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昙雅有些惊讶，这个时间一般皇上不是应该是和大臣们议事吗？就算不议事，也该是在批阅奏折才对。
而且再迟些就要用膳了，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哪里会有时间到嫔妃的寝宫来？
不过惊讶归惊讶，王昙雅还是让汐儿给自己梳了下有些凌乱的发髻，整理了衣衫出去迎接皇上。
这面王昙雅才刚出了房门，便看到楚若宸已经进了院子。
与平日不同，今天的楚若宸只身前来，连一直跟在他身边服侍的陆公公都没有出现，只是手中多了一坛酒。
“皇上怎么得空前来凝箬阁，现在还是正午啊？”王昙雅行礼之后疑惑道。
楚若宸晃了晃手中拎着的酒坛，“今日朕在殿上议事，心情有些不好，就拿了酒想让你陪朕喝两杯。”
一听事关朝廷的事，王昙雅忙说道：“原来是朝廷的事，那臣妾便不多问了。不过皇上既然要喝酒，臣妾自当相陪。”
说罢，王昙雅吩咐汐儿和露珠去加酒杯，而她则是跟着皇上进了屋子。
虽说嘴上说的不多问了，可想到当今皇上持衡拥璇杀伐果决，如今又是一片太平，能让他感到不愉快的，怕是只有权倾朝野的王丞相，自己身体的父亲了。
王昙雅坐到桌前，倒了两杯酒，楚若宸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如此豪放的喝法，反倒更加凸显了楚若宸此时心情的烦闷。
王昙雅无奈，只好又倒上一杯，柔声提醒道：“皇上，您喝的急了，龙体要紧。”
“无妨，今日并无要事，而且，朕已经很久都没有这般爽快的喝酒了。”楚若宸端起第二杯酒，眼神扫过王昙雅，语气不愠不火，让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既如此，王昙雅也不再多言，自觉端起酒杯，专心扮演陪酒的角色。
只是酒杯才一靠近，酒香便窜入鼻孔，还未入喉，仿佛已感受到流火般燃向胸腹。
王昙雅素来不喜欢烈酒，但既然是皇上要求，哪有不遵之理？
下定决心，恍若赶赴沙场一般仰头饮了一口，辛辣之气瞬间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极冲的味道使得王昙雅忍不住咳了两声，却见不知已经尽第二杯，正手拿酒坛正要倒第三杯的楚若宸正眼中含笑的看着她。
那笑意，却宛若穿过她的身体，一直望向不知多远的远方。
终于勉强从强烈的酒气中回过劲儿来，王昙雅忙说道：“臣妾不善饮酒，失态了。”
言毕，又夹了一口凉菜缓解烈酒带来的炽热。
“无妨，实在不喜欢，朕允你以茶代酒。”楚若宸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招呼宫女上茶。
“多谢皇上体谅。”王昙雅忙谢了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楚若宸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却不曾吃过一口菜，王昙雅才刚舒缓了一点的好心情又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看着他这般饮酒，王昙雅的心里忍不住浮起一抹心疼。
热茶被送了上来，不适合当即饮用，王昙雅只得将茶放在一旁，拿起筷子来为楚若宸布菜，只是楚若宸依旧是只饮酒，不吃东西。
这样的气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楚若宸端着酒杯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看向一旁正要端起茶杯来饮茶的王昙雅。
“朕……还是觉得你熟悉。”楚若宸又一次重复了上次见面时的话，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语。
这次王昙雅没有回答，而是端着茶杯看楚若宸又喝一杯酒，她便陪着喝了一口茶。
忽然有一种想法从王昙雅心底冒出，或许这个君临天下的人，并不像表面那样无情？或许是诸多原因令他不得不如此，或许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王昙雅不知这样的想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她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心。
不知不觉，王昙雅手中茶杯的茶喝完了，楚若宸的酒还未尽。
略微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到王昙雅的耳中，王昙雅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端起了只抿一口的酒杯，陪楚若宸一饮而尽。
午间的阳光透过月影纱，在对坐的两人身上洒下一层暖意，淡金色的光影映在楚若宸的眉角，楚若宸醉了，王昙雅也醉了。
“珂儿……”
楚若宸伸手掂了掂酒坛，将空了的坛子扔到一边，眼神迷离。
“珂儿…朕听见你的琴声了，朕又听见你的琴声了……再给朕弹一曲……可好？”楚若宸眨了眨眼睛，扶着桌子环视一周，语气欣喜复又失望。
“好。”王昙雅不自觉的应了声，从挂屏后搬出线刻凤纹琴桌，摆了琴。
纤纤玉指灵巧在琴弦上灵巧的飞舞，天籁之音回荡在凝箬阁内，王昙雅弹得痴了，楚若宸也听得痴了。
一曲终了，王昙雅惊觉自己眼眶竟有些湿润，努力想压下起伏的情绪，却敌不过喉咙涌起的酸涩。
原来，你没忘记我……
“珂儿，为什么不说话？”楚若宸望着坐在琴桌旁的王昙雅，伸手向她的脸抚去，就在将要触及如雪般的肌肤的刹那，楚若宸陡然停手。
“朕若是碰到了你，你是否又要消失了？”楚若宸喃喃自语，伸出的手往回缩了缩，却又忍不住又向前，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又开口轻声问道：“柯儿，你恨朕吗？你是该恨的，可，可是……再让朕多看你……一眼，就，就一眼……”
越来越轻的声音刚落，楚若宸倒在了七弦琴上，王昙雅撩开楚若宸遮住脸颊的头发，指尖多了湿润的触感。
“你能为我流泪，为什么当初不听我解释，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打入冷宫，我该恨你吗？我能……恨你吗？”王昙雅越说话音越颤，最终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重生入宫至今的隐忍，不甘，怨恨，压在她心头太久，太重，压的她想宣泄却又无法宣泄。
或许，再选择一次相信，也不会坏到哪里了。
“皇上，我不恨你，我爱你……”
直到晚上，躺在凝箬阁醉酒的皇上才悠悠转醒。
楚若宸蹙紧了眉头，四下看了一番，见到了一直守在旁边的王昙雅。
“皇上您醒了。”王昙雅早已整理好情绪，微笑着跟楚若宸打招呼，“若是被旁人知道您在凝箬阁喝醉了酒，不知要怎么看呢！”
楚若宸愣了一下，他觉得面前这个眼睛弯成月牙的女人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而且，她刚才是在跟自己说笑？
“蓁贵人，现在什么时辰了？”楚若宸扶着床沿坐起来，还有些晕，记忆中自己上次喝到不省人事似乎是数年之前的事了，酒后的反应竟让他这般不适。
“现在已经是戌时了，您睡了一个下午。”王昙雅掩口轻笑。
楚若宸回忆了一下，他想不起自己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朕……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楚若宸斟酌着用词。
王昙雅心中叹气，不过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皇上您只是直接醉倒了，臣妾便大胆的留皇上凝箬阁小憩，想着等您起来了，再等皇上的旨意，期间并无意外。”
“那就好，朕先回御书房了，你在这守了一个下午，好好休息吧。”楚若宸坐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回去。
王昙雅本想上前帮着楚若宸揉头，可还不等她靠前，楚若宸却已经站了起来。无奈，王昙雅只得行了礼，跟到凝箬阁门口，行礼说着恭送的话，然后目送楚若宸渐行渐远。
直到楚若宸的身影已经不见，汐儿这才一脸紧张的问道：“小主，您没事吧？刚刚怎么还哭了？”
之前听到王昙雅的哭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是责罚了她家小主。可汐儿还是担心王昙雅。
“我没事，方才只是一时激动而已，你不用在意。”王昙雅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汐儿不用陪着自己。
这会儿她的心情很是不错，笑着说道：“去端些点心过来吧，我有些饿了。”
汐儿见到王昙雅确实不像是受了委屈，这才放心的去厨房为王昙雅挑点心。
待汐儿离开之后，王昙雅却并没有直接回到屋里，而是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回想楚若宸今天喝醉之后的表现，尤其是他为叶珂儿落下的眼泪，让王昙雅心里的某一处坚硬出现了裂纹。
再想起叶珂儿临死之前听到的那些话，王昙雅不由得咬了咬牙，如果当初害她的那碗药当真不是出自皇上之手，那就只能是皇后与箫婕妤狼狈为奸故意说予她听的。
一想到那两个可恶的女人在害死自己和孩子的同时，又让她对皇上的感情产生了嫌隙，让自己重生以后，在承受前世记忆折磨的同时，还要忍受爱人背叛之苦，双方的仇恨，便又多了一层。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皇后有机可乘，为自己那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第二天，晨光熹微，宫中养着的鸽子从凝箬阁的屋檐下掠过，拍打着翅膀转了一圈飞向远方。
王昙雅在铜镜前侧身试着发簪与袄裙是否相配，时不时问一下汐儿。
“小主，你今日心情很好啊。”汐儿替王昙雅插好一支步摇，王昙雅转过头，悦耳的脆响声便伴着轻笑响了起来。
王昙雅提起浅绿色的薄纱裙摆离开铜镜，“是啊，今日天色不错，咱们带些糕点去庆玉堂看看淳贵人吧！”
汐儿忙应了下来，随即去厨房做准备。
