着步子靠近楚若宸,从袖子里抽出干净的丝帕。
楚若宸退开一步,“朕自有分寸,无须你担心。”
苏贵嫔跟上劝道:“皇上您龙体要紧,臣妾在御书房前半晌,都未曾看见太医过来,您伤的这么重,这样放着不管怎么行。”
御书房不算狭窄,却也不如大殿宽阔,楚若宸最开始的一步退往条案边,苏贵嫔紧接一步跟上。
几句话过后,楚若宸撞到了条案,背在身后的手首当其冲。
脸色白了白,楚若宸咽下差点出口的低吟,把手拿开,微怒斥道:“苏贵嫔,再往前,就休怪朕将你降位禁足了。”
这句话成功让苏贵嫔停下脚步,还顺带退了两步,“臣妾知罪,臣妾只是担忧皇上伤……”
“朕说过无须你担忧。”楚若宸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袖子上除了血,还沾了方才洒在案上的墨。
“臣妾明白了。”苏贵嫔怔了怔,低头缓缓答道。
一种失望与憎恨的情绪从内心蔓延开来,苏贵嫔咬了咬牙,握紧了双手。
“朕不想再说话了,你即刻离开,回宫将这本书抄三遍,就算朕对你几次违抗圣意的惩罚。”楚若宸转过身,从条案上随便拿了本书扔给苏贵嫔。
王昙雅!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有她存在,皇上岂会对其他妃嫔不屑一顾,苏贵嫔本以为自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洗手作羹汤,楚若宸会感动,会对自己多一丝好感,但却不想,竟落得领罚回宫。
“是,臣妾领命。”苏贵嫔话音出口,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捡起地上的书黯然回身。
“朕没胃口,你将食盒也带走。”楚若宸侧头看了一眼还放在地上的食盒,冷冷道。
苏贵嫔怔了怔,低头拎起食盒,推门出去。
微妙的温差让苏贵嫔缩了一下胳膊,不知道是空气的冷,还是心中的冷。
迈步的脚顿了一下,差点绊在御书房的门槛上,楚若宸察觉了声音,唤陆公公过来。
“送苏贵嫔回宫。”
半晌之后,整个御书房再无动静,楚若宸把窗子关好,挡住了若有若无的细细风声。
脑海中时常浮现出王昙雅的模样,就算手上刺痛,也渐渐失去了效用。
楚若宸不禁苦笑,也不管桌上晕开的墨,靠在条案上勾起唇角,无奈更添无力。
滴答一声,在静的快要窒息的御书房中格外明显。
墨汁终于缓缓流淌在地,混着墨汁的,还有擦到条案边缘的血。
纯黑与鲜红相互交融吞噬,最后化成沉重的水镜,映出楚若宸低头时黯淡的眼神。
三声叩门响起,楚若宸抬头看向房门,挺拔俊秀的身姿让本不想应声的楚若宸张了张嘴,道出一声进来吧。
转身蹲下在书柜下方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放在内中的方形锦盒。楚若宸用一只手拨开大氅衣领挂到一边,只留玄色直裾。
暗卫推门进来,他奉命去调查蓁贵妃与珺瑶公主出宫发生之事,能让珺瑶公主吃亏,事情必然不会隐秘了,询问了几个眼线和目睹的百姓,再快马赶往眼线所说地点查探,得到的讯息便八九不离十了。
一只蛾子随着暗卫开门的动作闯了进来,扑棱着翅膀绕着烛台上下翻飞。
楚若宸看了心烦,拿过一本批过的奏折对着蛾子拍了下去。
暗卫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上这本奏折的大臣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种举动,也说明此时的皇上心情很差。
楚若宸打开锦盒,盒中放着那日从季广身上收回的调动御林军的虎符,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重新盖上,将盒子放在条案显眼的地方。
“蓁贵妃出宫到底发生何事?”楚若宸问道。
暗卫向楚若宸简单扎了布的手臂看过去,皱了皱眉,“珺瑶公主带蓁贵妃出宫,去了京城西南方的夜市,中途遇到劫匪抢走蓁贵妃佩戴的荷包,珺瑶公主与几名劫匪争斗起来,之后得胜,带着蓁贵妃抄近路回京。”
“是回京路上?”楚若宸侧了下头,既然在对战取胜,何以如此狼狈。
“是,之后劫匪带人追踪,属下在林中见到打斗的痕迹,符合珺瑶公主的武功路数,应该是珺瑶公主与为首之人的决斗,离战场不远处有蓁贵妃留下的银簪,所以蓁贵妃当时应该躲在灌木丛中,由珺瑶公主拖住对方。”暗卫推测道。
楚若宸边听边无意识的点着头,压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如果王昙雅是因为珺瑶公主为她拖住敌人救她一命,才言辞锋利与自己顶撞,这倒是情有可原。
“……与珺瑶公主打斗之人,尸体仍留在现场,当时珺瑶公主的处境十分危险,有人出现,救了公主。”暗卫皱了下眉,缓缓道。
楚若宸听到这话惊了一下,想起在凝箬阁时珺瑶公主似有遮掩的动作,还有那反常的表现。
当时一门心思都在王昙雅身上,楚若宸未能察觉故意隐瞒伤情的珺瑶公主情况,此时见暗卫说她危险,才暗道自己真是乱了方寸。
“是何人救了她?”楚若宸眼中恢复清明,沉声问道。
“根据眼线回报,当时有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青年男子进了树林,前后一段时间都未见有人出入,可以肯定便是此人。”暗卫伸手比了一下半张面具的样子,“属下在林中尸体附近发现贯入枝干的数十根银针,但只有尸体腹部一枚乌黑的长针致人死命,针上淬有剧毒,属下推测,人应该来自馨时国。”
楚若宸低头沉思,按照馨时国发来信件的时间,使臣应该不可能现在就到,最起码还应该有五天的路程,而且朝中大臣真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吗?
若不是朝中大臣,那馨时国暗中提前派了武功高强的人过来,又有什么目的?
“皇上,您的手……”暗卫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楚若宸手背上一道血痕再次淌下,应该是刚才一番动作牵扯到了伤处。
缠着伤口的布已经被血浸透,楚若宸经了暗卫提醒,这才注意到。
想了想,“去让人打盆水,再把伤药送来吧。”
避开伤口清洗了血迹,楚若宸用一只手擦药缠上纱布,并未让人去找太医。
起伏不定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楚若宸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凝箬阁内,王昙雅已经睡下,但紧蹙的眉头和不时翻动的身形昭示着她睡的不算安稳。
汐儿等王昙雅等了半夜,已经累得回了房间休息,玉琮走进内室,想吹熄燃着的蜡烛。
王昙雅翻了个身,光滑柔亮的锦被顺着王昙雅曲起的腿滑落,玉琮抢在被子落地之前伸手拽住。
小心控制着动作幅度,玉琮把被子重新掖好,刚要离开,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
细碎的呓语从王昙雅口中溢出,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冷汗顺着鬓角流进颈窝。
玉琮掏出手帕替王昙雅擦了擦汗,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我在,随即又觉得太过不敬,伸手捂了下自己的嘴。
仿佛听到了什么,王昙雅稍微舒展了眉头,紧握的手也松了松,玉琮趁机抽出手腕,悄声离开。
“皇上……”
关上门,将柔弱的嗓音阻挡在内。
御书房内,楚若宸看着面前前来汇报情况的人,她来了,说明王昙雅定然已经睡下。
但是遇到那样的危险,一路逃命般回了宫,就算再坚强冷静的人,也不会不在意吧。
“她怎么样?”楚若宸装作随意的问道。
“蓁贵妃刚刚睡下。”女子低头答道。
楚若宸点了下头,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奴婢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女子忽然有些犹豫的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