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姐姐,见你与柳姐姐相谈甚欢,我都不忍打搅了啊。”王昙雅站在门口,从屋檐上滑下的水幕流淌在她身后,透过水幕一片烟雨朦胧,宛如古画中仙境的仕女一般。
淋了几滴落雨,碎发落下贴在额前,王昙雅轻轻挑起嘴角对淳贵人眨了眨眼。
“妹妹怎么来了?”淳贵人惊讶的站起身来,“快进来,屋外风寒,妹妹可别冻着。”
柳常在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之后坐下,“我听淳姐姐说娘娘去了坤宁宫,怎么会有空到庆玉堂来呢?”
淳贵人也将疑惑的视线投过去,王昙雅叹了口气,应道:“皇后娘娘说看我待在坤宁宫无聊,让我先回凝箬阁,汐儿说淳姐姐来凝箬阁找我,这才过来的。”
“还好妹妹走快了几步,不然就要赶上这瓢泼大雨了。”淳贵人抬头示意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
王昙雅看出她现在比那天在凝箬阁放松得多,心下也轻松起来,“那倒是啊,这样的雨伞也不顶用了。”
收回向门外看的视线,王昙雅忽然想起淳贵人受伤的手,“说起来,淳姐姐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不疼了,留下伤口的地方也已经结痂,妹妹不用总惦记着我。”淳贵人伸手给她看,太医院的太医留下的药膏十分好用。
王昙雅舒了口气点点头,注意到柳若惜的衣裳不似平日装扮。
宽大的袖子和缀了银铃的宫绦倒像是舞服。
“柳姐姐这身打扮,莫非是来与淳姐姐练舞吗?”王昙雅问柳若惜道。
柳若惜微微低头笑着,“淳姐姐说要与我学习舞蹈,只怕我要误人子弟了。”
淳贵人赶紧摇头,“怎么会,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倒是我这样笨手笨脚,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王昙雅听淳贵人这么说,心中默默算了下日子,确实没有几天了。
“可惜我还没准备好节目呢。”王昙雅想起楚若宸,心中又是一阵异样,忍不住的觉得委屈失望。
柳若惜这时忽然蹙起了眉,脸上换了严肃的表情,“娘娘,您不是要与苏贵嫔合奏一曲吗?”
王昙雅怔了怔,不明白为何柳若惜忽然变了态度,但想到苏贵嫔,她还是有些捉摸不透,这几日苏贵嫔完全没了音讯,既未说与自己拆伙,也未来找她练习。
“确实打算这样来着。”
“娘娘,不是我小人之心,苏贵嫔此人,善妒善变喜欢伪装,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风轻云淡,她无端来找娘娘合奏,必然怀有目的。”柳若惜正了脸色劝道。
王昙雅也不是没想过这点,从她在凝箬阁中拉走了楚若宸开始,王昙雅对她的印象就不再是一开始那般信任。
只是对于苏贵嫔知之甚少,想做防备也无从防起。
但此时听柳若惜的言辞,王昙雅眼珠转了转,似乎她知道一些。
“柳姐姐可是知道些关于苏贵嫔的事?”
柳若惜略微想了想,方才点点头,说道:“我曾经在宫中宴会上目睹她故意将酒碰洒在一个皇上喜欢的常在身上,让她不得不回去更衣,错失了见到皇上的机会。”
听柳若惜这么说,王昙雅忆起苏贵嫔意外撞到茶壶烫了淳贵人的动作,“姐姐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注意到她在那个常在放下酒杯的时候伸手按在了桌子底下,然后明明很稳的杯子就向常在倒了过去,等她们都离开的时候,我去看了那张桌子,桌面下竟然有三个指印,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的父亲是边关的武将。”柳若惜看了眼淳贵人暗淡下来的神色,轻声说道。
王昙雅握住淳贵人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如果说苏贵嫔其实会武功,那她在正常人都很难反应过来的瞬间灵巧的躲开掉下来的茶壶,并且顺手把意外引给淳贵人,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思及此,王昙雅心中不免对柳若惜多了几分感激,“多谢姐姐提醒,我一定会多加小心。”
柳若惜舒开眉头,见王昙雅如临大敌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相信苏贵嫔也不敢暴露她习武的事实。”
见到王昙雅低头按着眉心苦笑,柳若惜犹豫是否该再说一个坏消息。
王昙雅见柳若惜眉头微蹙,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很矛盾的样子,便让柳若惜不必顾忌自己的情绪,说道:“左右这儿也没外人,姐姐有话便直说吧!”
“我的宫殿与箫嫔距离不远,这两天皇上似乎不是留在她宫里,就是召她去寝宫,我还在想莫非皇上是与娘娘闹了别扭,原来是因为娘娘在坤宁宫中做客。”柳若惜告诉王昙雅自己看到的情况。
本来最后无意的两句话,王昙雅却感觉忽然明白了什么,如果王皇后故意将自己拖在坤宁宫,还用了身体不适这样的理由,那皇上好歹要顾忌皇后的面子,再加上自己对皇上的敷衍,难怪要让箫嫔趁隙而入了。
道理虽是如此,王昙雅还是忍不住心中烦躁,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男人只是几日不见,就与别的女人鹣鲽情深去了。
带着莫名的情绪让自己许诺永远留在他身边,结果首先离开的却是他自己。
王昙雅咬了下嘴唇,与淳贵人和柳若惜又聊了一阵之后,见到雨势稍弱,便告辞离开。
两人看出她心情不好,也不再挽留,只是送了一段路之后才惜别。
青石板路面被冲刷的不见灰土,伞面在地上留下一个淡的几乎与青灰色融为一体的影子。
王昙雅眉眼低垂盯着一步步向前的脚尖,伞柄架在肩上还不禁觉得沉重。
在她还十分坦诚的时候,那个让她倾尽了全部感情的男人温柔的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与她并肩靠在夏夜的荷塘边上,任由带着清香的南风划过梢,仰着头看了一整夜如宝石般镶嵌在夜空上的疏星。
等到她再也抵抗不住压下的眼帘,缓缓倒在那人结实的肩膀上时,第一缕晨曦正透过白玉桥映上他含笑的侧脸。
回忆越是美好,就越是让人心痛,等王昙雅记起自己的所在时,顺着伞骨落下的雨已经湿了半边肩膀。
这一世,她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满眼只顾着楚若宸了,与王皇后的仇不共戴天,却不得不在同一屋檐下若无其事的谈天说话,若是不想起也就罢了,一旦回忆充斥脑海,沉重的压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小主!”汐儿的声音从青石板另一边传来,还带着踩着水花的声音。
停在原地的王昙雅稍微举高了些纸伞,看到汐儿冒雨提着裙子向她跑过来。
“小主,您怎么了,这样淋雨会生病的!”汐儿把王昙雅手中的伞正好,抹了把脸。
“汐儿,你怎么来了?”王昙雅有些失神地看着汐儿。
“庆玉堂的铃儿抄近路跑到凝箬阁说您要回来,让奴婢来接接您。”汐儿从怀中抽出帕子给王昙雅擦着湿掉的衣服,一边拉了拉她,“小主快回去吧。”
王昙雅深吸口气,定神自嘲的笑了一下,淳贵人和柳若惜倒是细心,见自己心情不好让人先到宫里通知。
“走吧。”王昙雅恢复了冷静的样子。
被汐儿这么一惊扰,王昙雅方才陡然意识到这雨的冰冷。
虽说是有些寒,可却也让王昙雅的心思清醒起来。
皇后要拖住自己,以此来让萧嫔来夺取皇上在自己身上的宠爱吗?
是又如何?
即便是萧嫔夺取了自己得的那一份宠爱,这一世,她王昙雅也一定要让王皇后付出代价!
回到凝箬阁,汐儿找了干净的衣裳让王昙雅换上,又重新给她梳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王昙雅打了个喷嚏,汐儿赶紧把手炉塞过去。
等到身体暖和过来,王昙雅在正厅内走了两圈,最终叹了口气,把手炉交给汐儿自己去了厨房。
刚好快到了午饭时间,玉琮和玉珑已经把主菜做好,正在搅着糯米粉准备糕点。
“奴婢给娘娘请安。”两人见到王昙雅过来,微微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亲自做些甜食。”王昙雅挽了下袖子,让两人下去。
玉琮和玉珑对视一眼,点点头离开。
现在不是做新鲜的桂花糕的季节,后宫中的四季桂只有箫嫔院中有,见到和了一半的糯米粉,王昙雅拿起筷子继续搅,打算做些鸳鸯糯米糍。
除了生火劈柴这些事宫人已经做完,将糯米糍捏好成型之后上锅蒸熟,虽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但好在还能赶上晚饭。
把团子依次放进食盒,王昙雅唤来汐儿,本想让汐儿送去御书房给楚若宸,但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比较有诚意。
御书房内,楚若宸正靠着椅子与昨日的暗卫说着什么。
“属下派了三人盯着安王府,轻功卓绝不会有失。”暗卫低头道。
“较之你如何?”楚若宸掂了掂手中的虎符,然后拉开抽屉放进去,问道。
“略逊一筹。”暗卫实话实说。
“那你负责在季府盯梢,任何人到了季府,给朕记住了,季广若是出门,就跟上去。”楚若宸眯了下眼睛。
暗卫点点头,“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